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痛，历历在目 第三章 、黯然的病房，惆怅游荡

　　简封最后时刻的用力一推让林如曦避过了一场车祸，然而他却被车子硬生生地撞出好几米远，等最终落地的时候，只看得一片血肉模糊。
　　林如曦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疯狂地跑向简封，一路跑，一路哭喊，那种声音，几乎是是一种肝肠寸断的绝望。
　　肇事车辆撞到简封之后终于开始尝试着停下来，轮子在马路上奋力嘶吼的声音，最终应着一团暗白的烟雾戛然而止。
　　车门开后，司机几乎是爬着出来的，脸色通红，却像是喝了许多酒的样子。随后没多久，他立即打开副驾驶的门，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女人，那是他的太太，此刻已经昏死过去了。
　　于是，他搀扶着太太，与跪在血泊中的林如曦遥遥相望，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他知道出事了，他的酒也在那一瞬间就醒了。然而，清醒之后的他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他不敢去面对血泊中的简封，不敢去面对跪着的哀嚎痛哭的林如曦。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拆散了一对幸福的家庭。他不愿，也不敢再去想。
　　最后帮他们报警的还是校门口的保安。他们全都惊慌失措，恐惧得乱了阵脚了。
　　简封和司机的太太被送进了急救室，林如曦和司机只是一些外伤，便只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这个过程中警察一直跟在旁边，因为他们担心林如曦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此刻的林如曦情绪暴躁，一看见肇事司机就要拳打脚踢，大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们分开了一年，刚刚才相见，为什么你要这样拆散我们！为什么？”
　　只是哭喊了一段时间之后，林如曦却也渐渐没有了力气，于是便又瘫坐在地上，出神地望着远方。
　　如果简封真的就这样走了，她知道，自己也不会再有勇气活下去了。
　　面对着林如曦的拳打脚踢，肇事司机一直没有还手，只是一直低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他知道自己该要承受这一切。如果只是经受这些就能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的话，他无怨无悔。可他知道，根本就补偿不了。
　　而事实上，这样的道歉此刻是显得那样的无力。没有什么道歉，能够替代的了一条生命。
　　为了安抚林如曦的情绪，交警特地找来了一名女警形影不离地陪着，还找来了一位心理专家为她做心理疏导。但是，林如曦却似乎都心理专家的心理疏导有天生的排斥，始终不肯安静下来。交警于是只能让心理专家先行回去，留女警陪着她。他们试图让林如曦先暂时离开医院，到外面舒缓一下，然而林如曦怎么也不肯离开。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再离开简封。
　　医院里，交警给他们做了笔录。结果是毋庸置疑的，肇事司机全责，加上酒驾，等待他的将会是三年以下的刑期。
　　面对这样的结果，肇事司机没有说过多的话。他只说，无论是获得怎样的处罚，他都认。然而他唯一心痛的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害得简封如今命悬一线，都不知道能否醒的过来。也因为这场事故，他相守了七年的太太如今也躺在急救室里。他说，自己真的知错了。
　　他叫做张想，在远风经营着一家商贸公司，如今已经是将近四十的人了。太太柳芸，一直以来便是贤妻良母。如果，这一次没能挺过去，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孩子。
　　警察应了他的请求，让他看到太太和简封最终的手术结果，没有立即带他回去。
　　深夜十一点多，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奋力急救之后，柳芸被推出了急救室。医生告诉等候在外面的他们，柳芸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想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微笑。然而，简封的急救室门顶，却始终亮着那盏红灯。于是，张想的笑容转瞬间就黯淡下去了。他偷眼看了一下林如曦，就如同他预想的那样，阴沉的脸，不止的泪水。
　　“真的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凌晨一点多，急救室的门终于再度打开。林如曦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奔上前去。
　　医生摘了口罩，却朝她默默鞠了个躬，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出血过多、内脏受损、颅内受损，这三个致命的因素最终让简封没能再醒过来。
　　林如曦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医生的话，忽然抓住他的手，颤抖着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她的情绪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她甚至已经达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随后赶上来的女警赶紧将她拉开，防止她做出危险的举动来。
　　然而，事实便是简封已经走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结局。
