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四）

　　那时候去超市购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军校的超市还不错，品种比较齐全，每次周末的时候，大伙都会买来各种各样的零食用来犒劳自己。说到零食，突然想起来一个小插曲。有一次，大鹏在超市拿着一个果冻扒开就往嘴里塞，旁边站着一个年纪和我们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应该是第一次来部队吧，她好奇的看着大鹏吃着果冻，忽然笑着说到：“你们居然也会吃果冻，好可爱啊。”搞得我们当时直接无语。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在很多姑娘的眼里，当兵的哥哥简直就是一个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不用打针吃药的金刚葫芦娃娃。
　　在新兵连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站军姿了。尤其是刚开始那会，每当我们军姿训练的时候，我们的新训连长就会说道：“大家伙要知道，我们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进行的军姿训练，我们站的地方是阅兵村，阅兵村是什么地方，我院参加国庆大阅兵集训的地方。当年在这里对军姿的要求是，两个小时不动，三个小时不晃，四个小时不倒，而且绝对是最高标准。所以，大家伙要记住，在军姿训练的过程当着，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要站出军人的气质！磨练出自己钢铁的意志！”
　　“全体都有，调整军姿！”随着值班员一声令下，我们就按照班长教的动作要领笔直的杵在那里了。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推移，我们的身体会越发的感觉痛苦起来，这个时候班长会纠正我们身体出现变形的地方，同时也会鼓励我们，让我们想想其他一些美好的画面，来帮助我们分散自己的痛苦，班长说这个就叫做外紧内松。班长在教会了我们军姿的的动作要领后，除了纠正我们的动作，更多的是监督我们，谁要是偷懒被抓住了，那绝对是要倒大霉的。在军姿的训练过程中，班长为了让我们的手两手能贴紧大腿两侧，在我们每只手上分别夹了五张扑克牌，然后一会拍拍我们这里，一会捏捏我们那里，生怕我们的扑克牌不会掉似的。
　　在最后半个小时的时候，值班员会通知到：“大家注意了，还有半个小时，都坚持住！”可是每次他说完这句话，过了好久，都不会结束。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半个小时也他妈太漫长了啊，可能是自己觉得太痛苦，所以时间才会这样让人感觉如此漫长吧。就这样我们都在焦急中等待着，在痛苦和折磨中煎熬着。
　　终于值班员又喊到:“还有十五分钟！“
　　“我的妈呀！还有十五分钟啊！连长你的表是不是出问题了。”我的心底在绝望的呼喊着，我相信，其他的人也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吧，终于还是有很多人撑不住倒下了，有体力不支的，也有重心落在后脚跟太久，晕倒了的。
　　“还有五分钟！”值班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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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有五分钟！连长啊！逆这四要俄死啊！”这时我的心底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呼唤，但同时更多的是希望，五分钟，五分钟，最后的五分钟！我默默地在心底数着，1，2，3，4，5，6，7，8，9……一分钟六十秒，数到三百的时候，就可以结束了……终于数到三百了！
　　可是，期待已久的哨声还是没有想起，于是，我偷偷地斜了一下目光，发现值班员和连长依然优哉游哉的在那里晃来晃去，难道是我数的太快了。不会吧，我已经数的很慢了，不行在加上100个数，我在心底又默默的数到1，2，3，4，5，6……还是没有动静，难道是我神经系统出现了紊乱，已经麻木了。
　　“还有两分钟！”值班员又一次喊道。
　　“什么！！！还有两分钟，卧滴个庆酿啊！让俄死吧！”
　　“1,1,2,2,3,3,4,4,5,5,6,6……”这次我务必慢速的默数着，终于到了120次，可是哨声还是没有响起，我想连长的表一定是出问题了。
　　“嘟——————!”
