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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作品名称:温泉湖畔      作者:红尘无涯      发布时间:2015-12-09 20:23:45      字数:5911

  九
  
  陈家栋见田英走来,连忙迎了上去,拉着田英的手摇晃着,亲切地看着她。只见田英穿一身浅灰色西装,虽然比过去黑点瘦点,但仍然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看上去也更有魅力了。陈家栋顿时心中冲动起来,伸手去抱田英,田英用手一挡,向他使个眼色。陈家栋扭头一看,原来竹园边上一位年轻姑娘站在那里哩。陈家栋连忙向那姑娘点头示意,姑娘小跑上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山秀,是高五奶的孙女。”
  陈家栋忽然眼睛一亮,只见山秀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面色红润如同初绽的桃花,一双大眼水灵灵的,仍然蓄着六七十年代农村姑娘那样长长的独辫,辫梢用红毛线扎成蝴蝶结,显得十分俏丽。他不由得伸出手与她握了握,感觉她的手细滑滑软绵绵的,顿时仿佛有股电流触及了他的身躯,手微微颤抖着。田英看在眼里,轻蔑地笑了。在陈家栋眼里,这山村的姑娘与城市的靓女有本质不同的风韵。城市的美女是做作出来的,而山姑的美是自然的,就像一朵山花给人以质朴的淡雅的美感。这时候这朵山花绽放在陈家栋面前着实让他沉醉了。他微笑着看着田英说:“深山出俊鸟啊!”
  “是啊,可能与水土有关,这里的姑娘都很清秀。”田英说,“就是条件差点,没有城市姑娘时髦。”
  “还是朴实好,朴实显得亲切自然。”
  这时候田英见陈家栋逮住姑娘的话题不放心里有点厌恶,就把话题扯开了,说:“家栋,这里地方偏僻,说说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这里偏僻,昨天一下车就去找了老李,哪知他热情挽留我到汤泉池泡澡,今天早晨又派车送我到乡里,是你们乡政府派小王陪我来的。不然还真找不到这桃花源呢。”陈家栋兴致勃勃地说。
  “在解放前,湖西这地方可真是桃花源,是个山高皇帝远被人们遗忘的地方。”田英说,“到了五八年大跃进时这里修了条公路,可没过两年中间的一座桥塌了,这一塌就是几十年!没办法,人们出出进进只有靠渡船。我来以后找了县交通局,局长们被我缠的无法,总算开了恩,现在一座石拱桥不久就竣工了。”
  “好,这是你为百姓办了一件实事。”陈家栋称赞说。
  他们边走边谈,来到篱笆门外,只见高五奶腰上系着围裙依在篱笆门边等候,身旁卧着一条黄狗。老太婆见陈家栋他们来了,迎上去说:“快进屋吃饭,陈先生怕是饿坏了?”
  陈家栋笑着说:“大娘,你别这样称呼我,听着别扭,还不亲切。”
  高五奶哈哈一笑,说:“俺就称你家栋吧。”
  “这称呼好,才像一家人的样子。”
  他们进入堂屋,只见屋正中的方桌上端端正正摆着四菜一汤,还在冒着热气。大家来到桌前,高五奶央陈家栋上方坐了,便让田英坐在左边,自己坐在右边,下方山秀让她侉妈坐,说是自己来服务,侉嫂心疼女儿,硬要山秀坐,自己来服务,推来让去,到底是侉嫂坐了。正要动筷子吃饭,那黄狗又“汪汪”叫了两声,大家看时,只见丫丫骑在老憨的脖子上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进了院里老憨把丫丫放下,丫丫就跑着跳着进了堂屋。当老憨进来后,见丫丫正骑在陈家栋的膝盖上,亲昵地摸他那下巴上短短的胡髭。于是大家都站了起来,高五奶吩咐山秀添了碗筷,让老憨坐在自己身边。高五奶慈祥的看着陈家栋,热情地说:“家栋这回来,其实就是新女婿走丈母娘家……”
  “娘!”田英脸上立刻泛起红晕,起身阻止说,“娘是咋说的呢?真是老糊涂了。”
  高五奶哈哈笑起来,说:“好,算娘说的不好。其实呀,这都啥年代了,还能老封建?”停了停又说,“今天是家栋头回上门,俺这穷乡僻壤的没得好招待,俺觉着实在对不住。”
  陈家栋欠欠身子,笑着说:“大娘,别说外了,再说您这桌上不是挺丰盛的吗?”
