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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名称:局中人      作者:司药      发布时间:2015-12-01 13:44:08      字数:7654

  柯立国进到院长办公室,又拔王志国的手机。
  还是关机,两条短眉又蹙成了逗号,他心想,姓王的这次是铁了心不再伸手医院事“替你打杂”了。
  在桌前坐定,柯立国无比惆怅地念起王书记的“好”。姓王的赤脚医生出身,用他自己的话讲,我这二半吊子看病不行,就替你打杂,帮忙守着医院吧。
  还别说,这看病二半吊子的人,打理医院还真有一套土法子,为和城医院换来十几年的“二国相安、医院大吉”。
  如果不是初审失利、常委棒喝,自己可能要沉浸于“挂院长之名、过医生之瘾”的虚假繁荣里,了此一生。
  “了此一生”让柯立国背上一凉,又咳起来。当当当,刘星雨敲门,他忙喝口水清清嗓子。
  请刘律师进来,又给吕宏科打电话。
  吕宏科说到就到,不及坐下就问,刘律师,家属那边什么情况?
  刘星雨脸朝向柯立国说,暂时是没事了。
  柯立国追问,死者家属有什么要求?
  刘星雨双手放在膝头,闪忽闪忽大眼睛说,赔钱、要人,都没说具体。
  吕宏科不由声高,赔钱怎么个赔法,要人怎么个要法嘛!
  刘星雨轻启朱唇,他们没具体说。
  柯立国五指往头发里一叉,下狠心说,要钱好说,要人不行!吕宏科附和道,坚决不能交出孙医生!
  刘星雨脚尖内收,低垂双眼,把自己藏在心思里。
  王书记以前交待她,医患间扯皮的事人多嘴杂事难办,事情办得咋样,你只需向我汇报,为我负责。
  可这次换作柯立国,又是新的要求。还以为这个人只会看病、不理朝政,比王书记好哄,没想到竟是个绵里藏针的主。
  要钱好说,要人不行。仅此一语,刘星雨就知道,自己又遇到个犟人。
  两个犟人,真让人难办。一个横竖就一句话,要那遭瘟的医生偿命。一个坚决咬住,不交出医生。
  当律师最烦这样的诉求——人都死了,就算找人抵命,死了的人能活回来?幼稚得狠!
  幸亏招风耳实际,要医院赔钱给他姐一家养老!要钱,事就好办。刘星雨烦乱的心这才稍安定。
  刘星雨坚信,只要牵涉钱,不管多难总会谈拢。我这律师是按赔偿额度抽成,你只要人不要钱,让我去哪儿分得“红利”?所以,对小宝爸犟着要医生偿命,她心里烦乱,嘴上却作理解状,放心,我一定会为孩子申冤。
  不这样说有什么办法?小宝爸是死者的父亲,是谈判取向的决定者,不可能忽略他的意见。
  可还没想好怎么说服那犟男人,又遇上个犟院长。一味保医生,死者家属情绪难平,怎么谈?
  迂腐!心里怨烦,但柯立国是“小宝事件”谈判取向的另一个决定者,自己也惹不起。
  暗自叹口气,刘星雨抬起头,声音含糖说,遇上你们这样的领导,真是医生的好福气。
  吕宏科接口道,看病救人,哪个医生想出事?出了事就卖出去,哪个医生不寒心,就像何医生……
  说到“何医生”,吕宏科睨一眼柯立国,停住口。他听说,当年为何医生去不去灵堂,从来相安的“二国”当场翻了脸。
  有事说事,医生到灵堂不是职责范围的事。柯立国不同意何医生去。王志国则有他的道理:只有医生到灵堂赔罪才能平息眼下的混乱。
  今天再提何医生,柯立国还是神情黯然。多好的一个医生,手术台上救下那么多病人,一次失手就……
  何医生的事,刘星雨也知道一点。
  听说是普通的手术,病人却死在手术台上。家属要拉何医生去灵堂。当时又吵又闹,根本谈不成其它条件。王书记就让何医生去灵堂先安抚一下家属情绪。结果,何医生在灵堂跪了几天,回来想不通,吃了安眠药。
  这事当时很轰动,两个灵堂摆在同一版的那期报纸,当天加印。
  也正是因为何医生,医院才聘了她做法律顾问。
  王书记看得透彻:医院想要改变在医患纠纷中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得有专业水平的专业调解。自己也确实为和城医院化解了不少箭在弦上的医患纠纷。
  这会儿,基本摸清了面前这两位对“小宝事件”的态度,刘星雨望望两人问,这次,医院是不是只要能保下当事医生,其它条件就都可满足患方?她故意压下余话:即使他们开出天价的赔偿额度。
  柯立国想也没想说“可以”,又叮咛刘律师,一定要阻止这事闹到法庭,要真判个一级医疗事故,和城医院可就真出局“二甲”了。
  吕宏科心里连呼“不好”,脱口道,柯院长,还没上法庭呢,你就先给自己定罪,这要让死者家属知道,狮子大开口,还不把整个医院赔掉!
