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礼物

　　美国,拉斯维加斯的夜晚。
　　酒吧，灯光迷离，红男绿女，香汗侵颜，狂歌劲舞。
　　刘丽娟坐在吧台前，尽情品尝着涩涩的诱人美酒，脸上泛着红晕，挂着迷人的风采，一双水灵的眼睛摄人魂魄。
　　虽然稚嫩的青春早已离她而去，没有了少女的矜持和情怀，但岁月仿佛并没有怎样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丰腴和美貌，干练加智慧让她有一种超人的吸引力，加上着装新潮，所到之处依旧会引起小面积的震动哗然。
　　四十二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中至今还没有出现。回忆妈妈的脸是她生活中的最重要部分，妈妈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是年轻的，她常常想，等到自己年岁已高头发花白的时候，妈妈的脸还是那样依旧年轻的，因为妈妈走的时候很年轻，妈妈年老时候的样子她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除了回忆妈妈，还能在他脑海中频频出现的，就是那个常常在深夜才能看到的，让她努力忘了好多年也忘不掉的，只有在梦中才能触到的那张男人的脸，那个衣冠楚楚、身材伟岸的男人，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一颦一笑都让她陶醉着迷。
　　长夜漫漫，年复一年，她渴望着忽然有一天那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出现。那个男人能偶尔想起自己吗?给她一个简讯，问问她生活得怎么样，或者忽然接到他的电子邮件什么的，他能找到她，可这些年一次这样的意外都没有。
　　海外这些年，刘丽娟生活的全部就是商海打拼，像个男人一样叱咤风云，好象从来没有过片刻喘息，她的身体也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大修的日子，她庆幸自己比起刘胡兰、赵一曼要幸福得多，满足的多，锦衣美食，风光体面是刘丽娟从小的追求，现在一切都实现了。
　　但是那唯一的思念却从没有过停息。
　　刘丽娟的心在流血。
　　这样放松的日子是不多见的，多喝一杯也无妨。
　　她优雅地转动身体，眼球中忽然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杨树一样的身材非常匀称，玉树临风步履轻盈稳健，一身休闲装束潇洒飘逸，头发稍长落至双肩，好一位气质儒雅的男子。
　　男子经过刘丽娟身后，她故意动了动身体，将手中酒杯撞出声响。
　　男子转过头，定睛望过去，笑意泛上脸颊。
　　“娟姐，怎么你也来休假？”男子说。
　　“我也和你一样，也需要休息。”刘丽娟回应。
　　“噢。”“挺怪。我以为你从来不需要……我以为娟姐是特殊程序呢。”男子说。
　　男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刘丽娟流光四溢的脸，问道：“我听说娟姐考到飞机驾照了？”
　　刘丽娟应道：“对呀，我刘丽娟不是好强吗，凡是人能做到的事我都想做到。”
　　刘丽娟边说边冲男子挤挤眼睛。
　　“人做不到的你也想做到。”“嗯？”
　　两人会心的都笑了。
　　“朱董事长跟你一起来休假吗？”男子问。
　　“嗯。”刘丽娟点点头。“来，秀一个。”
　　一位金发碧眼性感的洋妞从男子身后走过，男子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追随而去。
　　刘丽娟似笑非笑吔斜着男子说：“陈三公子，还好奇吗？”“什么样的女人你没见过？”
　　男子脸上有些复杂，腼腆笑了笑：“娟姐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感情失败已经让我饱尝了人间最痛，今生今世怕不会再跟女人纠缠在一起了，对女人只有失望，没有想像。”“倒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为那个男人守着，你在等待奇迹吗？朱氏这个商业帝国你垂手可得，老板娘的位子随时等着你去做，为什么总是被执行总裁这个职位所牵绊？”
　　“你觉得老板娘这个职位比执行总裁这个职位有意思对吗？”
　　“那当然，朱氏的制高点都被你拿下了，单单这个问题却不是你的风格。”
　　“哦？”“娟姐我在朱氏做不做老板娘都一样，我跺跺脚，那朱氏大厦的房梁也要抖三抖。”
　　刘丽娟的表情很激情也很丰富，内心却很复杂。
　　“我不会像你那样终日里为一个女人夜夜笙歌。”
　　男子眼睛望着远处，表情很冷漠。
　　刘丽娟苦楚一笑：“痴情于一个女人的男人那么容易就把别的女人给睡了，风流成性的男人却往往一生只钟情一个女人，这世界真怪。”
　　“啊？”男子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是苏晨曦那个大情种，好多年前他把我给睡了又抛弃了我，我走投无路才投奔了朱氏，是董事长收留了我，才有我的今天……”
　　刘丽娟说完迷迷糊糊趴在吧台上没有了声音。
　　“娟姐，娟姐。”男子叫着刘丽娟，没有回音。
　　男子把刘丽娟搀扶到一个僻静之处,让她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自己自斟自饮起来，娟姐说的是真的吗？自己所爱所怜惜的女人跟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真是心有不甘，苏碗儿，你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境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过得好吗？偶尔会想起还有个爱你的男人在大洋彼岸思念着你吗?
