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缚姻缘（54——55）章

　　（五十四）报仇雪恨
　　京都郊外一处荒野之中，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洒落，深冬时节，草木枯萎凋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堆静静的立在一旁，或者说，只能称之为土堆，没有墓碑，没有坟头，只是草草地用黄土掩埋，堆在一处。
　　夏筱望着那个凄凉的坟堆，望着坟堆旁周围的枯草，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爹，你没死，对不对？小桃在跟我说笑，是不是？我只剩您一个亲人了，您是不会就这样抛下我，对不对？爹，你出来啊，出来，女儿来看您了，您到底在哪儿啊？”夏筱说着便大声哭喊起来“爹，你到底在哪？”
　　“小姐，你别找了，老爷的确在这里，是我与侯府王管家，半夜从乱坟岗中，偷偷将老爷的尸首埋在此处的。”小桃抱住夏筱，泣不成声。
　　夏筱重重地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犹如蚀骨锥心之痛“乱坟岗？黄土堆？爹，女儿…来晚了。女儿不孝，在您生前，我怨您娶了姨娘害了娘亲，一直没能没能好好孝顺您，这次回来，我其实想对您说，我原谅您了，我们好好地呆在一起父慈女孝，共聚天伦，可是，您为什么不等我？女儿不孝，在您临死之时，也没能陪伴在您的身旁，没能帮您洗脱冤屈，更让您在死后无人送终，女儿实该千刀万剐。”夏筱狠狠地在夏侯坟前，磕了三个响头，霎时布满白霜的黄土堆上，被染上了红色的血雾，触目惊心。
　　“但是，您是两朝元老，一直对紫瑶国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又怎会通敌叛国？女儿虽不孝，却绝不会让您死后，还含冤而终，我一定会手刃陷害你的人，用他们的血，来告慰您的亡灵！”夏筱对着天空长啸一声，声音沧桑凄凉，闻者心碎。
　　“小姐，你果然在这儿，你，没事吧。”言书见到言琴以后，便得知了有关夏侯的消息，急忙一同寻至王府，见到房间无人，便一路探查来到此处。
　　“小姐，都怪言琴无能，救不了老爷，言琴有愧啊。”言琴跪在了夏筱身旁，痛哭了起来。
　　夏筱摇摇头，将言琴扶起，声音沙哑“言琴，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救出父亲呢，但是，我爹蒙冤之事，你可打探清楚了？”
　　“恩，晔王精力不济，这段时间竟让丞相和雪后总揽大权，老爷是被他们栽赃陷害的，我曾让明远联合朝中忠臣联名上书，乞求重查此案，却被丞相和雪后的一句证据确凿，驳了回去。而后朝中只要有人重提此事，便会被以各种理由降职远调，或冠以夏侯同党论处，朝堂之中人人自危，老爷就这样蒙冤而死，并累及夏府亲眷二十余口人流放边疆。”言琴痛哭流涕，自责不已。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紫瑶国已经变成了丞相与雪后的天下，若是替爹翻案，恐怕是石沉大海，报仇无门。我空学了这些兵法计谋，可现在又有何用？我们只能来个干脆的了断，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夏筱眼中第一次闪现出嗜血的光芒。
　　“小姐，你要怎么做？我们誓死跟随。”言琴言书单腿跪在地上，惟命是从。
　　“好，言书，我曾命你培养百名少年，教其武艺，如今办的如何？”夏筱满脸严肃。
　　“小姐，人早已寻好，教的都是上乘的功法，血气正旺，绝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随时听侯你的调遣。”言书沉声说道。
　　“好，今晚子时，言琴言书你们二人，从中挑选三十名精英少年，潜入丞相府中，结果了他的性命，想必丞相府定然守卫森严，你们做事务必要干净利落，滴水不漏。丞相临死时，让他死个明白，告诉他这是为谁偿命，让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听清楚了吗？”夏筱脸上出现了戾气。
　　“恩，小姐放心。那明日的庆功宴，小姐还去吗？”言书突然皱眉问道。
　　“庆功宴？我怎么不知。”夏筱有些疑惑。
　　“哦，我们正要出来寻你之时，宫中侍卫来报，晔王为表彰咱们几人寻药的功劳，特在明日与雪后设宴庆功，以示嘉奖。”言书说得明明白白。