　　可此刻的她却又出奇的镇定。没有再哭闹，没有再揪着肇事司机，没有捶胸顿足，却只是静静地走进急救室，掀开盖在简封身上的白床单，默默地注视着他。
　　“你说过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可你现在又为什么走的这样着急？”她平静地说着，已经听不出悲伤还是痛苦，“你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走了谁陪我走以后的路？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你不是说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以后带我环游世界吗？可你现在走了，谁来陪我旅行？你就是一个大骗子，言而无信的大骗子！”
　　话到这里，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坐在了地上，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苦痛放声大哭起来，一遍一遍重复着：“你让我怎么活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哪怕是医生，手术之后已经是筋疲力竭，此刻却也不曾轻易离去。他们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也见过了太多的惨绝人寰。可是，这一刻，他们的心里依旧难受，仿佛离世的那个人就是他们所熟识的人那样感同深受。
　　张想知道自己大错已经铸成，无力挽回，只是面朝着简封的遗体跪下，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
　　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林如曦忽然停止了哭诉，只是回头冷冰冰地说道：“你扣头做什么？扣头能让我的简封回来了吗？早知今日，你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做？”
　　张想依旧是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低垂着头。他心里知道，林如曦的这些话，已经是很客气，而他也知道自己弥补不了什么。如果说让他倾尽财富能够换得简封一次重生的话，他情愿这样去做，可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女警走了过来，拉着林如曦的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可是人已经去了，还是要节哀。逝者安息，生者还是要继续往后的生活，如果他还在的话，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于是林如曦似乎是听进去这些话了，在女警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随后护士便将简封朝着太平间的方向推了过去。
　　只是还没走出多久，林如曦却忽然冲了上去，拦住护士，喊道：“等等！”
　　她似乎是看到了简封微微摆动的手，可她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只知道，这一刻，她要追上前去。
　　然而终究令她失望的是，此刻的简封并没有任何苏醒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平静。
　　“走吧。”她盖上了白床单，绝望地说道。
　　于是护士继续推着简封往前走，只是忽然幽长的走廊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呼唤：“如曦……”
　　“简封！”林如曦立即意识到了这是简封的声音，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回头跑了过去，再一次掀开白床单。那一刻，她看到了简封微张的眼睛，还有急促的呼吸。
　　她激动地喊道：“简封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然而其余的人却当真是吓坏了，护士已经吓得退到了一边，随后医生赶了上来，简单查看了一下简封之后就将他重新推进了急救室。
　　这一切，在现场的人看来都显得是那样的匪夷所思。但这又并不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因为回光返照只是出现人濒死之前，突然出现的短暂的充满活力的一个过程，但这之后往往就是猝死。可这又不适用于简封的情况，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是已经经过各种医学手段判定为死亡的了。如今突然醒来，医生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生们只能尽力的先救治他，至于是否能够成功，他们心里也没有底。
　　凌晨五点，简封在经过第二轮抢救之后被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主刀的刘医生告诉林如曦，简封现在的这个情况很是复杂，是他从医三十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这有可能是简封自身的毅力战胜重伤的一个结果，但是这样的情况能够维持多久，刘医生也不敢保证。
　　“一般情况下，遭遇这么的重创，往往受伤人员是会当场死去，即便是抢救及时，能够救活的几率也不大。而像简封目前的情况，已经是个奇迹，我们目前只能尽量延长他的时间，但是你要做好准备他可能随时都会走。”刘医生对林如曦说道。
　　“我想进去陪她。”林如曦试图进到重症监护室里。
　　但是刘医生很快就拦住了她，说道：“这样不行，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能够随便进去的，这样对患者也不好。你放心，我们医生护士会二十四小时值守，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他的。你自己也受伤了，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
