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然回乡

　　由于孙家兴工作比较忙，安然独自一人带着礼物回到了老家，准备十月初一的祭祖事宜。安然下了火车转乘汽车，最后还要走上几里路，才能到孙家兴的老家。
　　天已经擦黑了，安然才一瘸一拐的走进村口，纤细的手臂提着大大的礼盒，长长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碎发在额间随意的散落着。
　　当孙妈妈看到安然这个模样，难以压制心中无名之火，一副娇小姐的的样子，好像回家给她多大委屈一般。孙妈妈喜欢那种开朗热情的女孩，最好是身材丰满微胖的，看着就喜庆，而且好生养。安然生来就是林黛玉一般的娇弱，加上本身就很内向，不善言辞，一直不讨孙妈妈的喜欢。
　　“妈，我回来了，这是给您带的礼物。”安然怯生生的开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自己的婆婆。
　　孙妈妈狠狠的瞪了一眼安然，那副胆小的样子做给谁看啊，“嗯，回来就好，进屋吧。”孙妈妈毕竟还是忌惮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儿媳妇刚来就摆脸色。
　　在路上已经折腾一天的安然，又困又累又饿又乏，却强忍着坐在那陪孙妈妈说话。
　　“你回来正好，还有两天就要到初一了，赶紧帮我把要用的东西扎好……”孙妈妈黑着脸将桌上的一堆纸塞到安然的怀里。
　　安然看着自己怀里那些红红绿绿的纸发呆，她实在是搞不懂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去做.
　　孙妈妈看着一脸茫然的安然就生气，从安然怀里拿过几张纸，“看着，要这样，然后对着，在折回来……”安然只见原本一大张纸经过孙妈妈手里折来折去，变成了纸衣，甚是奇妙。
　　“学会了吗？”就在安然发呆的时候，孙妈妈的话传进了安然的耳鼓。
　　“啊？啊！我试试。”安然慌乱的回答道。
　　孙妈妈实在是看不得这个儿媳妇，又蠢又笨，什么活都不会干，还不会说，除了那张妖里妖气的脸以外，真实一无是处，也正是那张妖里妖气的脸迷惑了她的家兴，早晚有一天，让家兴明白这个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家兴。
　　孙妈妈走后，安然还处在震惊当中，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屋，抱着一堆红红绿绿的纸，身边还有一些折好的纸衣和致歉，还有花圈。风从堂屋穿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骇人的阴邪。安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四处望了望，漆黑一片，唯有自己坐的堂屋，一盏昏暗的灯。
　　“家兴，我怕……”安然实在没有办法，就打电话给孙家兴。
　　孙家兴正在陪客户吃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席间也是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孙家兴接起电话，就听到安然来了这么一句，孙家兴以为安然还没有到家，就赶紧出去接电话，“然然，你还没到吗？”
　　安然听着孙家兴那边嘈杂的声音，就知道孙家兴在应酬，“我到家了……”
　　“那你怕什么？妈有为难你吗？”
　　安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孙妈妈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总归没有说些过分的话，“没有。”
　　包房内时不时传来喊孙总的声音，而这边安然说话又是抓不住重点，“然然，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我这边还有事呢？”
　　孙家兴的话并不过分，语气也不重，只是一向对安然温柔的孙家兴突然有些不耐烦，这让安然心里多了几分难过，更何况自己一个人来到他的老家，饥寒交迫，人困马乏，还要面对这么一堆东西，不禁悲从心来。
　　“没事，你去忙吧。”安然挂掉电话。
　　孙家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忙音，有心拨过去，正在此时，业务部的冯经理出来了，“孙哥，怎么办？智天的老总一直在找你，我顶不住了。”
　　“好，我马上就回去。”孙家兴看了一眼手机，就放了起来。
　　安然放下电话，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感到悲哀，就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铃铃铃…….”安然的手机响了起来。“妈……”
　　“然然，你到没？”
　　“我到了。”
　　“你这孩子，到了也不打个电话，我和你爸在家担心你呢。”安妈妈佯装嗔怒。
　　“妈……”安然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呀，这么大了还撒娇，让你婆婆听到多难为情啊。对了，你婆婆在不？让我跟她说会话，好久没见了。”