　　“哼，庆功宴，去，当然得去，我一直忍让，雪后还真把我当做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明日，我与雪后的新帐旧账终于可以一并了结个清楚。”夏筱望着夏侯凄凉的坟堆，双拳紧握，眼中吐着愤恨的星芒。
　　（五十五）阴差阳错
　　洛骁晚上从王宫回来后，就愁眉紧锁心事重重，几次想去夏筱所住的清风阁中，却还是生生的止住了脚步。洛骁一夜辗转反侧，听着窗外‘悉悉索索’的下雪之声，夏侯身死，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夏筱，夏筱知道后又会有什么反应？而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明天的宫宴，又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天色微白，洛骁的困意却渐渐袭来，睡了过去。
　　早晨前堂之中，洛骁刚出来便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夏筱，只见夏筱挽起了朝月髻，头上只插着一个碧玉琼花吊坠簪，脸上略施薄粉，嘴染朱砂，明眸皓齿，明艳照人，而身上的衣物更是十分精致脱俗，一袭紫色苏锦裙衣，玲珑有致，外披雪色大氅，似白雪中的繁花点点，给这严寒冬日之中带来了春色。
　　洛骁看到静静喝茶的夏筱，满脸疑惑“你这是要去何处？”
　　“呵呵，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今天宫中不是有庆功宴吗？我等你一同去啊。”夏筱笑脸盈盈，态度温柔。
　　“哦，我还想着你奔波劳累多日，应该好好歇歇，这些无足轻重的宴会，不去也罢。”洛骁观察夏筱的语气神色，心中以为夏筱还不知夏侯之事，只想让夏筱晚一天知晓，少受一分苦楚。
　　“恩，可我呆在王府之中，也闲的无聊，去逛逛王宫也好。”夏筱自说自话地点点头。
　　洛骁正有些脸色为难，王彦却突然走进门来，附在他耳上说了几句话，洛骁脸上满是疑虑，眉峰突起。王彦说完便躬身离开，而坐在前堂的两人，久久默默不语。
　　洛骁看着夏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丞相昨晚被杀，侍卫死伤数百人，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哦？他死了啊，死得好，难道他不该死么？”夏筱吹吹茶杯里的热气，反问道。
　　“他该死，却不应该是这个死法。”洛骁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明白夏筱已经知晓了一切。
　　“可是苦有冤屈，却遇上个不明是非，听信奸佞的昏君，任人摆布，杀害忠良，我到底该如何才能将奸贼绳之于法，伏诛法办？”夏筱冷哼一声，灼灼逼问道。
　　“这？现在的紫瑶国已经大乱了，昨日我去王宫之中，王兄好像已经知晓我有密诏在手，心生猜疑，急着重掌大权。守护紫瑶国之事，我已力不从心，若你愿意，今日宫宴之时，我愿向王兄禀告，抛却这王爷的虚名，抛却紫瑶国的一切，只愿跟你归隐山林，天涯海角一起作伴。”洛骁神情十分诚挚，眼神之中带着期盼，又带着紧张不安。
　　夏筱看着洛骁俊朗的面容，听着他真诚地话语，心中是满满的甜蜜和感动，有那么一刻，她也想抛去一切与洛骁远走高飞，远离世俗的纷扰，可想到枉死的夏侯，她生生忍住了脱口欲出的‘好’字，大仇未报，她怎能贪恋小儿女的蜜意柔情？夏筱笑着说道“回答你这个问题前，我想先知道，若我和雪芜同时受难，你会先救谁呢？”
　　洛骁满脸疑惑，脸色迟疑“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是我的过去，我对她只有守护的情义，而你却是现在乃至未来，是我心中珍视的情感。两者不同，又岂可相提并论？”
　　夏筱深深注视着洛骁，摇着头说道“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今日也会知晓。不要疑虑了，也不要再紧皱着双眉，会变老的。”夏筱自然地用手抚平了洛骁的眉峰，恍如昨日。
　　王宫宫宴，还是那般富丽堂皇，威严大气，侍卫守卫森严，侍女殷勤照顾，舞姬歌女，舞蹈献歌，美酒佳肴，香味扑鼻。竹乐之声响起，悦耳动听，夏筱却觉得分外刺耳难耐，这些分明就是亡国的靡靡之音。她看向上座的晔王雪后，穿着还如从前般雍容华贵，吃了龙胆的晔王神色好了很多，现在又佳人在侧，谈笑风生。而雪后此时却像重得了恩宠，喜上眉梢，少饮了些薄酒，便红云满布，说话之声媚骨如酥。