  高五奶吩咐老憨给每人杯里斟满酒,酒是斟了,但是田英说不喝,侉嫂说不喝,连老憨也说不喝,这就剩高五奶和陈家栋两人了。高五奶笑着说:“这下倒好,都为俺老婆省酒呢。家栋啊,你总不能说不喝吧?”
  陈家栋还真是不喝酒,他对酒精过敏。可是在这种场合里,不喝吧说不过去,喝呢,那就是让他受罪。真是左右为难,只好低头不语。
  田英为她解围说:“娘,别让他喝了,他对酒精过敏,一口酒下肚全身就起红疹子,奇痒无比。”
  高五奶笑呵呵地说:“好啦好啦,早知都不喝,何必去他翠婶店里拿酒呢?赶明个还退给她。”
  “娘,”田英说,“人家是做生意,哪有这个理?”
  “老翠那里我去退,她还是通情达理的。”老憨说。
  田英看着老憨笑笑,老憨也笑了。
  这顿饭没喝酒,很快就吃完了。侉嫂和山秀收拾碗筷擦抹桌子,高五奶亲手给陈家栋沏茶。坐了一会,老憨拿着那瓶“泸州老窖”就向陈家栋和高五奶告辞了。田英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走到陈家栋面前柔声说:“家栋,下午我要找人谈话,天黑就回来了,你先在床上休息一会,然后去湖边走走看看。”
  高五奶听后忙问:“找谁谈话?”
  “二犟子。”田英一边去掂皮包一边说。
  “那个老东西可是个牛筋头,他的话难说。”高五奶说,“还是卖那八十亩荒山的事?”
  “是山地种植的事。”田英边走边说,“什么办法呀?难说也得说啊。”
  高五奶上去拉住田英悄声说:“依俺说家栋刚来,你该陪他说说话,下午就莫去了。”
  “那不行啊娘,约好了的。”
  陈家栋忙说:“去吧去吧,工作要紧。”
  陈家栋一直把田英送出村外,回来时迎面遇上山秀拎着竹筐去河里洗衣服,就信步跟着山秀来到河边。山秀在一棵柳树下停下来,蹲在岸边挽起袖子,把一条乌黑的大辫子撩到胸前,拈起一件衣服在河水里摆洗。陈家栋凑到山秀身边蹲下,亲切地跟山秀聊天。山秀见陈家栋总是夸她这好那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里美滋滋的。陈家栋问她上过什么学?看过什么书?有什么爱好?山秀羞答答的低着头说:“一个山乡女子,成天藏在旮旯里,文化又低见识又浅,还谈爱好呢?”“可不能那么说?人人都有爱好,人人都有情趣。”“那是城里的女子,成天梳洗打扮风风流流的。”山秀说着哧哧地笑起来。
  陈家栋看山秀说这些话时憨态可掬,越发喜欢她,就笑着说:“想进城吗,山秀?”
  这句话触动了山秀的神经。原来去年在城里当保姆差点遭人强暴,后来跳槽当服务员又被人污辱。所以听了陈家栋这句话心里战栗起来,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强忍着没流出来。她没答话。
  陈家栋站起身,捡了块石片在河里打水漂,欣赏着水中的涟漪。然后信步走了一圈又回来蹲在山秀身边,看着山秀说:“我问你想不想进城?”
  山秀洗完一筐衣服,脱掉鞋袜坐在岸边洗脚,两条藕节似的白腿在河水中荡来漾去,陈家栋把眼睛看直了。
  “陈叔,你想给我在城里找工作吗?”山秀沉默很久这时天真的看着陈家栋说。
  “你想做什么工作?”
  “你能给我找啥工作呀?”
  “保姆干不干?”
  “保姆?不干不干!”
  “服务员干不干?”