　　岁月真的像一条河，流的太快了，转眼间就过去了十七年，十七年漫长的岁月我还清晰地记着你的脸，你的红唇，你的香甜味道。巧克力的吻，桃花雨的情仿佛还在眼前，你还记得我吗？那个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爱你的人，想必在苏晨曦的怀抱里你早已经忘了我是谁。
　　一个小时的功夫，刘丽娟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
　　“你一个劲地跟我秀酒量，不多才怪。”
　　“我胡说了什么吗？”
　　“放心吧，娟姐你就是被灌了辣椒水也不会泄露公司机密的。”
　　“咱们说到哪了？”
　　“你还没取笑完我就高了。”
　　刘丽娟笑了。
　　“啊，说到这啊。陈翀，上次有个大中华区的女孩子跟我视频汇报工作，我忘了问了是不是我们朱氏的员工，那个女孩子的神态，你见了一定会心仪啊。”
　　保媒似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
　　陈翀似笑非笑：“娟姐，你还是省省吧，你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呐。”
　　刘丽娟顿了顿，沉思片刻又道：“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啊。”“神似一个人哦，只是比那个人的性格要开朗好多啊。”
　　男子有些紧张地问：“神似哪个人？”
　　刘丽娟沉迷地说：“占据你整颗心的那个人。”
　　是占据你还是占据我，刘丽娟在心里问自己。
　　男子的脸似乎有些异样：“娟姐，我看你还没睡醒。”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子上，起身离座，转身欲走。
　　刘丽娟的脸也笼罩在阴云密布中，往事的回忆在折磨着她。
　　她转过脸：“哎，我和董事长近日要回国了。这次回国董事长抱着死磕的想法，铁了心了，后世都安排好了。一定要找到他丢失的女儿。快二十年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刘丽娟追问道。
　　陈翀身体僵硬地站在那，没有回头：“不都找过好几遍了吗？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我是说你回不回去看看？”
　　“我……”“我国内没什么人了，还回去干吗？”
　　“见见故人，看看家乡的变化也不是件坏事吗。我这里正有个亚洲运营总监的空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以你的资历，内地美国都熟悉再合适不过了。你一直在帮家里管理家族生意，既不缺经商经验，又有经济头脑，还是学艺术出身有鉴赏能力，在加上你是个中国通，这些就够了。”
　　陈翀转过身。
　　“你想让我接哪个公司的总监职位？”
　　“当然是服装公司这块，人熟好办事吗。”
　　“你让我跟那两个人打交道？”陈翀的心有点活了，可嘴上还是硬硬的。
　　“有什么不可以，这样不就公私兼顾了吗？”
　　刘丽娟面无表情接着坚定地说：“这次回国我跟董事长的任务是专门寻找他丢失的女儿，市场运作是运营总监的工作，我们两个不参与，这回在次寻亲我不会让董事长失望。”
　　“怎么个不失望？”
　　“当年要不是我把苏碗儿能证明身世的，唯一证物红斗篷弄丢了，也许董事长就找到女儿了。”
　　刘丽娟说到红斗篷表情非常痛苦，就是因为这件红斗篷才让苏晨曦，下决心把自己赶出视为自己家的东盛制衣。
　　“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以为她有件红斗篷，就是董事长的女儿了，有红斗篷的小孩多得是。”
　　“不管是不是，这次回国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把这件红斗篷找到。”
　　手机响了，是朱董事长司机的手机号码，现在是凌晨时间，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一定有急事，刘丽娟赶紧接听电话。
　　“喂……嗯……嗯……”
　　看着刘丽娟面部的变化，陈翀判断着事情的紧急情况。
　　放下电话，刘丽娟说“董事长让我马上到郊外空场。”
　　陈翀问“说没说什么事？”
　　刘丽娟一脸疑惑：“没说，这天还没亮会有什么事呢？”
　　“娟姐，我跟你去。到郊外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两个都喝了酒，叫个服务生开车。”
　　服务生开着陈翀那辆血红色跑车，载着两人上了公路。
　　此时的时间还在黑暗中，一丝丝的凉爽夹着风儿掠过脸庞，寂静的天空，寂静的黎明，寂静的空气，被这辆拉风的红色跑车渐渐的甩在后面。
　　公路上看不到一辆车，车子跑起来顺风顺水。
　　转眼空场到了，这时候天空渐渐现出一丝鱼肚白，在这黑白交替的时间里，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模糊的影子，像是人影，一字排开，面对着他们。
　　正当两人疑惑间，突然有股强烈的光照射而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用手挡住眼睛，顺着光柱望去，眼前显出一副奇妙的画面，不远处像是一个绚丽多彩的庞大生物，一架多彩花纹小型直升飞机像蜻蜓状安稳的落在操场上。
　　“飞机。”刘丽娟惊呼出声。
　　随着刘丽娟的惊呼声响起了一串礼花响声，顺着礼花的绽放落下一条长长的彩带，上面竖着书写“happybirthday”。
　　好像有音乐的声音，什么曲？班得瑞？熟悉在耳畔，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日？想起来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多少年了，自己的生日多半总是被董事长安排在度假时间。
