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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八旗”新说之三

作品名称:石桥街      作者:未杲唐麒      发布时间:2015-12-21 07:42:05      字数:3006

  又是一年育秧时,周伯同空落落了多时的养鳝缸里又热闹起来。患难之交的文重儒万不可忘。乘着新鳝上市,周伯同约了文重儒来家小酌。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文重儒应约赴会,进门便见周伯同当年用六斤米换来的红木八仙桌上热腾腾香喷喷一盘洋葱烩鳝丝,一盘辣椒炒鳝片,一碗雪菜烧鳝筒,一盘韭菜炒鸡蛋,外带老酒一瓶。
  两盅老酒下肚文重儒不由得感慨道:“黄鳝好,老酒好,结局更好。善心好人终归会有好报啊!你支一回农下一回乡也算得是因祸得福,学会了一门本事还在其次,这一番的见识和锻炼,那才真个是终身受用无穷,可喜可贺呀老弟!来——我再敬你一杯。”
  “谢谢老阿哥送给我这么好的评价,不过善心好人最后有没有好报,一时里还真有点说不清!就拿我们石桥街上也算有一点名气的四个才子来说——我周伯同这个棋才子算是个凑数的,你琴才子文重儒,还有书才子祝志平,画才子唐平之,哪个不是有才有智,乐于助人?可是我们四个人除了你老阿哥算是苦出了头,如今一个儿子在南京读大学,一个儿子又考到了北京读大学——得了好报外,还有三个人哪一个不还是一身的罪孽?唐平之固然弄得算盘珠子上下不靠——减不像个减,加(家)不像个加(家),祝志平那么一个好口碑的人,竟是‘发配原籍劳动改造’,成天乌焦巴弓地搬煤球混日子,说不清,说不清哟!”
  “你说的倒也都是事实,那年唐平之把我推荐给学校里——我和他一不沾亲带故,二没向他送礼求情,帮我介绍了工作不说,还处处护着我,你看他现在混成什么样了?嗐!运道怎的会这样子作弄人?”
  “哪个说不是呢?想我周伯同动错了念头生出五个小人来,吃点苦那是自找的,按道理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别人。不过有一个比较,总之让人有点不服气。石桥大队罗德贵大队长和我年纪相仿,也生了五个小人,他家怎的就能有余钱有余粮,日子过得油淌淌?而且我一家居民,他一家农民,我拿现花花的工资,他拿靠天吃饭的工分,我的老婆能干会持家,他的老婆话都说不圆,为甚的我就该过掐斤算两的日子?要说为人,我周伯同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老阿哥应该有个了解,他罗德贵作威作福就是个土霸王,你老阿哥自然比我更清楚。他和我相比——哪一个恶?哪一个善?报应又在哪里?”
  “这罗德贵过分也真是过分了一点,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为官不欺当乡人。可是他倒好,全凭着喜怒,弄不弄就罚人工分扣人口粮,这么个精明人就不晓得做官的是鱼,老百姓是水?做官的是树,老百姓是土?你把老百姓弄苦了,早晚有一天鱼就成鱼干,树就成柴爿!”文重儒虽然不在罗大队长分管的生产队,未曾亲身承受过他的惩罚,可是多次亲眼目睹过他的专横跋扈!不由得感同身受道:“太过分了,连殷支书都不放在眼里,早晚要玩出火来!”
