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员工离去，彼此不曾道破

　　送入重症监护室以后，简封就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了。自然，他也并不知道他所苦心经营的事业发生了什么。
　　他的公司并不算大，上上下下不到三十人，不过年营业额也有三四千万，对于这样一个规模的企业而言，已算难能可贵。
　　原本简封的设想是，等新年过了以后就着手给公司迁址，换到一个气派点的写字楼，也有利于公司的进一步发展。
　　但是在这个设想实现之前，他却遇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家竞争企业把他公司的几名优秀员工高薪挖走了。而谈及这些被挖走的员工，有最优秀的销售员，最优秀的管理者……他们几乎是简封公司的支柱，但是一夜之间，面对高薪的诱惑，却纷纷递上了辞呈。
　　面对这样紧迫的情况，秦雅并不知道如何处理，又不敢贸然告诉简封。她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受到刺激。
　　于是秦雅只能求助于张孟。
　　张孟去到简封公司的时候只是感到整个公司的氛围都变了。好像自从简封住院以后，整个公司上下就失去了生机。如今再加上公司里一批骨干的离去，整个公司就更加是一片萧条了。
　　但是这一次骨干员工的离职产生的影响还不止这些。因为他们的离去，整个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总能看见员工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其实不仅仅是他们，甚至是秦雅都开始有些迷茫，看不到公司未来的方向。
　　“你给我他们的电话，我跟他们谈谈。”张孟说道。
　　“没用的，”秦雅摇摇头，“他们开了三倍的工资，而且昨天就签了合同。”
　　妻雅说，她也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权利。三倍工资的诱惑，他们无法拒绝她也能理解。只是她伤心的是，在公司的这些年，这些被她和简封视为最优秀的员工的他们，在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之间摇摆的时候，竟会那样迅速的就做出决定。她不怪他们跳槽，只是伤心他们决定得如此之迅速。
　　原本他们离职是要赔付违约金的，可是当看到他们要走的决心那样坚定，秦雅也就不再提违约金的事了。她想，想要留下的总会留下的，如果去意已决，那么拿违约金这种东西也不可能锁得住他们。更何况他们在公司里已经兢兢业业了这么些年，即便他们狠得下心离开，她也没办法对他们决绝。再者，她知道要是简封知道的话，也会和她做一样的决定。简封，总是个念情的人。
　　这些年，简封看出了他们对公司所做的贡献，也一直在给他们加薪，但是无论加到多少，总是会被如今的“三倍工资”击败。
　　“那要告诉简封吗？”秦雅问道。
　　“先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受刺激，”张孟环顾了一眼冷清的办公室后继续道，“我们来想办法吧，别告诉他了。不管怎么样总会有办法的。”
　　秦雅点头同意了。但她只怕公司这会儿的业务繁忙，人手不足。张孟二话不说，说要从自己公司调一些员工过来，帮她先度过这一关。
　　“真谢谢你了，要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别这么客气了，简封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家这么多年好朋友了，我能看着不管吗？”
　　他们决定去医院看简封了。
　　简封的气色相比前一天是有些好转了。只是，他现在特别不喜欢手脚上打的石膏，他说仿佛自己是被束缚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喘不过气来。但是刘医生只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告诉他必须要咬牙坚持着，哪怕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爱的人。
　　“今天比昨天状态好多了，继续保持！”刘医生朝他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脸上挂着笑容。
　　“谢谢您了刘医生。”
　　幽闭在医院里太久了，简封真的太想去外面看一看。好好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看外面的高楼大厦，看外面的人来人往，至少要逃离这个封闭的地方。
　　这个地方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尽管这里的护士医生们都对他极尽友善，可是他依旧不喜欢这里。这里，让他感觉自己被束缚起来了，他渴望自由，无拘无束。
　　他想起来该问问秦雅公司怎么样了，他总有很多东西要去关心。但是，当他忽然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秦雅和张孟竟当真就出现在了门口。
　　但是，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很快就有护士过来告诉他们不能进去，要看的话就只能从门上的玻璃往里望。
　　简封脸上的喜色陡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可等护士走了之后，他忽然朝秦雅抖了抖手机。秦雅回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一条讯息：我们可以视频啊。