　　多少年前？还是想不起来，那天，下着大雨，自己浑身湿透去敲董事长住宿酒店的门，求董事长收留自己，她要把自己卖给朱氏企业。
　　刘丽娟感觉脸上好痒，顺手摸去，是眼泪，眼泪咸咸的，这是她自己时时刻刻不能忘记的。
　　转过身望去，远处人群中间正襟危坐一老者，身体健壮，气宇轩昂，一脸正气，一袭洁白的中式衣裤穿在身上，仿佛正当壮年。
　　老者微笑着看着自己。
　　原来真是乐队在演奏。
　　老者身后一排洋人乐队在专注的演奏着。
　　老者站起身，在身后黎明朝霞映衬下，镀出一圈金光，高大的身材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洋人。
　　“丽娟，我可在这整整忙了一宿，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可否喜欢？”
　　朱枭天深知珠宝首饰，这些小女人喜欢的东西满足不了刘丽娟，送这个女人礼物要特别。
　　刘丽娟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堵，半天才说出了声音。“喜欢。”
　　陈翀走过来跟朱枭天打招呼：“朱董事长早上好。”
　　“你好。你好。”朱枭天跟陈翀握手。“怎么，你们在酒吧遇到了？我可好久没看到你了。”
　　“是啊，今天真是巧。”
　　刘丽娟的聪明和悟性是朱枭天最欣赏的。
　　早年他一个人来到美国，什么苦没吃过，凭着一个信念硬撑着打下这片天地。
　　在抱怨老天不公平的情况下，他也些许地感谢上苍把这个女人送到她身边。有刘丽娟在异国他乡为他喝彩，为他加油打气，替他分担忧愁，尤其是在商界能有这么个出色的女人跟着，他打拼实在是他的福气。
　　妻子失散，女儿丢失。这是怎样的命运还能让这个男人活在世间。
　　朱老先生虽以进入老年人之列，但是保养和锻炼让他的身材非常健壮。富豪生活让他皮肤放光，神态优雅，双目炯炯有神，举指投足总是那么恰到好处，这是普通百姓没有的相貌。
　　自从刘丽娟跟他来到美国，朱氏集团的日常工作比起以前更加得心应手，刘丽娟的聪明好学，待人接物以及本身的那种军人后代的潜质，跟随他行走在美国的上层商界，让他非常欣慰，自己来到美国将近四十年，从一个制衣厂的学徒发展到今天，事业触及到美国市场的几个行业，身价高达百亿之多。
　　古稀之人了，这是朱枭天近几年常常感叹的。来到这个世界，从懂事那天起，人生的幸福与不幸，悲欢与离合，一切的一切他都尽情地饱尝过了。
　　美丽的妻子是他永远抹不掉的记忆，那张发黄的女方只剩下半张脸的黑白照片，是他和妻子唯一的纪念，那是他大学毕业即将走出校门，在校园的花丛中照的一张合影，可是在抄家中被烧掉小半张，只剩下妻子的半张脸。
　　每当刘丽娟看到这张照片时，总说这半张脸面熟，朱枭天不无感慨地说，这张脸像极了苏碗儿。
　　当年，为了逃避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逃离中和妻子在广州失散，只好带着女儿回到家乡S市，公交车上女儿又丢失了。失妻又丢女的痛楚，让朱枭天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痛楚。
　　中国改革开放后朱枭天几次回国寻找妻女，大江南北都曾留下过朱枭天的足迹，就像当年鬼子扫荡一样，几次翻遍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北方古城，还是杳无音信。尽管如此他还是坚信她们还活着，为了有一天一家人团聚，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朱枭天坚强地挺了过来，好好活着。
　　这十几年，朱枭天和刘丽娟工作中相互配合天衣无缝。生活中相互取暖无微不至。
　　似父女？似兄妹？似情人？两个人谁也没有去追究过他们的关系。
　　在刘丽娟的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对朱枭天的敬仰和感激。
　　“丽娟，天亮了，飞一圈，让我们大家都养养眼。”
　　“嗯。”
　　刘丽娟大步走向飞机。
　　朱枭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苦笑，这个女人真应该是个男儿身，短头发，长裤子，如果不是生就一张光鲜亮丽的脸，还真就不容易在女人当中出彩。告诉她多少遍了，走路要婀娜，可是总记不住，一着急就健步如飞。
　　看到今天陈翀的到来，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孩子，那个被他认为就是自己女儿的苏碗儿，那个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拿到了她的血样，却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失望代替了希望，DNA检验结果让他一病不起差点断送了性命，是刘丽娟尽了一个女儿的孝道，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如今苏碗儿和他天各一方，就是这个检验结果让他止步不前，不敢再妄为地随便回内地寻亲，这种打击太沉重。
　　朱枭天看着越来越远的刘丽娟，不知不觉远处的身影又变成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
　　刘丽娟已登上飞机，回头向他招手。
　　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黑黑的长发垂到腰际，脸色有些苍白，说话声音有点嗲让人很是享受。就是这个女孩子总是魂绕梦牵地藏在他的心里，一年又一年，让他忘不掉。
　　那张脸太像他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