　　“呃……妈，我都要睡了，婆婆回房间了，明天再聊吧。”安然怕母亲担心，不敢说自己在堂屋扎纸钱，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欺骗她。
　　“然然，在那边要是吃的不习惯，千万别挑剔，知道吗？要懂得尊重别人的付出，特别是长辈，一定要孝顺……”
　　安然听着母亲细细的叮咛，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自己哪有挑剔的机会，到现在都没有吃到东西呢，自己的婆婆也不曾问一句，安然满腹委屈都只能无声的放在肚子里。
　　第二天，安然早早地起床了，确切的说是饿醒的。看着孙妈妈也早早的起来收拾，赶紧过去帮忙。
　　“醒了？睡得还好不？”孙妈妈语气淡淡的，但总归是关心安然。
　　“妈，我睡得很好。”安然甜甜一笑，带着讨巧。
　　“那过来吃饭吧。”
　　早餐并不像城里那样清淡，和午餐晚餐差不多，很油腻。安然虽然吃不惯，但确实是饿了，强忍着不适慢慢地吃了起来。
　　孙妈妈看着如此做派的安然，暗自点了点头，她记得安然第一次来孙家时，看到这样的早餐，竟是一口未动，还说是吃不习惯，太过油腻。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吧，既然嫌弃农村的生活习惯，为什么还要嫁给农村人？
　　安然的改变无疑不是取悦了孙妈妈，做媳妇就应该有做媳妇的样子，不能挑夫家的毛病，应该以夫为天，以后在生个孙子，也可以勉强算合格吧。
　　这边孙妈妈在心里暗自谋划着未来，那边安然在努力的与食物交战，虽然彼此都没有交流，但是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四婶，三爷爷让我问你，‘寒衣’准备好了吗？”来的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头发很干，简简单单的扎在脑后，皮肤偏黑，眼角依稀可见的细纹，还有那尚未见人便闻其声的大嗓门。
　　“秀华啊，快进屋。”孙妈妈热情请人进屋。
　　秀华刚进屋，就看见一个明星一样的女子端坐在那，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安然看见来人了，赶紧起身。“这是你家兴哥的媳妇，你叫嫂子。”随后又对安然说道，“这是你三大伯家你弟妹，叫秀华。”
　　安然赶紧伸出手，“你好秀华，我叫安然……”秀华看着眼前这美得不像个人的女子，一抬手一投足都带着仙气一般，还有伸出的右手，又细又嫩，再看自己，蓬头垢面，手也是又脏又粗糙。
　　秀华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求助的看向孙妈妈。孙妈妈见到这样的安然，原本那点满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太让安然没脸。“这不是城里，不兴你们那套。”转头笑着对秀华说，“秀华，你嫂子一直在城里，习惯了。别介意。”
　　秀华笑了笑，“没事。嫂子，我不太懂你们那个，你也别怪我不懂事。”
　　孙妈妈见气氛缓和差不多了，“秀华，你咋来了？”
　　“哎呀，差点忘了。光顾着看漂亮嫂子了。三爷爷让我过来拿寒衣，今天得布置上，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安然暗道一声“不好”。
　　“这还值当你跑一趟啊，一会吃完饭我送过去就行了，正好让家兴媳妇跟大家见见。”随后孙妈妈转头对安然说“昨天让你弄得都弄好了吧。拿过来给秀华。”
　　安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妈，昨天，昨天我没学会？”
　　孙妈妈惊讶的看着安然，“没学会？”也就意味着她一点都没做，这么大的事竟然连说都不说，耽误了祭祖，谁能担待得了？孙妈妈回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安然的脸上。安然白嫩的小脸瞬间就出现了几个红手印。
　　安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打完了，才感觉到疼，安然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和羞辱，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安然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村子，也没有理会没有‘寒衣’怎么祭祖。就在安然坐上汽车要到省城的时候，接到了孙家兴的电话、
　　“然然，你在哪里？”
　　“老公。”说着，安然便哭了起来，“我马上就到省城了。”
　　“在车站等我，我马上就到。”孙家兴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只是交代安然必须等他。
　　安然以为孙家兴会安慰她，会哄她，会心疼她，可是她错了……
　　“家兴……”安然上前就抱住孙家兴，趴在怀里哭。孙家兴轻轻地拍了拍安然的后背.
