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破世间利，大义成时仍不迟

　　李存衣与荀杰两人一路小跑，离开了城北老宅。荀杰心里激动，如果真的能够偷了那胖子的宝贝，恐怕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可他也知道如果只有他一人，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功得手的，如今他只能仰仗李存衣。
　　两人跑到了离老宅不远的城隍庙里。连年的战火不仅没让这座城隍庙破败，反而使其香火更加旺盛。在这担惊受怕的年岁里，大多数人只能烧香拜佛，祈求平安。虽然事实是，无论你怎么求，总有些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却死了。可这有谁在意，来烧香捐钱的人也就图个心里安慰，如果对鬼神都不敬，那就真的该死了。这是所有宗教对人性的绑架，没有信仰的异教徒就是有罪的。
　　荀杰一直都是住在庙里，白天他出去讨饭，晚上他回来，偷吃些供品，在庙里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有人发现庙里供品少了，便说是大仙显灵，也没人前来追究，所以他住在此处还挺安逸。
　　荀杰找了块蒲团，让李存衣坐下，自己也找了块，坐在李存衣旁边。李存衣刚想问他，是否就住在此处。荀杰就先开了口，问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李存衣，”李存衣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啊！好名字！好名字！皇帝也姓李，存衣嘛，也好，也好！”他本想夸李存衣一番，可脑中好词不多，只能说两声“也好，也好”
　　李存衣心中感觉好笑，看着他喳喳呼呼，也不说话，暗道：“也不知他是心思单纯，还是阿谀奉承惯了？”
　　荀杰见李存衣不搭话，也不在意，继续唾沫横飞地一通胡侃，说自己如何如何到了那老宅，自己对李存衣如何如何仰慕。李存衣在一旁听得哈欠连连，折腾半夜，他已是困了。不过他也不能再这打坐修炼，如果被荀杰在一旁干扰，那么就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荀杰左绕右绕，饶了半天，终于讲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大哥，我们结拜怎样？我做你小弟，你做我大哥。”
　　李存衣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问：“为何要结拜？”
　　“我想做你小弟啊！”荀杰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为何要做我小弟？”
　　“因为大哥你厉害啊，跟着你有前途。”
　　“我收了你做小弟，能给你好的前途，你能给我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做兄弟，而不跟别人做兄弟？”
　　“这……这……”这一下把荀杰问住了。对啊，我什么都不会，大哥能给我好处，我却一无是处，这如何能成兄弟？荀杰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苦思冥想。
　　李存衣见他不说话，摇了摇头，找了个角落，睡了。
　　翌日天刚亮，李存衣便起了身。以前他与马爷赶路时，常常风餐露宿，如今有一处栖身，他一夜睡得还算舒服。他真开眼睛，看见荀杰还呆坐在那，怔怔出神，看来他是一夜没睡。李存衣也没叫他，悄悄的离开了城隍庙。他去了街上买了两个包子，便赶到了城北老宅附近。
　　李存衣躲在不远处，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观察着情况。直到辰牌十分，胖掌柜才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老宅出来，嘴里还念叨着：“真是个妖精，差点死在里面，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胖掌柜离开没多久，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扭着腰肢，一步一晃地走了出来。李存衣看着她走路的样子，心道：“这么走路，也不怕闪了腰。”
　　待到那女人锁了门，渐渐走远，李存衣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李存衣便翻墙跳进了院子。
　　李存衣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细针，毫不费力地就开了门锁。根据昨晚所见，他直接走到床前，抱起床头的枕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木盒。李存衣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幅李白手书《将进酒》。正准备离开，又转念一想，我忙活了这么久，如果只拿这幅字，是不是有点亏？还是拿些其他东西做做纪念也好。
　　于是他便在木盒里翻找。木盒里宝物还真是不少，珍珠，玛瑙，白玉，金钗………让人眼花缭乱。李存衣翻找了一会，也没什么让他特别喜欢的物件，就在他准备随便拿个物件离开之时，却在木盒的最下面发现了两把匕首。这两把匕首一模一样，样子很是普通，全体黑乎乎的，拿在手里却有十几斤重。李存衣心中奇怪，难道这也是宝贝？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卷轴，拔开其中一把。突然寒光一闪，李存衣大惊，将匕首撒手扔了，只听得“哧”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扎破了。定睛一看，那匕首的刀身已全部插进了木桌里。李存衣大喜，忙拔起那把匕首，细细端详。匕首刀身与手柄为一体，皆是由黑金所铸，刀刃乌黑中散着寒光，慑人心魄。李存衣心中大喜，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李存衣想将两只匕首揣进了怀里，可是匕首太重，很容易掉下来，他只能去找根布条，将其绑在自己身上。他又找了快布，将李白手迹卷轴裹好。做了这些，他也不将其他东西放回原位，直接趁着四周没人，翻墙出了老宅，大摇大摆的往城门方向走去。
　　李存衣才刚走几步，便被背后一人叫住了，那人正是荀杰。
