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土地国有民均田 买卖土地犯律条

第二天朝会一开始，王莽就土地实行王田制的必要性和方法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道：
　　“汉朝走到二百一十年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为什么？原因纵然是多方面的，但土地问题不能不是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现在土地的状况怎么样呢？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可以说是富者占有良田千顷，弱者没有立锥之地。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差别，而且差别的如此悬殊。现在大部分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农民失去土地是万恶之源，是社会不安宁的重要因素。汉朝减轻田租，三十税一。豪强兼并成千成万的田地，租给农民去耕种，却要收一半的租税。朝廷对有田人三十取一，有田人对租田人十分取五。怪不得租田人父子、夫妇整年劳作，连糟糠都还吃不饱，而富家的狗马连米豆都吃烦了。这就是致乱的原因。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大家可以谈谈自己的高见。”
　　卫将军王兴道：“陛下所言极是。社会贫富悬殊太大，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制止土地兼并，让无田人得到土地，新朝同样不会安宁。”
　　太师王舜道：“贫富占有土地数量悬殊是大家公认的，关键问题是用什么方法来解决这个悬殊。”
　　国师刘歆道：“早在哀帝登基两个月后，就在孔光的倡议下，提出了限田办法，规定各王、列侯，能在封国占有的田地，列侯在长安及公主在各县道占有的田地，关内侯、吏民占有的田地，都不得超过三十顷。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哀帝他一次就赐给董贤土地两千顷。看来难度还是不小。”
　　王莽道：“在座的除了国将哀章、卫将军王兴和前将军王盛，是刚从学生和平民、基层官吏中提上来的外，其他大臣占有田宅恐怕都不会少吧？认为用什么办法解决最好呢？”
　　大司马甄邯道：“哀帝时规定的三十顷可以参考。多出的土地交给无田的贫民去耕种。”
　　更始将军甄丰道：“按照比例裁田比较合理，也比较容易接受。”
　　太傅平晏道：“按照比例裁田好像比较合理，但是，这个比例如何确定。比例太小，不能达到限制土地兼并的目的。比例太大，田宅占有人思想上通不过。还是根据占有土地多少划分成一、二、三等，规定三个不同的比例更好些呢？一时还吃不准。”
　　大司徒王寻道：“按照比例好像很合理，其实也很难做到处处合理，人人满意。特别是占有土地的人，不管是规定一个界限数字，还是规定一个比例，都得要往外拿田。要想让他们人人满意，是不可能的。”
　　大司空王邑道：“人人都知道土地兼并到少数人的手里，使广大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将会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但真动起手来解决这一问题，没有不感到棘手的。往往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上面大家谈了许多办法，我看也都是从土地占有者的角度来考虑。我以为这个问题要从富者和弱者或贫者两个方面来考虑才是解决土地问的根本办法。”
　　王莽突然站起来鼓掌，道：“大司空的发言方向对头！”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马上又把目光集中在王莽身上。王莽看了一眼个个心情恐惧的大臣，高声道：
　　“过去搞的限田令为什么会不了了之，主要是没有从根本上开刀。主要是考虑土地拥有者的利益，其次才是无田人的利益。这不是解决土地问题的根本办法。所以，大家要从解决土地的根本问题上去想办法。”
　　卫将军王兴道：“解决土地问题的根本办法是平均分配土地！”
　　更始将军甄丰怒声道：“平分占有者的土地，你问问在座的有几位会答应，尽出骚主意！你家可能是没田吧？”
　　卫将军王兴高声道：“你长个耳朵是喘气的？刚才陛下为王邑大司空的发言鼓掌，还表扬说王邑的发言方向对头，你没听到呀？知道为什么吗？”
　　甄丰道：“听到了，也不是你说的那意思！”
　　王兴道：“王大司空说，解决土地问题要考虑有田人和无田人两个方面的利益。当然就是平分土地啦！”
　　甄丰道：“我看你卫将军是缺心眼，无田人平分有田人的土地，是照顾两个方面的利益？除非那个有田人是个傻子，才会承认这是照顾了他的利益！否则他不会接受你说的均田法的！”
　　王兴道：“你才缺心眼呢，连这都不知道。土地本来就是用来耕种的。但是，现在占有土地者，有几个是种地的农民，一个都没有。据说你更始将军就有田宅上千顷，而你还吃着朝廷的俸禄，你占着土地自己又不耕种，本来是应当全部收回送给无田人去耕种的，现在没有全部收回你的土地，而是让你这个本来就不应该有土地的人与应该有土地的人平分土地，你都占了大便宜了，还说你吃亏了，可见你的私心有多大，连不该占的便宜都占了还觉得吃亏，那就没办法了！”
　　甄丰道：“你既然说的有道理，陛下咋不……”
　　甄丰话没说完，王莽就高兴地鼓起掌来，笑道：“比大司空说的还好，揭露了土地占有的不合理性！提出了解决土地问题的一个有效办法！”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又一次互相看了看。不知道王莽皇帝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土地问题，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良田几十顷、几百顷，甚至上千顷。他们不约而同地再次把目光集中在王莽身上。
　　王莽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如何解决土地的问题。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刚才国师说，哀帝初登基时，在孔光的推动下，是提出过限田政策。标准是那些王、侯、列侯、公主等在特定领地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我当时还是大司马，就没做什么表态。主要是吃不准，但总觉着这不是解决土地问题的根本办法。但是，自从那时起，我就在考虑如何从根本上解决土地问题。办法是想出来了，但是要推行，阻力肯定不小。”
　　大多数大臣惊恐不安，担心这个爱民胜是生命的新皇帝说出不利于自己的办法来，无不聚精会神地看着王莽。
　　王莽道：“要从根本上解决土地问题，必须从四个方面着手。”
