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四十四）

　　水文章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自行车去建筑工地、矿山公司、纺织公司走走看看，现场了解一些实际情况。
　　一天，在建筑工地上，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这男孩头戴一顶安全帽，手持一大铣，吃力向水泥搅拌机里送砂灰。安全帽在他头大了一些，总是东倒西歪，时不时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不得不停下来整理一下。水文章心想，这是谁家的孩子过早让他从事体力劳动？水文章看着心疼，向前询问起来。
　　“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听到话音，停下手中的活，一看是水书记，惊讶地回答：“原来是水叔叔啊，我叫朱朝阳，是十三生产队朱文茂的儿子。”
　　“这个年龄不去上学，为什么在这里劳动啊？”水文章纳闷地问。
　　“这…这……”朱朝阳吞吞吐吐。
　　“哎，他爸爸的痨病又犯了，不能干重体力劳动。”在旁边干活的一个工友上来替朱朝阳说话：“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上学，学费压力很大。这孩子董事，主动休学帮他父亲干活挣钱。”
　　“你现在停止工作，重新返回学校上学！”水文章命令道……
　　
　　这意外的发现，加上平日的耳闻，水文章深刻意识到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村民们由原先的集体生产变成单户自我劳作，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提高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增强了劳动效率，效果显著提高；但是也从另一层面反映了群众之间互助友爱的优良传统在减少，“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思想在抬头、在蔓延。甚至为了个人一己之利，不择手段，尔虞我诈的现象也出现过。如果任其发展，不进行遏制，势必演绎成“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丛林游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纯粹的金钱关系，这就与我们发展社会主义经济目的相违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逐渐在消失。因此在我们“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中，必须左右前后兼顾，在不偏离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建设的前提下，让每个村民都跟上队伍，不能有任何人掉队。新时期，新课题，党的群众路线必须加强，不能削弱；群众之间的友爱互助要更加倡导，不能视而不见。
　　迫使水文章沉下心底，对症下药。两年来村办企业规模和效益上去了，村集体势力大大增强，村民的收入普遍得提高。但是，正是在这一片大好形势的掩盖下，忽略了一部分“老弱病残”的家庭的实际困难，让其没有更好的享受到集体产业所带来的红利。水文章感到自责，这些年来，他一味重视村办企业发展，而忽略了民情民意。
　　
　　通过走访调研摸底，广泛征求村民的意见，水文章在汶上村拉开了自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的又一次深化改革，涉及经济、行政两个方面。
　　他把全村剩余可耕土地1800余亩，在不改变“30年不变”的原始合同前提下，集中起来，统一转租给144名村民组成的农业互助组。专业从事农业规模种植，机械化操作，接受镇农业科技所的指导，粮棉油菜基本生活作物和经济农产品合理搭配，生产、分配、出售一条龙经营。
　　汶上村共有51个体工商户在工商所登记注册，专业从事运输、餐饮、加工服务等第三产业。从土地上释放出来的他们专心致志搞经营，充分发挥其在市场经济大浪潮中的聪明才智。
　　除了学生、儿童和老人，剩余中壮年奋战在村办企业的各条战线上。他们按照企业的考核和提升模式快马加鞭，忘我工作。
　　通过这次经济改革，工农、商农“一心二用”的村民彻底放下了包袱，轻装上阵，走上了专业化经营的道路，社会分工明晰化，产业生产具体化。实现了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最大限度发挥了人才优势。农、工、商全面协调发展，分工不分家，在村支部的统一领导组织下进行。