　　秦雅和张孟都冷不住笑了，慌忙向楼下走去。
　　他们回到了车里，打开了视频。画面中，简封依旧是显得憔悴，但是却因为见到他们而在脸上写满了欢喜。
　　“这些天还好吗？”秦雅看着简封又不禁伤心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挺好的。”简封傻傻地笑着说道。
　　“好就好，看着你这样我们心里也能稍微踏实一点。你那么坚强，一定能够挺过去的。”张孟看着简封如今的样子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可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是给简封鼓励，给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会的会的。”简封依旧笑着。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他第一次感觉到，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更累。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坚持着，他要给自己爱的人有个交代。
　　“对了，公司现在怎么样？我刚想问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来了，你们看多巧？”
　　“啊？”秦雅分明因为简封的突然发问而有些猝不及防，好半晌才继续道，“挺，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好就可以了，有你在我放心。”
　　简封并没有注意到秦雅的慌乱。而事实上他也绝不会料到公司里的员工会因为三倍的工资就选择了离开。他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待他们不薄。若是他知道了人心在金钱面前真的会变得那样冰冷，他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张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屏幕上忽然变成黑色的一块。只是听得一声“给你换药了啊”。随后便是简封的声音：“好好，谢谢啊。”
　　没多久，画面又渐渐清晰起来。张孟便着急地问道：“怎么了？”
　　“护士进来了，被看到要被骂的。”简封伸着舌头笑呵呵的像个孩子那样。
　　“那我们就先不说了吧，你也多休息，不要太劳累了，现在频繁用手机确实也不太好，刘医生说你脑部也受了重创。”秦雅赶紧劝他道。
　　“那，那好吧，那有时间我们再说。”
　　其实简封是并不希望交谈就这样中断的，可是他又确实是有些累了。但是，一旦关掉了手机，他就发现自己再一次与世隔绝了。他忽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可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他不想在妈妈刚刚习惯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又开始思念起自己来，思念，而不得见，那样太残忍。
　　“对不起了妈妈。”
　　他总是感到抱歉，可这一切都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够做得了决定的了。未尽孝，却即将魂归故里，他总是觉得愧对父母之恩。
　　如今的他分明还有清醒的意识，但是却愈加感到死亡的迫近。这是他在重症监护室的第六天，他只是喃喃自语：“快了。”
　　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开始想很多事情。林如曦带来的那本相册他已经翻了很多遍，但是每一次翻动都好像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如今的他不再能够轻易与她面对面相见，只能是在这些照片中找寻回忆。一次一次，他想紧紧地抱着她，说一些情话。可是，他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如今，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种奢望。
　　他现在特别容易困，醒来没有多久就会想要睡去，特别是当医生护士都不在的时候，当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当孤独紧紧地锁住他的时候，他便开始慢慢地睡去。对于他而言，沉睡，已经成了他最大的乐趣。只有在沉睡中，他才记不得肉体的疼痛，也忘记了心灵的痛楚。间或还会有一两个清梦，伴着他一直欢喜到下一个苏醒时分。
　　但是，那一次沉睡，他却做了个噩梦了。
　　梦中的他，被丢弃在一个浩瀚无垠的沙漠里。他努力想要朝远处张望，可是眼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他声嘶力竭地呼喊，想要找到人来救他。然而，让他感到绝望的却只是，沙漠依旧只是一片死寂，除了他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他惶恐地在沙漠中奔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不知道奔走了多少公里。他只是在那片孤单无情的沙漠上，为了生存而竭力奔跑。可是，最终他也没能遇见任何一个人，也没能冲出那片沙漠。最终，彻底绝望的他放弃了挣扎，只是静静地躺沙漠上，等待着死亡将自己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