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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

作品名称:局中人      作者:司药      发布时间:2015-12-22 20:22:14      字数:3555

  下手术已近九点,吕宏科从手术室回到科室,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刚才还闹市似的急救中心,转眼变得悬疑片场般杂乱、空寂。
  遍地的泥水脚印;一条空裤管耷拉在缝合床边;一只变形的鞋子落在走廊当间……
  护士正向护士长发牢骚。忙活半天,倒没落下几个病人,我们冤不冤哪!
  护士长好脾气地劝,只要病人没事,谁治也是治。现在没事了,你先回吧。
  护士还是嘴噘老高,说摊上你这么个大公无私的护士长,人家才敢欺负咱急救中心,是个人就跑到这边来抢病人。
  吕宏科路过听到,瞪起眼睛吼她,这是怎么说话呢!咱科要不是护士长和气、能干,那些科室、那些病人还不知要生多少事!
  护士吓得溜墙边,换衣服回家。吕宏科惦着几个硝酸盐中毒的病人,向病房走去。
  四个病人却不见影踪。
  孙明会如此这般解释一番。
  吕宏科想来后怕,连连赞赏道,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查出原因,就被漏诊了。不错,真不错,确实是神探!
  孙明会咧嘴笑笑,问主任,要是没啥别的事,我可不可以撤了?一天一夜没睡,脑袋转不动了。
  吕宏科笑道,你也有转不动的时候?赶紧回去歇着!才抬脚要走,吕宏科又叫住他说,明天去医务科办手续,进修。
  孙明会想也没想丢下三个字,我不去!吕宏科冲他扔过个光骨头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搞去偿命!孙明会没走没动也没再顶嘴,只是两眼瞪着天花板。
  李雪婷站到他身边,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淡淡地说,小宝的事是我观察不及时、交班不清楚,与孙医生没关系。
  孙明会把眼珠投向她,你就别跟着找死了,行不行!李雪婷不看他,顾自理顺逻辑。孙医生开的医嘱是一级护理,我没按要求观察病情、巡视病房,所以没及时发现病情变化。
  说完,她无视孙明会的愤怒、吕宏科的讶异,去找护士长。
  护士长换了衣服正准备去看高采采。李雪婷叫住她说,护士长,你跟主任和院长说说,小宝死的事全是我的责任,别找孙医生的磋儿。
  你说啥!护士长猛拉她一把。你没病吧,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往前凑。
  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当班,一直在忙喝药自杀的病人,交班时,又见病房安静无声,就没与高采采床边交接。
  李雪婷逻辑合理,护士长只剩瞪眼的份。你……也真是的。老护士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护士长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别人听见,李雪婷却好似很开心,继续她的“因为所以”——所以我对孩子的死负全责。
  护士长忙关上门,凑到她脸前问,病房死人,说到底能跟你一个护士有多大关系?没事往自己身上揽事,别当我不知你胡思乱想些啥,你就醒醒吧,人家孙医生已经结婚了!
  李雪婷像被人揭短,她白着脸想辩解,护士长包里的手机却响起来。
  高采采的室友汇报,高采采留下一封辞职信,走了!
  去哪里了?
  她只说当护士太可怕,她受不了了。
  护士长急忙往外走,一开门却见吕宏科杵在门口。
  他眼睛绕过她,问她身后的李雪婷,你刚才说什么,小宝的死是你的责任?
  护士长忙向他说高采采的事,把话岔开,拉了李雪婷就走,生怕他再追问。
  吕宏科在科里转转,又嘱咐大马几句,才回到办公室,翻出《等级医院评审标准和细则》放进包里。
  走出大楼,手揣进口袋,摸摸那张房卡,心里就长出了腿。可他拽住自己。望望一格格灯光白亮的窗户,他掏出手机,发短信:今天时间太晚,就不过去了。
  嗖的一声,提示短信发送成功。等了几秒,收到罗紫霄的回复:忙了一天,一郎等你也该着急了。
  吕宏科哑然笑笑,心想这个女人真会说话,恐怕你也等我等得着急了吧。
  回到家,吕宏科习惯性地唤声“一郎”。吕一郎的房门紧闭,无人应答。他贴近门,听里面有纸张轻响的声音,便轻手轻脚走向自己的卧室。
  路过客厅,茶几、沙发、吊灯、饮水机,花架上枝蔓舒展的天门冬……这些静物让他心里腾起一股冲动,想立即搞清楚“二甲”到底是个啥东西。
  进到卧室,他顺手打开电视机。记录频道正重播《小角马迁徙》。一只鳄鱼大张着嘴,扑过来。吕宏科不自觉地一闪。
  肯尼亚河,小角马迁徙现场,一匹小角马被鳄鱼拖咬、没入水中。鲜血洇开、流散,水面又恢复平静。
  吕宏科关小电视声音,坐到桌前。刚才的血腥场面,让他欣奋,翻开“标准”。
  书上半年就发了,办公室还专门下了通知,要求各科室认真学习。护士长在晨会上读过一些内容,他没认真听。
  记得有次院长办公会上,王书记倒是问过,医院创建“二甲”,大家有哪些具体困难?
