（二十二）

　　2011年12月9日星期天晴
　　昨天下午我正在干活，媳妇打来电话，说:“你晚上回来。大哥家明天卖苹果，人手不够。”
　　我回电话说:“今晚下班迟，回不去。明天一个早，我打车回去。”
　　“好的。你看着办吧。”媳妇说完就挂了电话，言语中露出丝丝怨气。
　　早晨六点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向车站走去。
　　天看起来雾蒙蒙的，分不清是阴天还是晴天。这段时间，雾霾严重，常常早上起来看天是阴沉沉的，以为是阴天，可到了七八点，雾霾散了，太阳露出了笑脸。今天的雾霾很重，以至于早已关闭的路灯还在亮着，发着淡淡的光芒。只能模糊看见十米以外的人。
　　坐在公交车上，几乎看不见车窗外的静物。公交车像老牛爬坡似的前行着。
　　好不容易到了离家不远的车站，下了车，沿途的景色来不及细看，匆匆往家赶。
　　来到大哥家，大嫂和我媳妇已在厨房忙活开来了。大嫂站在案边，用刀咚咚剁着猪肉，我媳妇在一旁准备着其他的菜。大哥坐在凳子上边扯风箱边往锅底添柴禾。
　　我和大哥大嫂打过招呼。从大哥的口中得知，装苹果的人八点才到。代办陪客人看过苹果了，嫌苹果着色不好，80以上的特大苹果每斤一块零五分，70左右的每斤六毛五。有黑点的，靠伤的，日烧的不要。只交了二百元定钱。大哥还告诉我，今年行情不好。这几天，一天一个价，不敢再搁了。
　　大哥还告诉我，村里选娃哥家的苹果客商看不上，给不上价。选娃哥的意思是只要客商要，每斤少几分钱都行。选娃哥家今年是大年，产的苹果比往年多，卖不掉损失就大了。为这事，选娃哥和他媳妇这几天都杠上了，谁都和谁不拼活。选娃哥为买苹果都急得上活了，牙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快八点时，大哥家院门外传来一阵三轮农用车的“突突”声，大哥连忙奔出院门。是装苹果的来了，车上坐满了装苹果的妇女。车还没有停稳，就有几个妇女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和大哥招呼她们进屋坐，先坐下喝茶。安排她们坐在两张低桌旁，我媳妇提着热水瓶给一次性纸杯里倒上预先煮好的茶水。大嫂取出昨晚从商店买回的金鸽瓜子，放在低桌上，回身到粮仓又取出一纸箱牛肉酸菜面（方便面），每人一包，分给她们。这些妇女们，围在一起，边嗑瓜子，边叽叽喳喳地闲聊。
　　饭做好了。好客的大嫂做了六个中吃的菜，每人一碗黄玉米糁子。装苹果的早晨起来的早，大多数在家里没吃晚饭。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如风扫残云。不一会儿，个个茶足饭饱。在装苹果的吃饭时，收苹果的老板让人用七座面包车拉开了纸箱、隔档，发泡网等。
　　开始装苹果了，装苹果的分做两组，一组装大苹果，一组装小苹果。他们分工非常明确，两个人先坐到苹果堆旁拣苹果，将符合要求的苹果放到纸箱里，不符合要求的放到塑料筐里。拣好的苹果堆满纸箱后，我和大哥就要把纸箱挪装箱子的人面前，装箱子的先用发泡网套好苹果，然后轻放到有纸隔板的箱子里。放满一层后，就放一个瓦楞纸板，在纸板上再放纸隔板。两层装满后，放上瓦楞纸板，负责封箱的将纸箱抱走，用透明宽胶带封箱。整个过程是个流水线，分工协作。
　　装了一个小时左右，大哥嫌装苹果的留的下拣果子太多，不让装了。
　　负责装箱的头忙一把拽过大哥，悄声问咋回事？大哥拿着一个下拣苹果，问他:“你说，这个苹果咋啦？是个不够呢？还是面不光色不好？”
　　头仔细看了看，是没问题。笑着对大哥说:“是失误，我让她们挑仔细一点儿，尽量下拣少点儿。你看行吗？”
　　大哥又问:“前面那些下拣的咋办？”
　　头说:“我让一个人在下拣的果子堆里再拣拣，给你少留些。”
　　说完，头叫了两个年龄比较大的妇女，坐在下拣苹果堆旁拣了起来。大哥不好再说什么，又开始装了。
　　隔壁的老六过来看大哥家装苹果的粗细，他家的苹果客商还没有定。大哥给老六说了刚才发生的情况，老六把大哥拉到一边悄悄声问:“你给装苹果的妇女买东西吃了没有？”