  话是说给柯立国,眼睛却瞟向刘星雨。柯立国也意识到问题,看向刘星雨。
  刘星雨似被人看透心思,心里一虚,虚出股怨气:你们怀疑我会帮着死者家属把医院赔掉?人家一条性命换点钱,难道不该吗!
  面上却波平如镜,她选词择句道,没那么严重,可也要有这个思想准备,毕竟人家死了孩子,毕竟这次医院难脱责任。
  那……那……柯立国一时没了主意,寿眉一翘说,现在的人还真准备靠住个院、死个人发家致富?
  柯立国的话让吕宏科在心里犯嘀咕,现在是个中国人就知道“要想富闹医院”,他居然还在疑问。果真迂腐!
  刘星雨不软不硬回敬柯立国一句,也不完全是这样,比如这次死者的父亲就只要医生偿命,不要钱。
  柯立国说,那更可恶!吕宏科也紧跟一句,那不可能!正要再说,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拿出来瞧一眼,按下拒听,才要说话,短信又嘀进来。
  是罗紫霄。她说,午饭时间到了,看你没在科里,我先去学校,接一郎去肯德基吃点东西,再把他送回学校。放心。
  吕宏科放回手机想再加入话题时,柯立国已对刘星雨交待完毕:保下医生,私了“小宝事件”。
  吕宏科虚眼看一眼这个既不是医生也不是病人的人,心里不踏实。
  回到家,还差半小时又该上班,吕宏科瞌睡得要命,简单吃了点剩饭,便去床上躺下。
  人是躺下了,脑子却被事占住。
  想想死者父亲要医生偿命,他便替孙明会担忧。他决定,就是押也要把他押去进修,可不能折损这名虎将。
  他太欣赏这位年轻医生。待病人和善,诊断慎密,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把看病当作破案。
  原来没注意,细琢磨,看病还真是如同侦探,在扑朔迷离的线索里侦破案件,既要有严谨的逻辑推理,又要有扎实的医学理论。
  这人就是医生中的怪杰!所以这些年,不管医务科怎样人事调整,他都把孙明会按在他的科里。良将需精兵,急救中心需要多一把“好刀”,为病人“去腐生肌”。
  唉,现在不能提“刀”字!吕宏科闷闷地翻个身,又为自己惋惜:好好一把刀,荒在和城医院这术野不清的手术台上。
  越想越后悔放弃那次机会。
  当年,洪涛打电话劝他,往上级医院走一步,你吕一刀才有更宽阔的技术发展空间。
  也确实想去。一来对和城医院“二国”失望,一来也为儿子换个环境。
  说起“二国”就上火。连他这不当院长的也明白,说破天去,搞医院也就“服务、技术”两条线、“治病救人”一个点。
  “两线一点”,简单明了的事到了“二国”手里就被搞得一团糟。
  唉,还有儿子……吕宏科肝尖儿一颤。
  这所房子对儿子太刺激。他是医生,当然清楚环境对心理的影响。所以离开这里,不再触景生情于那幕惨剧,一定有助于儿子走出阴影。
  不曾想,儿子听了他的打算,整整一天把自己闷在屋里,学不上、饭不吃。敲门,不开。喊他,不应。
  难道儿子想不开,也……吕宏科不敢往下想,急忙招来开锁工。
  门打开,只见儿子紧抱着他妈妈的睡衣,蜷在床角,像是长进了墙里。
  吕宏科见状,抑不住红了眼圈,将儿子揽在怀里,抚慰,儿子不怕,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和妈妈在一起。
  只好将实情禀告洪涛,调州医院的事也就此搁下。
  如今洪涛再来,已不是他的病人,而是县委常委。两人见面也不是在病房,而是在常委宿舍。
  他对他开门见山:文教方面我还有点入门,卫生口子就仰仗你吕一刀相帮了。
  见面是在初评反馈会后,吕宏科凭多年握手术刀的直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不”,开口却是,和城医院这烂摊子确实得动大手术。
  认识洪涛还是在四年前。那天他途经和城,天气晴朗,无雨无风,车却撞上了桥墩。司机重伤,洪涛也是满头满脸的血。
  经检查,他头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真正要命的在肚子里。吕宏科当机立断,为他剖腹探查做了脾破裂修补术。
  术后生命体征不平稳,不宜转院,洪涛就在他们科住下。那时,吕宏科是普外科的主任,县长直接指令他负责“十七床病人”。
  对普通病人也是尽心尽力,当然也不会怠慢领导交待的病人。所以洪涛记住了他这个救命恩人,回去不久就建议他调去州医院。
  要不是儿子,他早就在州医院大显身手了。有些遗憾,但为儿子他别无选择。
  只是没想到再次遇见洪涛,他这个常委有意把和城医院交给他。
  内心再起波澜。吕宏科暗自掂量,感觉医院的事不过是“两线一点”,由自己掌刀,应该拿得下和城医院这台手术。
  “手术”让他闻到血腥味。吕宏科越睡越清醒,干脆坐起身,认真地问自己:要不然就接下常委递过来的手术刀,为和城医院刮骨疗伤,脱胎换骨?