  自己顺嘴把“在手术室搞个抽烟室”提上会议。招来大家玩笑,王书记也笑他“烟鬼”。
  吕宏科却不笑。他解释道,我是在说手术安全——每台手术对医生来说都潜在风险,术前一支烟,提神,术后一支烟,解压。
  大家又笑,说原来“吕一刀”是抽烟抽出来的。对“二甲”就这么点印象。这会儿,吕宏科对着书本,慢慢摸出支烟,点燃。
  烟雾腾起,反馈会上专家组把和城医院批得狗屎一样的臭味又飘过来。院容杂乱无章,员工风貌不振,管理机制僵化,技术水平低下……和城县人民医院必须重点整顿,严肃整改。
  专家们每一句话都如小棍儿,刺楞在他心里。杂乱无章就建章立制,风貌不振就提振风貌,机制僵化就活络机制,技术水平低下就想办法提高技术水平。他觉得专家批的这些,即使不创“二甲”,是个医院就该做好。
  可事情看似简单,真做起来,从哪着手?吕宏科狠吸两口烟,吞进肚里,又将烟雾浓浓喷出。
  书过一半,他的脑子里亮了盏灯。即便脸前依旧烟雾重重,他还是拎清楚了——创建“二甲”,实质就是紧抓服务、技术两条线、医疗质量一个点的系统工程。
  吕宏科在烟灰缸里捻扁烟头,脑袋在椅背上轻轻磕碰。头皮上的轻痛钻进脑子,似小针刀在顺筋理骨……感觉自己真的可以当院长了,以“二线一点”排查问题,真抓实干。
  宣布他当院长该是早晚的事。洪涛今天在办公室说的话,有心者都听得出意思:和城医院的院长要换人了。
  柯院长肯定也听出来了,否则他不会突然咳那几声。吕宏科猛然想起,仅几天工夫,柯院长头顶的头发又少了。
  他是预感到自己这院长当到头了?一丝怜悯让吕宏科将脑勺在椅背上重磕几下。
  真的干了急诊,才发现自己也有刀头软的时候——急救中心,各种急危重症来势汹汹、错综复杂,值班医生叫会诊,老实说,他经常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病情做出判断,明确诊疗方案。
  一秒钟就有可能决定一条生命的去向,吕宏科不允许自己因为能力有限而误人性命。他做手术是果断的,请会诊也是果断的——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呼叫柯立国,直言“自己又hold不住了,还是柯院长您来吧。”
  自己真要将这个医学百科丛书似的“神医”,挤下院长之位?吕宏科有些于心不忍。吸两口烟又想通:当医生在行,当院长是不行,倒不如让他安心当医生,查房、会诊,体现价值。
  只是不知他是不是个重名分之人?吕宏科埋在自己制造的烟雾中。屋外响起趿趿跶跶向卫生间去的声响,抬头看表,不觉一惊。他连忙起身,冲杯奶,放在儿子桌上。
  瞟一眼,又是数学。练习本上,密麻麻是数字,草稿纸上,密麻麻的数字。正看,吕一郎已立在一边。
  他呐呐道,儿子,又做数学呢。吕一郎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趴回桌前,手指在笔杆子上抠。
  他抚弄抚弄他的头发,说快要考初中了,把其它功课也兼顾一下,好不好?吕一郎还是闷头抠笔,不说话。吕宏科手掌在他肩上按按,说儿子,明天再加油,现在睡觉!
  吕一郎便面条似的软到床上,抱住睡衣,靠墙蜷身躺下。为他掖掖被角,道声晚安,儿子却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吕宏科退出房间,带上门,又回到他自己的桌前,又翻“标准”。没看几页,眼皮也开始打架。起身、关电视,脱衣服上床,脑子却又被“院长”缠住,无法睡去。
  洪涛该是决意让他来当这个院长的。他暗自思量,院长比主任,能难多少?这么些年,自己管科室,一手抓服务一手抓技术,无论原来在普外科还是现在的急救中心,自己的“手术台”上,“解剖层次”从没乱过。
  哪家医院的外科、急诊都是医患纠纷的高发区,而他主任的科室从来没被病人要死要活地闹过。在医患关系上,吕宏科自有他的理论:服务到位,医术精湛,与病人多沟通——病人精神松弛,对医生的依从性就高。病人依从,医生精神松弛,诊断处置的成功率也高。
  相辅相承的事,却太多人视而不见。以病人为中心,让病人在和城医院宾至如归。每次听王书记瞎嘈嘈,吕宏科都在心里抵触:如果谁把医院当成家,才真有病!
  不能想那瞎嘈嘈。越想越觉得,和城医院就是败在他手上的。可医院法人是柯立国,洪涛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会不会把账都算在柯院长身上,将他一撸到底打成平民?
  又不由地为柯立国担心,也还是于心不忍:你真要扳倒柯院长?他忙摇头。
  却听见洪涛在说,柯立国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是自己扳倒了自己。理是这么个理,还是像做了亏心事,吕宏科翻身坐起,想打个电话给柯立国。然而真拿起手机,又觉得自己夺人官帽还矫情,复又躺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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