　　荀杰一脸嬉笑地走上前来，看似是恢复了常态。李存衣看了他一眼，说道：“边走边说。”荀杰忙跟了上来，嬉笑着说：“李存衣，你得手了？”这次他没有叫李存衣大哥，而是直接叫了名字。
　　李存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荀杰又道：“我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要你跟我结拜的理由，那我们就不结拜了。不过我还是要跟着你，我要拜你为师。”
　　李存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懂，我也做不了你的师父。”李存衣虽只有十四岁，可他的心智就像是有了三十岁。他生在那么一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双亲也皆是成了皇位斗争的牺牲品。他虽未见过血，但他了解死亡。
　　因为在这样环境下长大，小小的李存衣很早便懂得一个“义”字的价值。他不和荀杰结拜，也是因为这个“义”字。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有多少人，能有古人之风，有舍身取义的勇气。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让人痛心的是重利而轻义已经成了常态。有利可图便可做兄弟，无利可图便形同陌路。
　　李存衣问荀杰那个问题，他就想知道在他心中有没有义，而嘴上说的利益却是他最不在乎的。在最底层挣扎的荀杰哪里懂得这些，自然给不了李存衣想要的答案。
　　荀杰见李存衣不肯，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撒泼道：“不行，我觉得你就是我大哥，我一定要跟着你。”李存衣劝他离开。可是他仍抱住李存衣的小腿不放。李存衣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到了半癫对付刘三的办法。他蹲下身，用食指在地上写了个“义”字，然后指着那个字对荀杰道：“你什么时候能懂这字，我们就结拜为兄弟。”
　　荀杰闻言有了希望，心中大喜，忙去看地上那个字。可是他从来没读过书，哪能认得那是什么字，只能记下字的样子，以后再找人询问。
　　荀杰起了身，跟在李存衣后面，向城门走去。李存衣和荀杰两人皆是衣着邋遢，即使李存衣手中拿着一个像木棍一样的东西，也没人注意他们。本来李存衣的衣服还算干净，可是这几日他在城里翻墙入户，再干净的衣服到了现在，也是被弄得不成样子。
　　两人边走边聊，当然是李存衣说的少，荀杰讲得多。没用多久，李存衣与荀杰便出了城。再由李存衣带路，两人直接往刘家村走去。今日刚好是第五日，李存衣算是完成了任务。
　　李存衣带着荀杰来到了刘三家的那座小屋。此时马爷与半癫正在小院内下棋，裴静姝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观看。刘三却在一旁披着木头，累得满头大汗。
　　李存衣还没进院子，马爷与半癫就知道他回来了。马爷拈着一颗白子，笑道：“看来你今日要收徒弟了。”
　　半癫脖子一梗，道：“那可不一定！”
　　李存衣进了院子，走到马爷跟前，扬了扬手中包着布的卷轴，笑着说：“师傅，徒儿这次没给你丢脸人。”
　　马爷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内，站起身，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徒儿！”说着还拍了拍李存衣的肩膀。
　　半癫看着马爷得意的样子，撇了撇嘴，一把抢过了李存衣手中卷轴。
　　马爷看到李存衣身后的荀杰，心中好奇，自己徒儿出去偷东西，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便问道：“存衣，这位是何人，为何跟你一起回来？”
　　李存衣便把自己如何遇见荀杰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马爷好奇地打量着荀杰，向他问道：“你想拜存衣为大哥？”
　　“是啊，可是他不肯，非要我认什么字。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他来了，等以后懂了那个字，我就能和他结拜了，”荀杰回答道。
　　马爷好奇，便问道：“那是什么字呢？”
　　荀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认识，不过我会写。”说着，他便在地上写了个“义”字。
　　马爷看着地上的那个字，点了点头，对荀杰道：“当你有一天真的懂了这个字，我保证存衣一定会和你结拜。”
　　荀杰闻言大喜，脱口问道：“这是真的？”
　　马爷点了点头，笑道：“我是他师父，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半癫早就在一旁等不及了，也不再听马爷的谈话，忙在桌上展开了卷轴。
　　众人忙向桌子靠拢。刘三也将斧头放在一边，凑了过来，虽然这幅字以前就是他。荀杰也是好奇，也围了过去。
　　半癫看了半天，才深呼出一口气，道：“锋芒毕露，恣意纵横，是真迹无疑。”
　　马爷也是点了点头，不过却是对李存衣。他对这个自己刚收的徒弟是越来越满意了。
　　众人看了那幅字，半癫，马爷与李存衣是细细端详。裴静姝觉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刘三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荀杰则是觉得自己是在看天书，看得他是头晕眼花。
　　等到半癫欣赏够了，天已经黄昏。李存衣收起了那幅字，对半癫道：“道长，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半癫捋了捋胡须，笑道：“好好好，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厉害，那么多江湖高手都弄不到的东西，你居然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弄到了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如你也拜我为师得了。”
　　马爷一听，顿时不干了，笑骂道：“你这老匹夫，有那么好的徒弟，还想打我徒弟的主意，门都没有！”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