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遇张想，意不再追究

　　周琛最终没有拒绝简封的请求。重新有机会和林如曦走到一起，他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如今他所要面对的却是简封的即将离去，他因此也便再露不出喜色。答应简封，只是因为不想他带着遗憾离去。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多半也不会常见到你的了，下一次若是叫你来，也大概是我将再也坚持不住了。”简封轻轻地说着，脸上铺满了如水般的淡然，仿佛死亡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
　　周琛走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若雅，只是点了个头便匆匆离开。他似乎是因为被林如曦拒绝得太多次而变得甚至害怕面对和她亲近的人。
　　若雅也没有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向重症监护室走去。林如曦还没有来，大概是昨晚回去的太晚了，她也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的了。
　　其实，简封从来就不畏惧死亡。人活多久，原本就有定数。他不强求，不奢求，他只是忧心自己走后爱着自己的人会因此伤心难过，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如今的他只是尽自己的全力努力延长着自己的生命长度。至于什么时候会走到尽头，他根本也不会知道。
　　刘医生告诉他省里的专家已经来了，比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他们很快就会对他进行会诊，也许会有大的转机。然而简封却从来就不抱有希望。他只是说道：“没有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至多是还能拖些时日，但却是根本不可能从鬼门关抽身的。”
　　刘医生没有反驳他。刘医生心里也清楚，像他这样的一种伤势，如果不是有着其他的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他早就已经死去。而那种信念，始终会随着时间的慢慢流淌而在不断恶化的伤势面前败下阵来。
　　举行专家会诊，只是为了给他更多一些的希望。即便最后不能成功，但至少他们曾经努力过，即便最终简封依然是走了，他们也能够坦然。
　　那一天，重症监护室外又来了不速之客——张想。
　　张想是多次央求警察才被允许来到医院探视简封的。他说，他总想要一个当面赔罪的机会。然而他仍旧是被刘医生拦在了病房外。
　　刘医生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了些不高兴的情绪了，努力克制着说道：“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是普通的病房，简封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和干净的环境，是不能轻易接受探视的。你如果真的要赔罪的话就不应该是现在来！”
　　然而简封却仍旧是不顾刘医生的劝，朝着门外说道：“刘医生，让他进来吧，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不用太在意那些，让他进来吧，要是哪一天我就忽然走了呢？”
　　刘医生最终是无可奈何，拗不过简封的倔强。他知道简封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是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让他脱离生命危险的了。他现在，就像是拥有了一个超能力的人那般，带着一副死去的躯壳，只是努力地选择活着。他们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简封就忽然的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然后静静地走了。如今的每一天，对于简封而言，都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所以，他已经不再去想因为自己是在重症监护室里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获得简封的同意之后，张想便迅速走进了病房。到了简封的面前，却忽然跪在了地上，使劲地朝简封磕头。简封并看不下去，只是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你不用这样，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命。你在夜里酒驾，终究会发生事故，撞的若不是我，也必是别的谁。如今，既然上天选择了我来成为这场祸事中将要死去的人，我也不抱怨些什么。如果你真觉得心中有愧，从今以后就多行善事吧。”
　　听着简封的一番话，张想竟是半晌不动。约摸一刻钟之后，才加大扣头的频率，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只是边哭泣边忏悔着：“是我混蛋，是我心存侥幸！我不该，不该做出这种千人唾弃万人不耻的事情来！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算了，既然发生就随他吧，痛悔有什么用？你挽回不了什么，你只能是记着今天这些事，从今而后保证不会再有相似的悲剧因你而起。如果能够这样，那么我便是死了，也总算死的有一丝价值。”
　　简封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些什么了。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如今只是拖着病残的躯体，煎熬着每一天。但是张想几年的牢狱之灾却是不可避免。当张想提及赔偿事宜的时候，简封却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不该提钱的，”他说道，“如果人的生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话，那么生命也就不复珍贵了。除了往后这些天的医药费，我不会再要你一厘一毫。”
　　张想最终无言以对，只是泪流满面，在警察的搀扶下才缓缓地离去。临别，他在简封面前起誓，从此以后不再开车，等刑满释放，必将按照简封的叮嘱多行善事。
　　在门口，他忽然又拦住刘医生问道：“他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这么说吧，一般人早就已经死去了，他是凭着多强的毅力才能支撑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您了医生。”张想一脸落寞，似乎是感到自己的罪孽已经再也无法挽回那样的绝望。
　　他已经接受了所有对他的控诉，今后两年多的时间他都将在监狱中度过。可是，这样的惩罚，他并不感觉严重。相比于简封的生命而言，这个判决简直显得微不足道。
　　他还去看了太太柳芸。令他欣慰的是，太太的身体正逐渐康复起来，医生告诉他只要过一个星期她就能出院了。他是真心的高兴，但是他去的那会儿太太却正好睡着了，他也不去叫醒她。因为再度面对她，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心里有太多的亏欠。
　　那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林如曦都没来到医院。若雅都有些奇怪了，打去电话才知道林如曦发了高烧，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这个消息若雅没敢让简封知道。一整天下来，他见了太多的人，说了太多的话，也早就已经乏累了，此刻刚刚睡着。若雅便信步往林如曦的家中赶。
　　林如曦的妈妈告诉她林如曦只是太累了，昨夜又淋了雨，这才导致发起高烧。
　　“吃过退烧药，已经睡了有小半天了。”林如曦的妈妈继续说道。
　　“对了，阿封现在怎么样了？”林如曦的妈妈紧接着又问道，她知道若雅刚从医院回来。
　　“阿姨，那我跟您说实话了啊，”若雅看了一眼林如曦，似乎是在顾虑些什么，便将林如曦的妈妈拉到了客厅里，“阿姨，简封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了，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他随时都可能走的……”
　　“什么？”林如曦的妈妈一脸的质疑，“上次刘医生不是说有好转了吗？”
　　“那都是简封怕如曦姐伤心才让刘医生那么说的。刘医生说了，一般人在受过那样的重创早就已经死亡了，只是简封太过坚强所以才能撑到现在。但是，这样的时间也不会太久的。”
　　“那怎么办？意思就是简封一定会死？一点挽救的可能都没有了吗？”林如曦的妈妈瘫坐在沙发上，那一刻，她想着如果简封真的死了，那么林如曦该怎么办？还有简封的爸爸妈妈，他们又该怎么办？
　　“现在简封最担心的就是如曦姐，还有他的爸爸妈妈，所以这个一定不能够让他们知道。阿姨，我告诉您是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要是哪一天简封忽然去了，能够做好准备去安抚如曦姐的情绪。”
　　“我……我知道了。”
　　此刻林如曦的妈妈也已经是精神恍惚了。她想不到，世事弄人，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本他还打算着年后将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是，没曾想，喜事没能办成，却先要办准女婿的丧事。
　　她始终想不通，像简封那样一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在路上给乞丐钱，即便知道是被骗了都依然乐此不疲的人，怎么会遭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许会是难熬的。但是，最艰难的应该是简封自己。他要承受着肉体的伤痛，还要考虑如何才能让林如曦不那么伤心。
　　“阿封真的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林如曦的妈妈哭成个泪人儿，哽咽着继续道，“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车祸后的第二天，就这样在泪水的流淌中悄悄地度完。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简封只是感激，感激上天让自己的生命又延长了二十四个小时。他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是希望自己能熬到七夕那一天。那一天之后，他不会再有任何奢求了。可是，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