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几经流年，唯有君如故

　　再回国，已经是九年后，兰茗宇一个人，面朝大海，静静地站着。
　　这个地方，自从九年前斓心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之后，他便不敢再来。可是下了飞机，漫无目的的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地方却还是这。一切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他们一起来海边疯狂玩耍的情景依稀在他眼前重演。不像幻觉，反而更像是时光逆转。
　　他又来到这一天。斓心的脸清晰可见，笑声清脆动人。
　　他追着她又搂又抱，她一边躲，一边调皮地跑下海捧起水花偷袭他。他们愉快地打起了水仗，他总是机灵地躲过，她则被弄的浑身湿湿的，狼狈中凸显了少女特有的性感。盯着她玲珑剔透，愈发迷人的身段，他则忍不住上前拥吻她……
　　记忆像是一杯烈酒，有时候会想起，有时候会忘记！
　　生命中总有些什么是你无法忘记却又很难再次拥有的，恰似那一如过往的春天和那些银铃般爽朗的笑声……
　　秋风萧瑟的午后，兰茗宇的身影在呼啸而过的阵阵海风中显得愈发孤寂和落寞，落日余晖的些许光芒显然遮挡不住那几欲流出的悲凉。令人绝望的各种声音在耳边盘旋不去，也似在嘲弄他此时的执着和坚守。
　　“对不起，兰先生，我们医院没有收治过一位叫梅斓心的小姐！”
　　“不好意思，兰参谋，由于地震灾害中大多数档案资料已经遗失或损毁，我们暂时还查不到有关梅斓心小姐的任何讯息，非常抱歉没能帮到您！”
　　……
　　九年了，整整九年，每一次都是望眼欲穿的期盼过后紧接着就是失望而归。他甚至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类似的答复。好不容易找到的两条线索再次中断，接下来该如何继续，兰茗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等待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半年前，他无意中看到一个网上寻亲的帖子，几番跟帖过后，他结识了九年前地震灾区中的一个幸存者，相互了解过后，他们连同其他几个地震当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爱心人士共同组建了一个寻亲联盟，专门帮助那些曾经在地震当中与家人或爱人失去联络又一心想寻回对方的人们。
　　寻亲联盟渐渐发展壮大之后，他们帮助众多可怜人如愿以偿，看着一暮暮激动人心的重逢画面，兰茗宇对斓心的思念更甚从前。
　　然而在众多志同道合的爱心人士提供的各种渠道中苦苦坚持半年的搜寻过后，这次还是毫不例外地等来了同样无情的答复。
　　在海边足足站了一下午，兰茗宇失魂落魄的模样叫人甚是心疼，哀莫大于心死，外表平静的他虽然早已做了决定，决定要一直等下去，可这样的捉弄还是让他濒临崩溃。这种回答其实他早已习惯，但就是不甘心，不死心。九年来，他始终抱有一丝执念，冥冥之中，他总相信，斓心不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哪怕一个不舍的眼神一句不经意的托咐，不管怎样，至少在最后的时间里，她总会给他留下些什么。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他倒宁愿相信她仍旧活在世界的一角，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时候，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她。
　　手机在口袋里微微振了一下，屏幕亮起，兰茗宇看到老四传来的简讯说，得知他回国，晚上特意约了哥几个在老地方小聚，说是给他接风洗尘，让他一定要到。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回复消息说自己一定过去。
　　这些年除了斓心，其实他最愧对的就是这帮情深意重的兄弟，他们见证了他跟斓心之间的点滴情怀，也是最终促成两人姻缘的大恩人。兰茗宇担忧久别重逢难免生疏，他们之间兴许不会有太多的话讲，但这顿酒至少证明一点，那就是离开这些年，兄弟们从没有记恨过他。老四的简讯来的还算及时，若不然，他也必定会择日邀请哥几个出来好好叙叙旧。
　　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唯独令他挂念难以忘怀却又不敢太多接触的就是他们。
　　赴约的路上，他还一直想象着，所有兄弟都在，大家抛开往事，开怀畅饮，不醉不归的画面。
　　可当出租车师傅在一条异常安静的街头停下车，然后很自然地告诉他说他要找的地就是这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的离开太久，不只是他，所有的一切貌似都不复存在了。