  “不干不干。”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省城找一家大公司搞公关。”
  “好哇,你这小模样甜甜的,还真能诱惑顾客,行,我帮你托朋友打听打听。”陈家栋说着心里骚动起来,乜斜着眼朝山秀痴笑。山秀把头低了下去。陈家栋乘机在山秀那白如藕节的腿上摸了一把。这一摸不当紧,只听“扑通”一声,山秀落入河里,所幸河水不深,山秀慌忙自己爬起,任凭衣衫滴水,拎着筐趿着鞋朝家里跑去……
  
  一○
  
  田英独自在山路上走着,她一心挂两头,既牵挂着陈家栋,又想立刻见到二犟子,走着走着步子迈大了。
  村委会在一个山凹里,朝南五间瓦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看上去就是农家四合院,若不是有块“村民委员会”的牌子,看不出这里是村里头头脑脑们办公议事的地方。
  田英打开大门上的铜锁推门进去,拿起扫把将院子“呼啦呼啦”扫了一遍,进入办公室在自己的三斗桌前坐下。办公室平时是会计胡建新值班守电话,处理日常事务,但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三天来两天不来,所以桌椅蒙着灰尘,屋角结着蜘蛛网。她随手翻着报纸,想看看有什么新闻,但这里的乡邮员是每周才能来一趟,新闻到了这里也成旧闻了。她丢掉报纸,坐在那里等候二犟子到来,半个小时了也不见人影。四周静悄悄的,忽然产生了孤寂感。她想用干活来驱除寂寞,就舀来一盆水,拿着抹布,挽起袖子,一个劲地抹洗起桌椅来。抹完桌椅仍不见二犟子,她又走到院里踱步。“这二犟子真犟,不来就直说,何必这么捉弄人呢?”她生气地自言自语说。“不行,不能再等了。本来老陈刚来自己就不落屋怪不好的,他又是多心之人,这会不知怎么想呢?我得回去。”她想着就走到门外“吱呀”一声把大门关了,正要落锁,身后传来咳嗽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二犟子来了。
  “田支书,俺正在耙田,忽然想起你找我有事,卸了耙就慌忙跑来了,对不住让你久等啦!”二犟子很谦恭地说着。
  “没事没事。”田英说着,见二犟子光着头赤着脚,裤管挽在膝盖以上,手里掂根长杆旱烟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想这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不来了正要走呢,到底你还是来了。”
  “支书找我有事能不来么?”
  “好吧,咱们进屋谈。”
  二犟子随田英来到办公室,田英请他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与他寒暄。
  二犟子名叫耿明智,二犟子是他的浑名,当年也有叫他“愣头青”的,是现任湖西村村主任。这个人身体很壮,满面红光,不像是年近花甲的人。他幼年家境贫寒只读过两年私塾,不过识的几个繁体字早就饭吃了,如今等于目不识丁。他是“闷葫芦”,不大爱说话,老婆气的骂他是“石磙压不出屁来的熊人”。不过人是各有所长,他的长处就是能使蛮力会做庄稼。在“大呼隆”时期有个住队干部看中了他这一点,保荐他当了生产队长,当上生产队长后果然不负众望,天天都是天麻麻亮就掂着喇叭筒子站在山岗上扯起嗓子吆喝社员上工,而且干活时能身先士卒,当年就被公社评为模范生产队长,后来步步高升由副大队长升为大队长。然而他这个大队干部只是仅仅能带着大伙干活而已,若要论及其它往往能让人笑掉大牙。当年有个笑话至今人们记忆犹新。有年春天县里召开三级干部会,二犟子参加几天会,回来四五天不作传达,只是埋头干活不声不响,不提县里开会的事,社员们心里纳闷就想知道县里开会说了些啥?这人问过来那人问过去,而他就是没嘴的葫芦不说话。他被大家问急了,吭哧半天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说啥?总是叫你好好斗(斗即干的意思)。”这个笑话被人们传说几十年。耿明智这样的纯粹庄稼汉能当上干部,说到底还是因为人才匮乏,像当年湖西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一个文化极端落后的地方,找一个能当会计的人还得到外大队借调,哪有什么人才可言呢?所以当年有个叫麻二爷的捋着胡子说:“耿明智当队长是‘河里无鱼虾为贵’。”有个叫张三疯子的说:“耿明智当队长是‘瘸子里边选将军’。”当年的小学老师方旭初说:“耿明智当队长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那么耿明智“二犟子”的浑名又是怎么回事呢?这还要从当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说起。