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无缘相见

　　“卧谈会”有了新的材料，注入了新的血液，会谈的内容自然丰富了不少。往日这个时候大家早已就寝了，而今大家都在翘首企盼着学校进一步的处理。对于如何处理，会谈的各方激烈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如同巴厘岛路线图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寝室的管理松懈了，“卧谈会”的时间也自动延长了，此消彼长。
　　
　　落日的余晖脉脉地照在杨帅的身上，为他增添了一丝虚幻的光影。
　　何雪静回家已经两天了，两天来杨帅没有接到一个电话，也没有收到一条短信，打电话也没人接，时间仿佛感冒了般，每走一步都死气沉沉的，像是失去了生气。他的心里也浮起了一丝的空虚，一丝的失落，一丝的想念，更多的是满蕴念想的担心。
　　道路在夕阳下也显得有点幽暗，婆娑的光影随风飘动，仿佛鬼魅在街上游荡，落了叶子的老树赤裸裸地站在路的两旁，暗黄色的叶子在贴近泥土的风里飞扬。
　　门口不远处的路灯还未亮，遥远的天际还挂着一绺白，发白的灯罩静静地挂在黑色的撑杆上，被楼遮住的血红色的霞光如彩带一样一条一条地挂在楼顶。
　　“小伙子你找谁呀？”一个年纪稍大的阿姨探着头问道。
　　杨帅敲了好几分钟的门都未见有人应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忙转身过去。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男孩，有几分疑惑。看他是学生模样，又有几分放心。
　　“阿姨你好！我叫杨帅，是何雪静的同学，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噢！你找老何家女儿呀！好像去省城看病去了！”
　　看病？杨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不觉得一阵难受，胸口似乎咯了一口血。
　　“什么病啊？”他急切地问道。脸上的神色在听到“病”字的瞬间变得阴沉晦暗起来。
　　“这个不太好说，看样子应该是这儿有问题吧！”她有点嗫喏地讲道。随后又指了指脑袋，手指在太阳穴边打了个转。
　　“那天我刚好在门口，听到老何家女儿的哭声我就过去了，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听说是老何公司的人，随后就是女孩握着一杯热水泼在了那女人身上，嘴里还说什么谁让你来我们家的；再后来，老何煽了女儿一巴掌，你说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邻里乡亲的吃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也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吧！”
　　杨帅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开始有点后悔，后悔没有跟她一起回来。如果一起了，就不会有事了！他的心里乱极了。
　　她还是没有从极大的悲痛中走出来，看到家里有外人就接受不了。不过杨帅还是理解何雪静的，她一定是把家里来的客人当成了爸爸招来的女伴什么了，才会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胡闹，不知什么时候杨帅热泪盈眶了。
　　阿姨愣愣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杨帅，安慰似的说道：“我只是看到了救护车停了片刻，或许只是一点儿小病呢！你知道老何是非常疼爱他闺女的，你也不必担心！”
　　杨帅也这样安慰自己，可他心里明白，当她说她想回家休息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不了那沉重的刺痛了，没想到回家安静的她却在没有辨明是非的情况下太冲动了，他能想象到她心里的痛楚，那种痛是无法弥合的，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让她淡忘，只是时间太仓促了，一切都还未来得及。
　　
　　看着眼前关闭的大门，仿佛自己就是上帝抛弃的婴儿，哭声和喊声也湮没在了无边无际的漆黑的暗夜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黑暗，一切都是空虚，一切都是虚无。
　　路灯渐渐地亮了起来，银色的光线刺得他双眼胀痛，蓬乱的头发在眼前打转。他似乎迷失了自我，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灵魂，仅剩的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躯体！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这句话却成了何雪静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杨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象不到一句感谢的话却成了告别。突然又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因激动而抖动的手指也不听使唤，握在手里的手机也在抖动。
　　手机一直在响，无人接听，杨帅不知道他打通以后想要说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地拨打着同一个号码，手机里重复着同一个曲调，那曲调无休止地在杨帅的耳边响起。
　　他漫无目的地走过没有人迹的街道，步履踉跄，神态麻木，风中的身体显得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无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没有一丝光气，蓬乱乱的头发在汗水的浸渍下也失去了光泽，整个脸上像抹上了一层土灰。此刻的他真的感受到了孤独与无助，也深切地体会到了何雪静身上所承受的痛苦。
　　