　　夏筱冷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日一过，自己的人生也会明朗，是与洛骁执手天涯？还是深陷囵圄，亦或是未曾想过的结局，一切的一切，终会在今日做个了断。
　　洛骁坐在夏筱身侧，时时观察着夏筱的神色举止，一切都很自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喝着酒吃着菜，微笑聊天，可这神色自若之下，隐藏的又是什么？洛骁满脸担心的望着夏筱，心思完全不在宫宴之上。
　　王彦与言书两人也各怀心思，不言不语，宫宴的气氛有些怪异紧张。
　　“王弟啊，你们这次为本王求药辛苦了，本王敬你们一杯，聊表敬意。”晔王醉意微醺，摇晃着身体举起杯来。
　　“王兄过奖了，我们本是紫瑶国臣民，为王上出力，是分内之事。”洛骁站起身来，恭敬答道。
　　晔王容光满面，满意地点点头，而此时，夏筱却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若说有功，其实雪后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夏筱看到众人疑惑的神色，雪芜仇视的目光，继续说道“雪后下药在先，又夺位在后，更是挑拨离间，陷害忠良，把持朝政，使忠臣枉死，国民寒心。雪后是当之无愧动摇国本的大功臣，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为父报仇！”
　　霎时，夏筱便摔碎了酒杯，袖口清扬，向着雪芜举起了手臂。洛骁时刻注意着夏筱的动作，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夏筱手臂之上，那银光闪现的正是小型弓弩上的银箭，夏筱要亲手杀了雪芜，为父报仇。
　　夏筱眼神之中满是愤恨，而雪芜则是睁大了双眼，眼中只看到那枚锋利的箭尖，神色惶恐，体若筛糠。就在夏筱触动机关之时，洛骁却猛然冲了出来，推开了夏筱的手臂，银箭闪现，却堪堪偏离了雪芜，射在了柱梁之上。
　　夏筱摇摇头转过身来，神色惨然的向洛骁说道“你最终还是做好了选择，不是吗？”
　　而晔王却在夏筱射箭之时，神思清醒了过来，猛然想起了，当日夏筱手执匕首刺伤雪芜的情景，更想起了自己怒极攻心，吐血的原因。
　　洛骁正要开口回答，却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不要！”‘噗嗤’晔王从身边侍卫身上抽出了一把宝剑，神色狰狞的刺向了夏筱。
　　夏筱只感觉一个异常锋利冰冷的东西，刺中了腹部，一阵刺痛袭来，却远及不上自己的心痛，自己过去爱了五年的人，守了五年的人，却早已背弃了当初的诺言，要置自己于死地，而自己现在爱的人，想相伴到老的人，却为了救自己从前的爱人，将自己推在了险地。她恨晔王，恨他不守约定，恨他忠奸不分，恨他冷血无情，她怨洛骁，怨他给了希望，却又让她拥有凄惨的结局。六年光阴，自己为追求幸福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自己的一切执手相望都成了云烟。夏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紫色裙衣上的花朵更加娇艳，她只感觉自己忽然间变得分外轻盈，可是身体却重重的坠落，好像是灵魂在一分分地抽离，她看到了雪芜的轻笑，还是那么妩媚动人，似在嘲笑着她的悲哀。
　　洛骁看着夏筱一点点的坠落，脸上没有苦楚，却在微笑，他轻轻的抱住夏筱，看着她绝美的面容，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在十年前最亲的爷爷离家出走时哭过，就算雪芜嫁予晔王，他也只是伤心，却未曾流泪，可今日，他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抑制不住心中的震颤。他听到怀中的人儿，轻声说道“洛骁，既然你已做好选择，我便放你自由，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夏筱强忍着疼痛，按住腹部喷涌欲出的鲜血，脸色苍白的转头问道“还有晔王，我只想问一句，知道了答案，我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我只想知道：小哥哥，你为何会如此狠心，你为什么要忘却诺言？”
　　晔王听言，疑惑不解，洛骁却身如雷击，他哽咽地说道“难道？你才是五年前与我约定的小妹妹，你才是我应该守护一辈子的人，你才是我一辈子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