　　“买了。”
　　“听我说，给再买点儿吃的，喝的。”
　　是啊，现在的人把钱看得重，干啥都要带钱。给这些妇女们买些东西吃，她们就会手下留情，把那些可装不可装的苹果装箱，下拣的果子就会少很多。话又说回来，她们是客商雇的，能帮主家的也有粉线。一来，不能太过分，砸了客商的牌子；而来，也不可能为了吃嘴，而被客商辞了。大家想想，一个冬天，她们每个人要从可上那儿挣多少钱？谁愿意因小失大？
　　果然，装的粗了，下拣的苹果少了。
　　装好的箱子堆了一大片，负责的头又要过称。我喝大哥把装满纸箱的苹果一箱子一箱子抱到磅称上，一称一称地过。大嫂在一旁用本子和笔一笔一笔地记着，负责的头在另一个本子上也同样记着。记过后，我和大哥又把苹果箱从磅称上抱走，放到另一块空地方。
　　就这样，装装停停，停停装装。买苹果的想花钱少，买到称心如意的好苹果；果农呢，想卖一个好价钱。这是一对矛盾，在摩擦中不断平衡。
　　很快就到吃中午饭时间了。大嫂中午给做的是烩菜。一口大铁锅烩菜里满是粉条、蘑菇、木耳等，上面漂满了肥肉片，让人看着发眼馋。馒头是买的。一人端一大碗菜，手里拿一个馒头随便坐了吃。饭量大的，吃完一碗菜后，也不差生，自个儿到厨房的大锅里舀菜。个个吃得鼻尖冒汗，嘴角流油。
　　下午继续装，还像上午一样，在吵吵闹闹中装箱子。大哥又是买小食品，又是买冰红茶什么的。好不容易装完了。
　　装苹果的大汽车来了，我和大哥将一箱箱苹果放到拉苹果的小车车上，拉到大汽车旁，抱起一箱箱苹果，递给站在车上的装车人。他们接过苹果箱，一一码好。
　　装完苹果，我和大哥都已经累得腰酸腿疼。还歇息不成。我们又和客商算账。先和客商对了称苹果的称数、箱数、每称的斤两，完全无误后，再刨皮，最后算钱数。这个过程做了三边，双方认可后，客商付了钱。大哥接过了钱，一张一张点了一遍，又交给我点，确定对着后，大哥又拿起每张百元大钞，对着阳光辨别真伪。直到验完为止。
　　送走客商，我们喝喝茶，歇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劳动了。
　　我们将下拣的苹果装上农用三轮车，拉到两公里外的落果收购站，卖给了那里。每斤才二毛八。我们总共拉了三次，才拉完。
　　晚上，我们两家人坐在一块儿吃晚饭。忙碌了一天的我们，总算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边吃饭，边聊今天的事。大嫂认为不应当给那些妇女买东西，说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媳妇很赞成大哥的做法，说做得值。要不然，多留一千斤下拣苹果不成问题，要少买多少钱？说着，要大嫂拿笔算算，划来不？
　　饭后，大哥给我说了务苹果的不易。
　　每年苹果卖完后不久，就要给果树埋一茬肥料，得花近两千块钱。加上剪枝、疏花、疏果，没有两千钱下不来。套袋花费更大，全雇人，最少得三千。再加上农药，化肥，下苹果雇人，得花费三四千。这样算下来，做务一年苹果也赚不了几个钱。只比种粮食能多赚一点儿。说句心里话，这是拿人肉换猪肉吃的买卖。
　　我劝大哥说:“哥，你要会想，你上了年纪了。打工？谁要你？”
　　“说的也是。有树种，我也就不心慌了。”
　　“再说了，务树不受人气。自己身体好了多做些；人乏了，就少干些。”
　　“说的也是。”
　　“原本想今年苹果挂得多，收入肯定少不了。谁知少了一大截。本来计划卖下钱了，给你侄子把婚一定，我也就了了一桩大事。现在看来，又要往后推一推了。”
　　“哥，你钱不够？我侄子定婚时需要钱，你只管开口。”
　　我和大哥晚上聊到很晚才休息。突然发现，大哥佬得很快。原来满头浓密的乌发，不知啥时已便得非常稀疏。特别是头顶，已秃了一大片。眼角的鱼尾纹也变得更多更深了。再加上几天没刮胡子，越发现得苍老。也许是为侄儿的婚事操劳所致。才五十刚出头的人，看起来像个六十多的老头子。
　　我和大哥晚上聊到很晚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