　　傍晚的车流仿佛一道道金光，在街道上疾驰而过，昏黄的天空似乎失去了光彩，只在路灯照耀的地方有一丝的发白。匆匆忙忙的脚步在他的身边行过，没有人停止脚步，他成了别人行进途中的背景，只是这背景有些荒凉，有些凝重。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雕塑一样横在街上，冷冰冰孤零零的，忽然的一道灯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眼前一片光明，随后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耳边还回荡着一个声音，“你找死啊！”。汽车开向了黑暗中，那声音也在街道上渐远。
　　当他走到浮桥上时，他的心才有一丝清醒。
　　桥下，幽黑的水面在光亮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桥上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浮桥对岸的球场里空旷清幽，桥下平静的水流缓缓地绕过小城流向了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来到这里，在这里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这感觉似轻松又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手扶桥栏，想起了跟何雪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班级里一直弥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也许太热烈了，两边的窗户都打开了，凉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荡涤着班里凝重的氛围。老班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班里，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惊讶。陈山抬头望向窗外时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老班，老班极其认真地批改着学生们上午交上去的作业，头也不抬，他的侧面看上去很阳光，但是陈山的心里却异常地紧张。杨帅已经一下午都没有来到班里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山朝着杨帅的座位看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空荡荡的，一摞书凌乱地丢在那里，椅子整齐地嵌在桌子下面。
　　陈山的视线不知不觉地从书上转移到老班身上，渐渐地望着他担心起来。老师千万别抬头，你只管批改您的作业就好，认真地享受您改作业的快感吧！杨帅呀杨帅你干嘛去了！下午都过了你还不回来，你想要干什么呀！不知道老班晚上会来查岗吗？不要指望我有事了给你打电话，老师都坐在班里了我的手都抖了，哪还有胆儿掏手机呀！
　　
　　杨帅一个人待在浮桥上，双目凝视着天空，仿佛天空里有他想要看到的景物。眼前空旷寂寥的景色让他有一丝的混沌，只是他手里的手机还一直在拨打同一个号码。
　　远远地望着这些颤如火星的灯光，星星点点的光亮犹如一团团鬼火在杨帅的心头缠绕。
　　
　　林静瞅见陈山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情蓦地大好：“怎么了？见鬼了？”
　　“杨帅今天下午不在，老班刚刚来了！”
　　“什么？老班来过？我怎么不知道啊！惨了惨了，我刚才跟同桌在玩呢！这下逮个现形了！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发现，不过老师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真的不多见，还好待的时间不长。”
　　“唉！别多想了，老师不一定会发现，就是发现了又有什么事，没有人规定课间不能玩啊！更何况老师又没有当场抓住！”
　　“也对！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老师才不会关注我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
　　“喂！你是谁呀！干嘛一直打这个号码！上面都是你的号，你到底是谁？”
　　
　　手机突然打通了，杨帅还趴在栏杆上发愣。听到说话声，思绪才回到自己的大脑。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撞击得一片空白，汗珠在额头汇聚后流向脸颊，热汗一层一层地袭遍全身。
　　夜很静，平静的湖面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涟漪，微风吹拂下的浮桥也在摇摆。
　　“我是何雪静的同学，我找她有点事，麻烦您请她接电话。”慌乱中杨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志。他不知道何雪静是否跟家人说过在学校恋爱的事，他不想以男朋友的身份面对她的家人。
　　“你找她有事吗？她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心绪杂乱的他不知道下一次何时才能打得通，到那时还能否再见到何雪静，他低声问道：“何雪静怎么了？听说她生病了！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听筒的另一边没有回应，一阵沉默之后，杨帅听到了哽咽声，他的心里一震，恍惚间各种情感涌上心头。
　　“你是杨帅吧！不用了，她可能已经不认识你了，多谢你一直以来对她的帮助和照顾，忘了她吧！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说完以后，电话就没了声响，他再拨过去的时候，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杨帅的期许变成了空虚，他以为邻居阿姨说的话不过是猜测，推断，虽然他的心里充满了失落，但他没有放弃希望，没有失望。但此时，所有的一切瞬间变为了幻想，转化成了绝望。他的眼前失去了光泽，仿佛身边的东西都变成了黑色，树是黑色的，桥是黑色的，水也是黑色的，远处的灯光也已熄灭，整个天空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