  “一点都不错。哼哼,殷佩兰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我说老阿哥,外面传闻罗德贵和那个常……这两对一,殷佩兰只怕更不是对手吧。”
  文重儒到底是个厚道人,虽也看不惯有些世事,却从来不肯多造口孽:“有些话不好随便乱说的。”
  两个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已是斜晖潜踪。正是周伯同夜转田头的时光。唐玉珍从养鳝缸里抓了几条活鳝打发了文重儒下次再会。周伯同将老阿哥送出门外后觉着有些口渴,转身走近灶头“咕咚咕咚”灌了一茶缸凉开水,便急匆匆装束停当直奔蛙鼓阵阵处而去……
  真不该陪着文重儒兴头上多了一口老酒,更不该出发前贪图痛快又多灌了点凉开水,反正周伯同今夜是眼也不灵手也不稳,估摸时间大约九点多钟十点不足,最多再转上个把钟头就该收兵,可收获却连往日的一半也不到。尤其要命的是几声肠鸣过后内急一阵急过一阵,有心就地解决,可是遍地杂草,倘是碰巧窜出条毒蛇、蜈蚣什么的,在他那轻易不肯公开的地方咬上一口,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心想:看状况反正今天是干炒鸡蛋壳——熬不出什么油水的了,不如早点收兵。他加快脚步走上灌溉渠道,渠道尽头便是河岸,右转弯数十米一座石桥,过了石桥一条弄堂直通大街。周伯同咬着牙坚持到原先开烧饼店的王麻子家山墙边再也熬不住了,幸好山墙脚阴影里有只积肥用的粪缸,周伯同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下随身家什,解开裤子,蹲下去就像穿孔的油缸失控的沙漏,顷刻间便觉着肠肚轻松,神清气爽。禁不住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正打算清洁一下起身离去,猛地瞥见一条身影幽灵般飘飘忽忽在街对面石桥大队支部副书记兼妇联主任常丽华家门前停了下来,鬼鬼祟祟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轻轻地将大门推开少许,一闪身便挤了进去。待到那大门又轻轻地合上,四下里仍是一片沉寂,就像河面上落下一颗沙砾,了无痕迹。
  借着朦胧的月色,周伯同看那身影不像常丽华的丈夫瞿乃荣,倒像罗德贵大队长。再说瞿乃荣在县郊当教师,不是假期不会在家,如果那身影确是罗德贵的话,这夜深人静的谈工作也不急在这一刻。周伯同本已听说过风言风语未免好奇心顿起,起身系好裤子,带上随身的装备,悄步走到常家门前,侧耳门缝处听听,一无动静,便顺着弄堂绕到常丽华家屋后。这是一片杂树乱草丛生、砖沙瓦砾狼藉、毒蛇怪虫出没、阴湿霉臭刺鼻的河沿空地。别说深更半夜,就是大白天也极少有人涉足此地。周伯同仗着高筒胶靴的保护和夜转田头练出来的胆量,小心翼翼地钻过一道朽败已久的竹篱笆,蹑手蹑脚移到一处透着灯光的窗盘下,屏气凝神侧耳细听,一男一女正在轻声调笑。女的自是常丽华,男的正是罗德贵!再往下听,调笑声渐止,另一种声响却愈来愈烈——床铺摇曳,帐钩乱晃,女音娇哼,男声粗喘。闹忙处咬牙切齿呼爹唤娘要死要活如癫似狂……直听得周伯同血涌头胀气颤心荡。好半晌,屋里倒是风平浪静了,屋外的周伯同却已不能自持!
  周伯同疾步回到家,草草擦洗一下,便光着身子钻进被窝,招呼不打就解剥女人的衣服。唐玉珍正自睡得迷迷糊糊,身子被剥光,不由娇嗔道:“今儿个怎的这么毛躁猴急?”
  其实周伯同多了个夜转田头的副业,难免淡了些夫妻生活,所以女人嘴上责怪心意正合。好一阵电闪雷鸣过后终于云消雨收,唐玉珍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这么满足过了,抚摸着丈夫略带骨感的后背温柔似水:“今儿个吃了甚的东西,劲道这么足?”
  消了火的周伯同轻声一笑道:“今儿个黄鳝没夹着几条,倒是看了一出昏天黑地的西洋镜……”
  唐玉珍听了关照道:“这个事枕头边说说就算,说出去可不是好玩的!喂,你不是和罗德贵经常同去听祝老师说书的吗?罗德贵有权有势,石桥街上谁不买他三分账?听说他和螺丝厂的苏厂长交情不错,我们家小人都大了,我也该找份工作做做。螺丝厂的活计不吃力,你找个机会请他帮帮忙向苏厂长求个情,给我安排个工作,一个月多个三二十块钱进账也好减轻点你的负担。”
  “罗德贵这个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哪会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请他帮忙向苏厂长求情?不要说我没有这个钱送他一份厚礼,就算有这个钱,只怕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在一起听书怎的了?在一起听书的多了,也没见他帮过哪个的忙。”
  唐玉珍一声冷笑:“你这个人啊,有的时候就是拎不清。你再去祝老师家听书要是碰到他,你就这样……”唐玉珍将嘴贴近丈夫耳边如此这般地好一番调教,最后道,“就算他罗德贵没那个心卖你个面子,他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卖你个人情让你管住你的嘴。”
  周伯同虽然出招时常常剑走偏锋,可是唐玉珍不玩则已,一玩处竟抢了他的风头,周伯同暗暗叫了声惭愧道:“不过罗德贵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可不要弄巧成拙了!”
  唐玉珍似乎吃定了罗德贵:“我们家是居民户口,他能拿我们怎的?我不相信他做了亏心事,就一点都不怕背后有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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