  雪花扑打着玻璃,扑打着他的心。身体里那种感觉很奇妙,沁凉一下、烫热一下。吕宏科单指顶在眼镜框边,望着窗口出神。
  手机响起《不得不爱》。不等它唱到第二个“不得不爱”,吕宏科便按下接听键。
  值班护士汇报,来了一家四口,食物中毒,有个女孩已大小便失禁、不省人事。他跃身下床,边吩咐护士通知二线值班医生,边向科里赶去。
  护士正发愁。只有两台洗胃机。护士长在指挥,先给重病人用上,轻一点的催吐导泄。
  吕宏科把她拉到一边,吩咐道,所有病人都要尽快清除胃内毒物,哪怕是手动洗胃。护士长应声“好”,便去安排。
  忙不过来,护士长叫李雪婷过来参加抢救。就在打电话的这点时间里,又听护士在喊,护士长,快来帮忙!护士长只好又拨“高采采”。
  铃响了好一阵儿才有人接。是高采采的室友。她告诉她,高采采回到宿舍,钻进被窝就没再起来。一直昏睡,时不时哭喊:真的在忙,真不知那孩子啥时死的。不不,我不去跪灵堂!
  护士长心里一黯,交待室友,高采采刚工作,经历的事少,这是被吓着了,你多开导开导她。
  收了手机,护士长还在发怔,仿佛看见一张圆脸又在问她,护士长,我啥时候才能变成雪婷姐那样的护士?
  护士长喜欢这个身板结实、率性乐观的姑娘。还是在招聘护士的面试会上,她就相中了她。
  面试有道题,你为什么选择当护士。有说要当新时代南丁格尔的,有立志要为患者健康贡献终身的,就高采采语惊四座。
  她说,小时候有一次生病,到医院正巧看见护士老师在撕胶布。嘶一条,嘶又一条,胶布白丝带一样飘舞,当时就把我给迷住了,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当护士。高采采边说边比划,那神往的眼神实在惹人喜爱。
  进科后,她手脚勤快,嘴也甜,跟谁都叫老师,对病人也热心。就是有点胆小。
  这也在常理:哪个护士也不是一天练就处变不惊的。唉,这次把小姑娘吓得不轻。护士长轻叹,想下班后去宿舍好好安慰一下小姑娘。
  那边又叫“护士长”,她恨不能长出六条腿,跑过去。
  四个病人又吐又拉,都喊肚子疼。女孩最严重,一直昏迷不醒。
  吕宏科向看起来像女主人的问情况。她自己呕吐,还要顾着身边的男孩,惊惶不安,痛苦不堪,说话完全没有条理。
  断断续续,总算问清了中毒的原委。确定是硝酸盐中毒,他嘱咐大马,立即注射亚甲蓝!
  一会儿,大马向他汇报,药房没有亚甲蓝。吕宏科瘦脸一阴,摸出手机拨药剂科。
  药剂科主任解释,这种病平时少见,没库存这类解毒药。吕宏科截断她,说你就直接告诉我,多长时间我才能用上药!
  药剂科主任回答,正在调货,最快也得三个小时。吕宏科瘦利地说,我现在就要用药,否则我把病人全推你那儿去!
  药剂科主任不客气地回道,你自己不早做药品计划,现在凶,是想推脱责任吧?