　　取消原先延续下来的生产队划分。按照新村街道邻居就近的原则，把全村718户家庭划分成15个小组。小组长身份必须是共产党员，一岗多职，实行年薪工资制。竞聘上岗，一届为期三年，可连选连任。接受小组成员监督，组员有罢免小组长的权利。组长的职责，不负责生产经营，只负责民情民意。要求一个月之内必须走访完小组所有家庭，对好人好事早发现早表彰；组民困难早排除，歪风邪气早制止；组成员之间继续发扬村民之间互帮互助优良传统，互敬互爱，和谐相处；小组成立党支部小组，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并积极发展党员，吸收新鲜血液充实到党的队伍中来。
　　朱朝阳小朋友重新返回了学校。
　　排查出像朱文茂这样困难户5家，得到村辅助基金常年补贴，直到孩子长大具备劳动能力为止。
　　
　　“报告水书记，我小组村民龚建军的妻子难产大出血，正在镇卫生院住院，需要输血，从县医院调剂血源，可是血库没有库存。”第六小组组长王小六急匆匆找到水文章。
　　“医院什么意见？”水文章急迫地问。
　　“必须尽快输血，否则将有生命危险！”王小六上气不接下气。
　　“医院无血源，那怎么办呢？”水文章脑子在飞转。
　　“大夫说，如果O型血或者B型血的人现场献血也可以。”
　　“谁又是这两种血型的人呢？”
　　“……”
　　水文章急中生智计上心来。
　　“各位村民，现在村民龚建军妻子难产大出血，生命危在旦夕，需要马上输血，可县医院血库紧张无血源。现号召全村村民，特别是青年人，主动前往镇医院献血，献一份爱心，拯救两个生命。”
　　村庄里、车间里、工地上、矿洞里同时传来了村广播员的倡议。
　　“怎么办？厂长。”纺织厂的女工们泪流下来了。
　　“我要去，车间主任。”正在机械挖掘铁矿石的小伙子们。
　　“我要去医院献血了。”工地上一个小伙子从架子上跳下来，登上自行车就向医院赶去。
　　“一个人看两个车床，年龄大的留下，年龄小的去。”纺织车间主任吩咐道。
　　“停止开采，献血自愿，党员团员带头。”矿山公司发出了积极响应倡议的强音。
　　“年轻体壮者去吧，剩下的继续工作。”工地上施工队长看到“溜之大吉”的小伙子没有责怪他，反而为他伸出了大拇指。
　　
　　医院里，一条长龙从化验室延伸到大门外。一百多人前来献血。水文章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水书记，病人需要O型血，或者B型血，你弄这么多人来，我们怎么选择？”化验室的杨主任既感动又无奈。
　　“杨主任，快抽吧，别耽误时间了。我们都没当过兵，谁知道自己什么血型？血型不适合的你扔掉！”水文章着急央求道。
　　“我算服气了，都说你水书记是个好领导，群众威信高，我算领教了。”杨主任被场面感动，命令全科人员集中采血验血。
　　工地上，退伍军人汪晶亮叹息道：“哎，可惜我是A型血，血型不配。”
　　矿洞里，同样感到遗憾的安全员小陶也自叹自己为什么是AB血型？！
　　终于找到了B型血源，两条生命被保住了。
　　
　　“水书记，我们小组成员青年人入党积极性高涨，已经有三位同志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第二小组钱组长前来向水书记汇报工作。
　　“好啊，就得营造良好的氛围，鼓励年轻人思想积极向上，广泛吸纳入党积极分子，以便扩大我们党员队伍。”水文章鼓励道。
　　“可是，有一名入党积极分子，我拿不定主意，特意来请示你。”
　　“不要大小事情都来找我，权限之内我不遥控指挥！”
　　“是这样的，我组候元杰儿子侯明要递交入党申请书，我没有同意。”
　　“为什么？”
　　“去年夏天，他爸爸因小儿子侯亮溺水死亡大闹你家，这样的家长能教育出好孩子？怎么有资格加入中国共产党？”
　　“叫你这么说，一个人小时候犯过错误，一辈子就注定不是好人？”
　　“呃，呃……”
　　“人这一生，谁还不犯过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何况是他爹的问题，和侯明有什么关系？”
　　“呃，呃……”
　　“我怕将来他打击报复，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我们共产党员不能存在这种思想，一个人好不好要看他的表现，而不是靠凭空想象，一切从实际出发，反对唯心主义。”
　　“他好好从事经销商，想来村庄企业上班，我怕他……”
　　“只要是合法的中国公民都有入党的权利，还没有经过考察培养就妄自猜测这是不对的，不符合党的组织原则！只要条件符合，党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他弃商从工，这不是拒绝的理由，只要积极工作，思想上行为上与党组织保持一致，完全可以。王小六当年聚集搞淫秽色情犯了错误，改好了，现在就是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兼第六小组组长，六组村民都很佩服他。”
　　
　　钱组长没有想到水文章如此开明，不计前嫌。他对什么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多了一份理性认识，对一名合格的党支部书记多了一份敬仰；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思想的阴霾，从水书记的身上学到了处理党群关系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