　　他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他们哥几个最常相聚的地点，每次运动会结束或是学期末，甚至是但凡有丁点大值得庆祝的小事，他们都必定会来这里大嗨一场。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如风酒家的大字招牌看了一眼，然后恍如隔世地喃喃自语说，变了，都变了。
　　这里本是附近最为繁华的夜市集合地，每到晚上，大排档的摊贩能从街头排到巷尾，来吃夜宵玩乐的客人络绎不绝。附近几所中学的学生若有什么活动聚餐也会把这里当作首选。然而这毕竟不是九年前，这几年城市建设，到处都是拆了建建了拆，别说是九年不曾回国的兰茗宇，就连一直住在附近的居民有时都很难适应这样的变化。孩子们天真烂漫自然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同，只有老人们常常坐在自家门前的摇椅上畅享往日热闹的街景，动不动就慨叹，一觉醒来，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老街就不见了。
　　兰茗宇抬脚缓缓走进店内，环顾四周，陌生感由内而外直逼骨髓。老板已经换作别人，不再是以前一看见他们就急忙过来招呼的年轻小夫妻，虽然小店还是原来的大小，但里里外外装修翻新的根本找不到一丝他印象中的影子。
　　他踩着木板楼梯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一步步向前，楼梯转角的留言板和照片墙，以及走廊两边的涂鸦和漫画早已被一幅幅崭新的油画和风景图所取代，曾经答应把他们的笑脸当做吸引顾客的招牌挂在墙上的老板貌似早已忘记了当年的诺言，或许新老板接管店面的时候压根看都没看，就把属于他们哥几个最美好的记忆全部清理掉了。
　　在逼近二楼包厢的时候，他停住脚步，隐约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原以为带着斓心的记忆，在这里也能寻得片刻慰藉，可没想到他们最常约会的场所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多情面貌。
　　究竟还有多少东西能够留下，兰茗宇不敢再想。
　　时间他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太多美好又珍贵的存在，可你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偌大的包厢空空荡荡，只有老四一个人不及他来便垂头丧气地喝起了闷酒。
　　毕业不到十年，老四虽说相比高中时期更加老练成熟许多，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想必这些年过的也并不容易。
　　兰茗宇先是隔着门框默默看了一会，最后才推门轻声叫了一句，老四。
　　老四先是抬头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兰茗宇不说话。紧接着从头到脚把兰茗宇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仿佛不认识一般，让兰茗宇顿时尴尬起来。
　　见老四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兰茗宇一边摸脸自检，一边心里嘀咕，难道是这些年除了偶尔的邮件和电话联系，未曾见面的缘故，莫非自己跟从前的样子真的有这么大变化，以至于一向老大长老大短的老四都没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九年过去，兰茗宇貌似对老四这种冷幽默的方式早已不习惯，其实他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些年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大变化，老四依旧是原来的老四。
　　多年不见，心中自然欢喜，只是看见兰茗宇的一刹那，老四还是有点震惊，兰茗宇的样貌跟九年前几乎没有差别，而自己却整整老了一圈，相比之下，不尽悲从中来。虽然他也知道哥几个不会嫌弃他混的差，但毕竟攀比之心人人有之。以前哥几个当中也属他跟兰茗宇的关系最为亲密。即便是斓心正式跟兰茗宇交往以后，老四也时不时地跟在兰茗宇身后从不觉得多余，就连被其他哥几个亲切地叫做兰茗宇的小情人，他也乐此不疲。
　　而如今不论身份地位，就连容颜也都不可比拟，兰茗宇依旧年轻，而自己却早已被生活折磨的苍老不堪。老四越想越自卑，心想早知道这么受打击，就不该出头组这个局。本来只是想看看哥几个这几年的变化，没想到自己早已跟他们不在一个地平线上了。老四一直在心里挣扎如何打破僵局，让兰茗宇看不出自己的怯懦心理。
　　兰茗宇一直琢磨老四是不是被自己吓傻，为什么一言不发，下午发信息给他的时候，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就这样，两人一直傻站着，还好老六和老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笑间，两人一前一后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