　　“然然，上车。”
　　车上的安然看着孙家兴前进的方向并不是回家，就疑惑的开口问道，“家兴，我们要去哪？”
　　“回家。”孙家兴面无表情简洁的说。
　　“家兴，方向是不是错了？”
　　“回家，祭祖。”
　　安然听后，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自己刚刚跑出来，孙家兴竟然还要把她带回去。
　　“家兴，我不回去，你妈她……”
　　“安然，今天必须回去，还有，是咱妈。”孙家兴的语气特别的不好。
　　“她打我？”安然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叫她一声妈，指着自己红红的左脸让孙家兴看。
　　“安然，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现在妈在家里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自己很委屈是吗？”
　　“我不委屈吗？孙家兴，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东西，她就把我自己扔在堂屋里让我做完，我不会，我做不来，不行吗？”
　　“你不会可以说，你做不来也可以说，你不想做也可以说，而不是一声不响地仍在那儿。妈为了做那些东西，已经熬了两宿了，最后一点想让你帮她完成，结果全毁在你手里了。妈白熬了两天了。”孙家兴的话很重，重到直接敲碎了安然的心。
　　“可是，她也没有到底有多重要，也没说今天就要用啊。”
　　“安然，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没有参加过祭祖，难道就不能自己在网上查一下吗？我和你说过，祭祖很重要，每一步都不能有半点差池。原本这些东西需要你和妈两个人一起做的，我怕你回来和妈相处不来，就没忍心让你回来太早，就辛苦妈一个人，结果……”
　　安然的心越来越沉，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不想在为自己辩解什么。
　　当孙家兴领着安然来到孙家祠堂是，看到满院子都是人，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人，看着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老人看到孙家兴后，和蔼的笑了笑，“家兴啊，回来了？”
　　“三爷爷，我回来了，这是我媳妇。”“媳妇，叫三爷爷。”
　　“三爷爷好。”虽然安然满心不高兴，却还是有礼貌的鞠了一躬。
　　“哼，就是你没做‘寒衣’？把及时错过了？”三爷爷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安然，表情也没有了面对孙家兴的和蔼，而是换上了严肃。
　　“我不知道今天……”安然开口要解释。
　　“还不跪下，向列祖列宗请罪？”三爷爷生气的喊道。
　　安然一听，不可思议地看着三爷爷，三爷爷依旧是一脸怒容，安然扭头又看孙家兴，孙家兴也是一脸淡然，眉头微蹙，却是一言不发。三爷爷第一次看到如此不听话的晚辈。
　　“家兴，管管你媳妇。”三爷爷实在是看不得安然那副面孔，将脸扭向一旁，“天顺媳妇，你怎么教的儿媳妇？”
　　只见孙妈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三叔，对不起，是我没教好。”说着就给三爷爷鞠躬，然后又走到祖宗牌位前，跪了下去。
　　孙家兴看到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媳妇的失误而受到责罚，心里实在不忍，在看身边的媳妇，依旧没有半点认错的态度。
　　“安然，跪下。”
　　安然睁大双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家兴，你说什么？”
　　“我让你跪下。”
　　“为什么我要跪下？”安然被深深的打击了。
　　“因为你做错了事，因为妈已经跪在那里了，因为你嫁给了我孙家兴。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
　　最终，安然跪在了牌位前。安然一直挺着背，虽然跪下了，却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句‘因为你嫁给了我孙家兴’一直在安然的耳边回响着。因为嫁给了孙家兴，就要受这样的屈辱吗？
　　“嫂子，这个蒲团垫在膝盖下边，能好一点。”其他人都走了，整个祠堂就剩下安然一人，还有送蒲团的秀华。
　　安然看着这个淳朴的女子带着真诚的笑容还有她一脸关心的表情，安然哭了，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而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的枕边人竟然如此对自己，“秀华，谢谢你。”
　　“嫂子，说句你不爱听的，今天的事确实是你不对。”安然没想到秀华会这样说，就一直盯着秀华。
　　“嫂子，十月一送寒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是，所以在初一这天祭祖，而寒衣要在头一天吉时烧了，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你耽误的不是大家的时间，你把整个祭祖都弄乱了。”秀华顿了顿又接着说，“嫂子，我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做错事会有什么处罚，但是在家里，你这样算是轻的了，毕竟这是大事……”从秀华唠唠叨叨的表述中，安然才知道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孙家兴告诉她要回乡祭祖，让她准备准备，她就没当一回事，现在细细想来，自己确实是做的不够好。
　　“嫂子，你是不是怪家兴哥？怪他不向着你？”
　　“我……可是他也不能……”
　　秀华见安然如此模样，咯咯的笑了起来，安然也被她笑得有些窘迫，脸颊微红，“嫂子，你真好看，怪不得家兴哥那么疼你。”安然的脸更红了，让一个女孩这样直白的夸奖还是头一次。
　　“他才不疼我呢。”安然不自觉的抱怨着。
　　“这要是我犯了这样的错误，估计得被打死。别说我了，就是村里其他媳妇，谁要是犯了这样的错，都好不了。”秀华夸张的说。“嫂子，时间差不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安然随着秀华去休息了，听着秀华讲着村里的生活习惯，对村里人也有了一些了解。
　　“嫂子，你嫁给家兴哥，就得适应这种生活，你得习惯。”
　　“秀华，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我要接受原本不属于我的一切呢？这不是我想要的。”
　　“嫂子，你说的那些我不是特别明白，但是我知道，嫁人就是嫁给了他的家。就像家兴哥，他也要适应你们城里人的生活，要适应你家里的一些风俗习惯不是。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庭，得考虑家里人。”
　　安然似懂非懂的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女子，虽然有些话听着不习惯，却又蕴含着道理，或许自己对孙家兴了解太少了，或者说自己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孙家兴的感受，他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还有他的家人。安然在心里下定决心，为了自己深爱的孙家兴，学着改变自己，融入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