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局中人>第五章(上)

第五章(上)

作品名称:局中人      作者:司药      发布时间:2016-01-01 19:50:58      字数:3338

  整整一天,又是“小宝事件”又是车祸病人,回到家,柯立国感觉被抽空了,躺到床上,连咳嗽都没气力了。
  就想好好睡一觉。
  黄庆芬进来两次了。一次叫他吃饭,他没动,再一次又端来雪梨虫草羹。他老大不情愿地喝下一碗。
  还别说,平时对她弄的汤汤水水不以为然,这会喝进肚里,人还真精神了许多。可一精神又精神过头了,夜里两点,他还大睁着眼睛。诸多“不对”在脑子里纠缠不休。
  医生护士没有尽职尽责观察病人不对;死者家属闹医院要医生偿命不对;“二甲”初审没通过不对……这些天,有没有因果关系的事全都不对。对了,还有一个“不对”——院长不能第一时间摆平医患纠纷。
  至今还记得那个病人。
  急性胃穿孔。术后十天了,病人说还是吃什么拉什么。医生不信,守着病人吃下四个大白药片,一会果真拉出来四个边缘粘湿的药片。
  医生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兄弟,不小心把你肠子接错了,短肠综合症,所以你才吃什么拉什么,得重新手术。病人扑哧乐了:我说我怎么吃什么拉什么,这多浪费粮食,赶紧给我重接。
  唉,那时病人单纯医生也单纯,看病的和治病的都轻松,反倒很少出错。
  不像现在。一群人在急救中心推搡、吵嚷的景象复现在眼前,柯立国胸口顶上一股气,抑不住想咳。
  忙屏住呼吸,侧身拿过床头的水杯。喝几口水,胸里面还在蠢蠢欲动,他便就着床头倚着。
  睡前,没让黄庆芬拉窗帘。也不知咋了,原来都是屋里黑洞洞地睡,这些天却睁眼见不到亮光就憋气。
  此刻,望着窗外灯光里小银鱼似的雪花,他内心的一些念头也小银鱼似的乱拱。
  刘律师说小宝父亲非要医生偿命,这都什么事!病人死亡,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干什么一定要医生偿命?
  对病人一贯好脾气,但在医患纠纷中遇到“要医生”,柯立国也发脾气:紧急情况、特殊境况,要求医生绝对不失误,那医生不是人,是神!
  但发脾气无济于事,只好躲到一边,由着姓王的去打理。这才又想起王志国。一天没见,电话也不接,姓王的真被打倒了?
  不对,该不是怕承担责任,故意晾着我这个院长吧?又一个“不对”,像章鱼喷出股黑墨,把他的心呀脑涂得墨黑。
  从来都以为,自己就是为病人而生的,今天,他的医生要了病人的命,病人还真冲他这个院长要命来了。
  唉,也不知孙医生是怎么搞的,平时敬业、机灵,这次却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柯立国叹息。
  他把孙明会看作和城医院最有想法、最有前途的年轻医生。这样说,倒不是因为他告诉过他,是受他影响走上医学之路,并以他为当医生的目标的。
  他觉得孙明会说的有些夸张,自己只不过比他多读了几十年医书,多看了几十年病人,临床经验多点而已。
  也是被逼出来的。几十年前,和城医院刚建院,只有两三个医生,什么病人都要看,只好边看病边看书。
  后来医院发展了,分了科,自己也进修了心内科专业,可老病人还是习惯找他,所以他的诊室,还是什么病人都有,他还得什么病都得懂。
  再后来当了院长,内外妇儿,各科的疑难杂症都等他这个院长会诊、确诊,他也就只好什么病还得懂。
  和城的老人们称他为“神医”,黄庆芬调侃他是“万金油”。不管叫什么,反正一晃四十年,柯立国早已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病人找,习惯了看各种各样的病,一天不“看病”就丢了魂似的。
  习惯决定命运。你就是个当医生的料儿,当院长受罪。黄庆芬到底是老婆,把他看到骨子里。
  是啊,何必当那院长,真是虚荣害人!想起“院长”柯立国气就不顺,又咳起来。黄庆芬忙起身为他拍背,又趁他漱口时,热来雪梨虫草羹。
  见他气息平顺下来,她劝他还是去拍个片子,免得当一辈子医生倒把自己的病耽误了。柯立国说,没事,你就绝对放心我这万金油吧。
  两人重又围紧被子。看黄庆芬的手捂在胸口,柯立国伸手搭搭她的脉,起身拿片药,给她吃下。
  黄庆芬幽幽叹道,肚子已是个空皮子,这破心脏还不知能蹦哒到哪天。柯立国正色道,你可是跟我说过的,要伺候了我先死你才能死,可别到时候说话不算数。
  黄庆芬不再言语,闭上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柯立国内心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惶恐。
  他轻轻侧转身,细琢磨。越想越觉可疑。没感冒、没气管炎,可动不动就咳……想着,手已伸在胸前,一根根肋骨轻叩、排查。