　　听了王莽的话，有的大臣紧张的大汗淋漓，有的在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有的则瞪大两只眼睛死死盯住王莽的嘴巴，有的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莽的眼睛。
　　王莽道：“解决土地的根本办法之一，是将土地收归朝廷所有，也就是国家所有……”王莽话没说完，朝堂下面都在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王莽心想，要把有田人的土地收归国有，必须说出根据来才能让有田人心服口服。于是他高声说道：“大家不要说话，先听我说完，然后会让大家说话的。土地国有制并不是我发明的，早在殷周时代就有了。大家会说，上千年前的事了，你咋会知道的？我想如果大家不健忘的话，你们也应该知道。《孟子·滕文公上》说，‘方田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国师！”
　　国师刘歆道：“《孟子·滕文公上》是这么说的。”
　　甄丰道：“孟子说的井田制，只是土地私有制度中的一种耕作制度，并不是土地国有制。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个朝代，土地都是私有制度。”
　　太傅平晏道：“关于井田制的记载，不仅限于孟子的书中，《周礼》、《礼记》中也有记载。井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土地制度，意见并不一致。有的认为是土地公有制，国家将每方里土地按井字形化作九区，分配给农民耕种。中间区为公田，其余八区为私田，分给八个农民耕种，也就是八家。中间公田有八家共同负责耕种，其全部收获交给公家。男子成年授田，老了或者死了还田。但也有人认为，这种井田性质，是一种村社的土地制度。”
　　国师刘歆道：“有的学者甚至怀疑有没有井田这种土地制度。即便有，也不是国家的土地制度，而是奴隶主使用奴隶的一种耕作制度。”
　　立国将军孙建道：“不管这种制度是什么性质的制度，如果历史上真的有这种制度，如果这种制度又确实好的话，为什么没有传下来呢？”
　　更始将军甄丰见王莽推行土地国有化，差点没有背过气去。经过一阵子的心理调整，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道：“不管一千多年前有没有井田制，也不管这种井田制是什么性质，今天我们都不能推行这种制度。为什么呢？我们新朝不能复古，走回头路。应该另想别法。”
　　其他大臣也都齐声道：“请陛下放弃土地国有化，另图良策解决土地问题！”
　　王莽本来想用孟子关于井田地记述来证明自己实行的土地公有制是有根据的。但没想到会引起一场学术辩论。更没想到辩论的结果竟然推翻了自己的土地国有化主张。怎么办？难道就此罢手。不，为了解救千千万万的穷苦老百姓，让他们有田种，有房住，有饭吃，必须实行土地国有化。这是前无古人的创举，必然会遇到种种阻力。于是高声道：
　　“解决土地问题，国有化是唯一的出路，别无良策可图。大家反对国有化我能理解，因为伤害到了大家的利益。但是，我还是要告诉大家，要多想想没有土地的那些穷百姓，就应该想得通。因为作为官员，最大的心愿应该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如果一个官员没有这样一个起码的心愿，就不是一个好的官员，也不配做一个官员。我想大家现在应该明白了，作为一个官员，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谁的利益！”
　　大司空王邑道：“我听皇上的。”
　　其他大臣相互看了看，然后也小声道：“听皇上的。”
　　王莽高声道：“必须做出选择，哪怕是一个痛苦的选择，都必须态度明确，想回避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
　　太师王舜道：“不管古时候的井田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制度，我们新朝要实行的是前无古人的土地国有化制度。土地属于管理天下臣民的朝廷所有，这是最合理不过的。过去不管你有多少土地，那是过去的事。但现在都是朝廷的了。我认为皇上的这个想法很好，为了更好地落实土地国有化制度，请皇上把话讲完，然后大家再发表意见好不好？”
　　有几个大臣高声道：“太师所言极是，请皇上把话讲完！”
　　王莽道：“土地收归国有之后，第二步就是要进行均田。具体办法是，每个男子给田一百亩，有田户按照这个标准，将多余的土地分给九族和乡邻无地或少地的人。”
　　大司徒王寻道：“对有田人一点照顾都没有吗？”
　　王莽道：“你认为照顾有理由吗？”
　　王寻道：“要说理由，那就是他是土地占有者。”
　　王莽道：“你错了，土地占有者是朝廷，已经不是某个人了。还照顾谁呢？应该说是原来无田的和原来有田的，现在一样可以从朝廷分到同等数量的土地。”
　　卫将军王兴和前将军王盛高兴地道：“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位王将军的话，才是真正的百姓心声。”王莽道，“解决土地问题的第三条措施，就是土地不许买卖。土地是朝廷的，是国家的，私人无权买卖。如果可以随便买卖，可以肯定地说，土地很快又会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又会出现很多失去土地的人！所以，土地不准买卖！”
　　国将哀章道：“真有人买卖土地怎么办？”
　　王莽道：“问得好，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要用法律来保证这种土地制度的实行。如果有谁胆敢买卖土地，轻者拘役罚款，重者流放，甚至杀头！”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突然，平民出身的王兴、王盛、哀章激动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莽道：“谁都活不了一万岁，更活不了万万岁。但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呼喊，它却是一种人民的心声，更是人民的一种良好心愿，也是对执政者施政的一种肯定和认可！”
　　朝堂上随即又响起一片“陛下圣明”的声音。
王莽笑了笑：“光嘴上承认‘圣明’还不行，关键要看行动上！朕希望朝堂上站着的每一位大臣，都做土地改革的带头人、促进派，不要当孬种、当绊脚石。可以断言，土地改制能否成功，就决定在场的各位了。大家一定要认识到，我们搞的土地改制是前无古人的，不仅是当前百姓生活和社稷的需要，也是为后人开创了一种好的土地制度，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有地种，都有饭吃有衣穿，都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