  吕宏科尖利的喉结上下一划,说那你提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生病,我好提前做药品计划。
  正吵吵,柯立国到了。
  他问清情况,指令吕宏科,无论如何要积极抢救,不能死人!吕宏科正火,说话便像根光骨头又尖又硬,没亚甲蓝,你逼死我也没用!
  柯立国寿眉一抖,命令药剂科主任,半小时内把药送到,要不然,一会儿县上领导来看望病人,你自己过来解释!
  药剂科主任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四处打电话联系。正巧罗紫霄在门边探头,她忙朝她招手,过来过来,马上给调二百支亚甲蓝!
  罗紫霄说,要先看看公司有没有存药,就是有,送过来也得两三个小时。
  不等她说完,药剂科主任甩她一句,你自己去跟吕主任解释!
  罗紫霄只好把电话打给公司老总。说是与和城医院明年的合同能不能拿下来,关键就看这一单能不能供上。
  老总从离和城医院最近的配送站为她调了药。药一到,罗紫霄亲自送往急救中心。
  刚跨进门,吕宏科就抢上前问,是亚甲蓝吧?罗紫霄才点头,药箱便到了吕宏科手里,只留给她一个干硬的背影,还有一句干硬的话留给护士,孙医生到了没?再打电话催!
  孙明会正在去殡仪馆的路上。
  他想过小宝家属的各种反应。暴打他一顿;臭骂他一通;让他赔钱;要他偿命……每一种想来,都比吕宏科说的逃跑要痛苦小很多。
  福尔摩斯也会遇到棘手的案子,我抓捕病魔当然也会出状况。可遇事逃跑,算个啥鸟事?
  进到殡仪馆,只见到小宝,确切地说是冰柜里的小宝。
  冰柜对几岁的孩子过于宽大。孙明会紧拧剑眉,定定盯住那彩绘彩云的盖被,仿佛又看见跑来跑去玩耍的小宝。
  咋会这样?平时都要查看新收的病人,偏偏那晚被那喝药的缠住。如果早发现病情变化,小宝绝对不会死。孙明会第N+1次跟自己纠结。
  一晚上,医生顾不上、护士交班也没看,最匪夷所思的是,孩子呕吐物堵塞气道窒息致死,那么大的动静,那当妈的楞是没醒!但凡有一个环节不出差,小宝这孩子都不至于丢命。
  不知觉间,孙明会手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喜欢孩子,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可韩小鹿的肚子里就是长不出孩子。
  孩子让孙明会走神。她去做验尿了没?这次该是怀上了。脑子里想的是韩小鹿,眼前却出现一个头顶一小撮头发,“年宝宝”似的小宝。
  他伸着小手冲他喊“爸爸”,奶甜的呼喊让孙明会气短:你自己搞不来孩子,还把别人的孩子给弄没了。你是个啥破医生!
  雪天,阴云罩着天空像到了晚上。孙明会双掌紧按在冰柜上,僵着脸不知站了多长时间。
  看门人进来,瞅瞅冰柜瞅瞅他,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回去吧,孩子会念你当叔的这份情。
  来时报的是“孩子叔叔”,看门人才准他进门。他告诉他,一家子在这儿哭得死去活来,才被劝回去。可怜呀,这么小的娃遭这么大的难,你说那医生干啥吃的,连个娃娃也治不了。
  看门人寒气沉沉的一叹,令孙明会心里霜雪更厚。要是知道这个自称“孩子叔叔”的人,就是那个“连个娃娃也治不了的医生”,他会撕碎我吗?孙明会眼睛里一片泪花,先把自己肢解。
  正自责,手机响起《不得不爱》。值班护士呼叫,孙医生,主任让你马上回科,来了一批食物中毒的!
  孙明会一溜小跑到路口。出租车一辆一辆,全“客满”。十分钟已过,他冲到路中间,拦下一辆载了客的出租车。不等司机开骂,他先发制人。我是和城医院的医生,有危重病人要抢救,马上送我到急救中心!
  接到急救电话呼叫,二线值班人员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到达。这是吕宏科定下的铁规。万一正好有事在外面呢?有人企图谋个例外。吕宏科回话,在我的急救中心,没有万一!
  吕宏科当主任,道理简单到不讲理。我的急救中心就两个班,要么值班,要么二线。既来之,则干之,没价钱好讲!