  没什么。柯立国跟自己解释,是这些天诸事不顺刺激的。说刺激,就真的被常委的话中话激住。常委当众表扬吕宏科,如此高调是想让他来当这个院长?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被人替换,有一瞬间的尴尬,转而感觉背上少了个重物。是到解脱的时候了。虚荣害己。
  好像真的被解脱,后半夜睡得格外安生。一觉醒来,差半小时就上班了。柯立国边洗漱边埋怨黄庆芬不叫他。就着她递在他嘴边的汤羹喝了两口,他匆匆出门上班。
  昨天云锁雾罩,今天雪过天晴。天蓝得那么深那么重,柯立国突然想掉眼泪。你啥毛病,不就是个院长嘛,谁爱当当去!他讨厌自己矫情,脚下快走,很快到了门诊楼。
  今天上午是他的专家门诊。远远地就见门前的候诊椅上,已坐了不少病人。
  几个老病人拢上前跟他打招呼,说病情。他一边安抚其它病人按序就诊,一边加快速度检查、开处方。
  还有几个病人没看,接到王志国的电话。柯立国边开处方边问“什么事”。王志国说,你马上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推门进到书记室,柯立国愣住了。王志国守在碎纸机前,盯着一堆碎纸怔神。
  柯立国指指碎纸问,怎么回事?王志国油脸失彩,说“二甲”没搞成,留着这些废纸有啥用!
  这么多材料,好歹也是大家加班加点搞出来的。柯立国不由着急,说医院还是要继续努力,创建“二甲”的。
  王志国摆摆手说,“二甲”已与我无关,估计……与你也没多大关系了。
  一股气冲出几声咳。柯立国暗想,自己的预感还真准呢!也好,也好!心里念叨“也好”,也不咳了。
  从书记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感觉手心脚心直冒凉气,他接了杯热水,从喉咙到心窝,一柱热流烫下去,才逼出身体里的寒气。
  这次是真的解脱了。柯立国把自己摆在椅子里,刚感觉到轻松,又不由地思虑,县上将怎么发配我?
  他不由地脊背一挺,像跟谁赌气:我就当我的医生,哪儿也不去!谁要逼我走,我就打报告退休。
  真该好好陪陪老太婆了。当年她做阑尾、子宫手术,他都没陪她。最让人想不通的,她做胆囊手术,居然腹腔镜临时出问题,把院长夫人两小时的手术做成四小时。
  唉,不能想,细想就觉得亏欠老太婆。等退休了,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好好看看病。柯立国靠在椅子里,不知哪来的瞌睡虫将他迷糊过去。
  似女儿又在批他。我妈的病就是你给拖出来的。
  怎么成了我拖的?查心电图只是有点缺血,该用的药一直在用。
  正与女儿理论,案头的电话跳响起来。吕宏科急吼吼地打来电话,说死者家属在科里闹,搅得做不成事!
  一天不顺!吕宏科恨恨地盯着手机,像是它在闹人。
  晨交班会前,吕宏科剜孙明会一眼,说让进修不去,有你后悔的!孙明会装没听见,低头往病历上贴化验单。
  护士捧着本子开始交班。新入3人,出院17人……
  门边有人探头探脑,护士长走过去一看,是羽绒服夫妇。
  护士长问他们有什么事,女人羞涩地垂下头。
  羽绒服赔笑道,我们是特地来送锦旗的。说着,展开手里的锦旗。锦旗上,有两排烫金大字——仁心仁术,生命的守护神。
  返身回到办公室,护士长跟吕宏科耳语,送锦旗的。
  吕宏科高声大气地说,那就请进来,正好给大家鼓鼓劲。
  办公室所有的眼睛望向进来的两人。羽绒服脸上堆笑,女人瞅瞅孙明会,又羞涩地垂下头。
  羽绒服把锦旗送到吕宏科手里,说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及时抢救,我媳妇就没命了。
  吕宏科笑道,治病救人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个……羽绒服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瞄一眼孙明会,吞吞吐吐道,这个,还是想给孙医生,前天给他他非不要。
  所有眼睛看向纸袋。孙明会忙摆手说,跟你们讲了,我们医生由政府发工资、医院发奖金,你媳妇康复,就算是给我发红包了。
  大马哈哈笑道,孙同学,貌似红包不是你这样理解的。
  羽绒服发窘,说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谢,再感谢。
  孙明会还在推辞,女人上前按住他的手说,我妈专门交待我,孙医生人好医术好,你一定要收下。
  护士长上前接下纸袋,又拍回到女人手里,软语道,你们的一片心意我们收下了。回去好好生活就是对医生最好的感谢。
  突然,门外乍出哭嚎声。
  (待续)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