　　久违的哨声终于响起，我们终于解放了，在哨声吹响的那一刻，我们依然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是不想休息，而是关节仿佛已经坏死，肌肉似乎也失去了活性了。
　　就在这时值班员突然一声口令，“原地踏步走！”
　 啊！着腿哪能打弯啊！我们一个个在那里磨磨唧唧的，要死不活的抬着腿，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痛苦的表情。
　　“把腿抬高！跟上节奏，别他妈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
　　“哎哎哎！你这词得换换啊！你没看边上真有一群娘们啊，小心那个女兵班长过来扁你！”我的班长站在值班班长旁边，提醒道。值班班长是我们班长带过的兵，参加过09年的大阅兵。
　　“对对对，倒把这茬给忘了！”
　　说道这女兵，也真是够倒霉的，她们班长一听值班班长这样说，顿时就来了火，当时就骂道：“你们一个个的没吃饭吗！把腿抬高，用力！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女兵们齐声喊道！
　　“声音不够响！再来一动！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咱们男兵也来一动啊！”值班班长也凑着热闹！这下好了，这最痛苦的时刻刚过去，嗓子又要开始受折磨了。由于男兵人数是女兵的好几倍，所以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她们，她们的班长也真够二货的，非得让她们女兵的声音超过男兵，后来果然就在我们男兵的呼号声中听见了那尖锐刺耳的狰狞声，那他妈的哪是口号声，我以前说我们饭前一支歌像猪被杀之前的嚎叫，可是现在看来那声音至少比这要好听，最起码我们都是大老爷们的，喊得再难听，再抽象都没事。可是女兵呐，毕竟都还是十七八的女孩子啊！后来听她们偷偷的讲，她们被班长惩罚，被班长折磨，开班务会时不让坐，而是蹲姿！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她们都还在俱乐部压被子，班长不再班里的时候，一群女兵都抱在一起在那里哭。当时听得我们男兵那是一个劲的心疼啊，都想着把她们的班长先杀之而后快。可是后来我就明白了，其实每个当兵的人都曾经历过那段兵之初的暗黑岁月，包括训我们的班长。痛苦也罢，哭泣也罢，痛过了，哭过了，也就长大了，成熟了!
　　就像那时候，我常常就在想，按照科学有效的概念，是要充分考虑到人体的生理结构的，就拿刚站完军姿时来讲，应该有一个缓冲，而不是直接就是原地踏步。我在后来去了学员旅之后，他们果然就是这么练得，在队列，体能上有着一套很科学的练兵方法，为此我曾经不屑过，觉得新兵连的一群老兵没文化，也曾经沾沾自喜过，因为自己所认为的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科学练兵法。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是自己看问题的时候太过片面，也太多幼稚！
　　按照人性化的角度去讲，当然越有利于日常生存越好，没人愿意有训练伤，没人愿意背负着痛苦，所以科学练兵法自然备受欢迎，其实也就是体校练挺能的那一套子。可是军人毕竟是军人，需要的是铁一般的纪律，奉行的是绝对的服从。军人在很多时候是需要直面生死的，而所谓的人性化在生死面前毫无疑问是不堪一击的。
　　军姿训练结束后，连长就开始给我们讲评，他恭喜我们所有坚持到了最后的人，他说，我们原计划是两个课时的军姿，但其实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连长说，他为我们的进步感到十分的欣慰，在讲评快要结束的时候，连长突然把一个兵领到了队伍的前面，他说道：“大家都注意了，虽然你们都坚持了下来，可是你们知道什么是站军姿的最高境界吗，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大冬天站军姿能站的满头大汗，汗流浃背，把里面的棉衣都湿透了。那我敢保证你肯定没偷过一丁点的懒。”于是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兵身上，只见他浑身冒着热气，就像刚跑了个五公里似的，而且就算是我刚跑完五公里，也不见得会出那么多汗。然后就见连长亲切的问道:“来，放松点，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连长，我叫小司！”
　　“哦，小司，大家都听好了，以后的军姿训练都要像小司同志学习！看看这一身的汗水，看看这一骨子的兵味！”连长拍着小司的肩背亲切的说到：“快去宿舍把里面的衣服换了，小心着凉感冒了。”
　　这时只见他的班长飞快的跑了过来，带着他去了宿舍。那眼里，满满的都是自豪，好像再说：“看，这个，是老子带的兵！”我看着那个叫小司的渐渐远去的身影，越发的觉得熟悉起来，猛然间想了起来，靠，这个人，不就是火车上在我对面板直的坐了一夜的那个傻逼吗？
　　新兵连的日子在过完春节之后，就渐渐接近尾声了，而我们在接受一系列的考核之后，就面临着下连分配了。而我由于各项成绩都比较优秀，最后被光荣的评为优秀训练标兵，跟着班长下到了他所在的老连队。凯逼，大鹏和黄边在班长的大力推荐下去了学院的直属分队----警卫连，爱爱在下连不久后被选去了学院的机关，成了首长的公务员，这是班长在新兵连就已经推荐好了的，而其他的人则分别去了其他不同的连队。
　　就这样我们从此开始了各自的基层连队生活，新兵连的新训虽然结束了，但是新兵蛋子这个头衔却要背负整整一年。我依然记得当时下连队的时候，新兵连长对我们说过的话：“新兵连就要结束了，你们马上就要下连了，下到了老连队，并不意味着你们就不再是新兵蛋子了。恰恰相反，这四个字将伴随着你们最初的军旅生涯整整一年。在去了老连队之后，要学好专业，练好本领，要时刻记住自己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还有啊，老连队不比新兵连，老连队的老兵多，新兵少。你们要记住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去了老连队要继续学好部队的规矩，要懂规矩，守规矩，更要尊重老兵，要好好体会新兵蛋子这四个字的含义啊！”
　　是啊，新兵蛋子，下了连之后，确实是让我深有体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