也是在春天里,县里下达全面封山育林、限期退耕还林的指示,耿明智作为大队长拒不执行,说:“瞎指挥莫理他。”副大队长谷红鼻子说:“上边追查咋办?”耿明智说:“山高皇帝远没人追查。”谷红鼻子说:“纸里包不住火。”耿明智说:“有事俺扛着。”当时湖西大队在耿明智带领下披星星戴月亮,百余号人硬是一锄头一锄头地开了百余亩山地。现有的山地不仅不退耕,耿明智又顶风冒险带人新开出了百余亩山地,使山地面积达到一百五十余亩,都及时播种上了玉米。不久事情暴露了,上边给耿明智定了毁林开荒的罪名,要把耿明智关进牢房。公社书记说:“只要把山地全部植上树苗,我可以为你老耿说情,不给处罚。”耿明智红着脖子说:“宁可坐牢,不毁玉米。”公社书记苦口婆心劝说,他死不拐弯。公社书记说:“老耿,你咋这犟呢?”耿明智说:“俺就是犟,俺是耿犟子。”就这样耿明智被公安铐走了。耿明智一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谁知这年干旱,田里庄稼颗粒无收,倒是那一百五十亩山地里的玉米获得了大丰收,是玉米粑粑救了全队人的性命。从此,“二犟子”叫开了,二犟子有名了,二犟子威信提高了。
  时间转眼过去了三十年,国家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基层干部也都实现了年轻化、知识化,那么像耿明智这样早该淘汰的干部,怎么还能坐在村主任的宝座上呢?原因是无人接班,现有的村干部大都弃官下海,现有的青壮年村民大都打工在外,所以换届选举终因人选问题迟迟不能进行。现在二犟子是全乡唯一一位资历最老、年纪最大的村官,人们戏称他是“三朝元老”。
  田英跟二犟子寒暄一阵之后,起身烧了一壶开水,烫洗了杯子从提包里拿出一包茶叶,沏了两杯茶,递一杯给二犟子,二犟子端着杯子,吹一口喝一口连喝几口,田英连忙给他往杯里续水,笑着说:“老主任这会真是渴了。”二犟子咧嘴笑笑。
  “田支书今天找我来莫非是向阳坡那块山的事么?”二犟子说,“那块山卖掉划算,十几万呢,村里能办好多事。巴三说如果价钱嫌低,他还可以让步,毕竟是本村人买本村的山,舍命给多点也是肥水没流外人田。”
  “我们今天不谈那事,是和你商量山地种植问题。”田英说,“按照村里规划今年要扩大五百亩茶园,那些山地就是统统植上茶苗也还不够,所以咱们那山地今年不能再种玉米了。”
  “田支书啊,俺们是农民啊,农民不种粮食咋行?”二犟子咂咂嘴说。
  “农民是要种粮食,但那山地水土流失严重,这些年也冲毁了不少田地,细算起来得不偿失;再说种上茶树既解决了水土流失,又能增加经济效益,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田英说。
  二犟子不慌不忙从烟布袋里摸出烟丝放进烟锅,划根火柴点着猛吸两口,咧开嘴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半眯着眼睛说:“田支书,你不晓得呀,那山地可是俺湖西村民的命根子,救过俺湖西老小的性命啊!”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田英笑着说,“我还知道因这山地你还落个‘毁林开荒’的罪名哩。但是,如今饿肚子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所以那山地要派上更大的用场。”
  二犟子笑笑说:“你还年轻是无经验啊,老天的事咋能说的了呢?万一再遇上天灾,不就打饥荒了么?”
  “不会不会!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只要有钱就有粮食吃。”
  “田支书啊,你这话说的俺想不通!哪能说农民不种粮食呢?全国十亿人口喝西北风吗?”二犟子吐着烟雾说。
  “你放心,不会喝西北风的。”田英笑笑说,“今后农业要逐步走向专业化,要因地制宜,适合种什么就种什么,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土地的使用价值,像咱这里盆大碗大的田块不能把眼睛盯在粮食上。咱们的优势在山多,得靠山吃山。老主任呀,你的思想观念落后啦!”
  “好好好,俺落后俺落后!”二犟子说着站起来,“今个俺撂下一句话:只要俺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俺不死,那荒山不能改变用途,得种玉米。”
  “老主任你别激动嘛!”
  “不是激动,是听说要动俺那山地心里疼。”
  “你再冷静想想,改日我们再谈。”
  “那好,俺少陪了,还得急着耙田。”二犟子说着倔倔地走了。
  
  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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