  那次他“讲理”的时候,李雪婷的手机铃声甚是配合。是《不得不爱》。吕宏科当即联想,咱急救中心的医生护士,什么时候对急诊病人都要“不得不爱”。
  此爱非彼爱,乱爱。一片嘘声。吕宏科不予理睬,征用此歌作为全科的手机铃声。
  孙明会赶到时,急救中心门前的雪地,已被大大小小脚印杂乱。
  进门,换上工作服便扎向人声嘈杂处。他刚踏进病房,就听护士在喊,主任,高速公路发生车祸,让至少两辆救护车出现场!
  孙明会扭头要走,吕宏科叫住他,说你就守在这儿,别出去瞎晃,万一被死者家属撞上拉去偿命,我可救不了你!说话间,他带着几个人跳上救护车。
  孙明会进到病房。
  四个病人。男孩蜷在床上,直喊肚子疼。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与他挤在一张床上,忍住自己恶心吐,给他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跪爬在床边,捶打着自己哭诉,我真是作孽哦,把孙子都害了。
  一个女孩口吐白沫、呼之不应。李雪婷在为女孩输液。见他过来,轻声说,这个最重,得赶紧处理。
  孙明会把女孩检查一番,侧脸向其它三个病人望望,心升狐疑。这个女孩跟那三人同吃一样的东西,症状却不同,莫非她还中了其它物质的毒?
  他走向那两个女人。老妇人哭哭啼啼,说一辈子用土盐洗牛肚子,就这次吃了坏事。年轻女人恨恨地唾她,你想我死,也不能连亲孙子一起害!老妇人眼泪横流,哑着嗓子分辩,我哪能那样作孽哦。
  李雪婷正制止两个女人吵骂,突然闯进另一个女人,上来扯住年轻女人问,你把我丫头怎么了?
  两个女人手上撕扯,嘴里不停。一个说,我丫头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一个说,白帮你照看丫头,倒惹事!
  孙明会听得糊涂。李雪婷一嗓子把她们喝停,吵架很过瘾是不是,连自家孩子的死活都不顾了!女人这才扑向女孩,又是摇又是哭,丫头,妈来了,你告诉妈,他们把你咋了?
  孙明会把年轻女人带出病房,才知道,女孩是她老乡的孩子。老乡两口子白天在田里做活,她开个小商店,平时女孩就来她家吃午饭。
  白吃饭还吃出了毛病,早知道就不做这好人了。女人抱怨没停,又往厕所跑。正巧女孩母亲出来看,以为女人想跑,跟着就要追。
  孙明会叫住女孩母亲。到办公室,她听了孙明会的疑问,更是激动。那不正好说明,他们明知饭里有毒,故意给我丫头多吃,要毒死我丫头嘛!孙明会摇头道,你丫头是吃了那家人的东西,可她还误服了农药,所以那家人只是呕吐、拉肚子,你丫头却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险。
  女孩母亲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跳脚问,我丫头咋会喝农药?肯定是那歹毒女人给下的毒!拿出手机就要报警。
  孙明会喝住她,人家店里根本不卖农药,拿啥毒你孩子?女孩母亲又要去质问“那歹毒女人”。
  孙明会厉声喊住她,你丫头中毒的原因已清楚,病情危重,再不马上抢救,孩子真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女孩母亲这才回过神来,求孙明会“救我丫头”。孙明会也缓和语气交待她,你现在最紧要的事是配合医生抢救,至于孩子怎么中毒的,稍后再说。
  孙明会开出医嘱。李雪婷用口罩上方的眼睛疑问,你确定?孙明会继续医嘱,这女孩是双重中毒,你把她搬到监护室,马上用药,密切观察,稍后我去查中毒原因。
  用上药,女孩病情果然好转。看她能睁眼叫“妈妈”了,孙明会才松口气,去找年轻女人问情况。
  女人还觉委曲,说懒得再管那家人的闲事。孙明会吓唬她说,如果女孩死了,你肯定要背上毒死人家孩子的嫌疑。女人这才惊慌起来。
  顺着他的询问,女人回忆起来。那丫头这两天来,每次都拎个水瓶子。孙明会眼前一亮,让她描述水瓶的样子。女人形容不清。他问,你能不能回去拿来瓶子?女人说,可以。
  一个亮棕色的塑料瓶子,瓶身曲线造型很漂亮。孙明会把瓶子拿给女孩母亲看。她一眼认出,这是前些天自家地里喷农药丢掉的瓶子。
  病因豁然推通。孙明会告诉女孩母亲,你丫头喜欢这好看的瓶子,可能随便洗了洗,就拿来装水喝。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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