　　但是林如曦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进去，我也要在门口看着他。”
　　刘医生了解林如曦的心情，也就不再阻止她，只说道：“一定不要进去，等他伤情稳定了以后我们会安排你进去跟他见面的。”
　　林如曦点点头，忽又长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一关，简封能不能熬得过去。
　　她打了电话给若雅，想叫她来陪着自己，一个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扛下去。至于简封的爸爸妈妈，她不知道要怎样跟他们说。
　　躁动的夜晚终于渐渐地褪去暗黑的外衣，黎明的曙光倾洒进来的时候，林如曦忽然开始有了一丝的倦意。但是她不敢睡去，她怕一旦自己睡去了，就再也看不到简封了。
　　张想已经被带走了，临走前只是说他会负责简封所有的治疗费用。林如曦没有去答话，她也不愿意去回答。在简封还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这个“凶手”。
　　张想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再作逗留，便赶紧离开了医院。他希望简封能够醒的过来，那样他的罪恶感便能够减轻一些，可要是简封没能够挺过去，哪怕是几年的牢狱生涯都不可能让他摆脱这种负罪感。
　　“好姐姐，你先去睡一觉好不好，你看你自己也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休息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能够吃得消？”若雅劝着林如曦，见她摇头便又说道，“如果简封现在醒来了，你愿意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看到你不好，你以为简封就能好吗？”
　　林如曦终于是有些动摇了，便听了若雅的话去休息，可也只是在等候室里的椅子上将就着躺着。她说，她希望只要自己醒来就能够看到简封。若雅知道劝不动她了，也就随她去。
　　每隔半小时，护士就会过来给简封检测生命体征，医生来的也很勤。若雅间或会问询一下，刘医生只是摇着头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能说简封实在是太坚强。只是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又能够维持多久，他们心里都没有数。
　　若雅又叫来了林如曦的爸妈，想让他们来开导她。来的时候是上午八点多，林如曦刚刚睡得熟了，于是他们也就不去叫她。
　　透过门玻璃，他们看到简封的四肢除了右手以外都打着厚厚的石膏，点滴也一直在不停地流动，脸上戴着的氧气罩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了。
　　“怎么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林如曦的妈妈惊声叫道。
　　“请您小声一点。”护士过来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注意的。”林如曦的妈妈忙不住地道歉，随后又赶紧拽着他们到了离重症监护室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真是世事难料哪！”林如曦的爸爸锤了一下胸口，不无感叹道。
　　此刻，他们担心简封，却也担心自己的女儿。现在的林如曦是熟睡着，还能够暂时忘记这个伤痛。可是，一旦等她醒过来了，那就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个现实。简封的这次意外，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让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通知了简封的爸爸妈妈了吗？”林如曦的爸爸问道。
　　若雅摇摇头，说道：“还没有。你们知道他的爸妈是有多么爱他，如果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承受的了？如曦姐也说了，现在不敢告诉他们。况且，当时简封分明可以自己跑过马路，可他却将最后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如曦姐，如曦姐说因为这她更没有脸面去面对简封的爸妈。”
　　“可是，简封的爸妈我们都见过，他们不像是不讲理的人啊。”林如曦的妈妈说道。
　　“是这样，可就算他们没有怪如曦姐，但是毕竟是这么大的打击，换做谁也没办法承受啊。”
　　“但是，我们现在要是不通知他们，万一简封这一关过不了，他们连简封最后一面都见不上，那到时候才真正会怪我们的。”林如曦的爸爸继续说道。
　　“那叔叔您去说吧，给简封的爸爸说，怕他的妈妈会承受不住。”
　　但是即将要拨通电话的时候，林如曦的爸爸却又犹豫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真的太过残忍，可他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唉，亲……亲家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在想着要怎样说才能让简封的爸爸更容易接受。
　　“你好啊亲家，今天怎么这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简封的爸爸的声音里有着诸多的喜悦。
　　然而面对他的这种欢喜，林如曦的爸爸却愈发不知道该要怎样开口了，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好啊亲家，是这样，额……是这样……简封的妈妈在吗？”
　　“刚下楼买菜去了，怎么了，找她有事吗？”
　　“不是不是，我就找你，”林如曦的爸爸赶紧说道，“是……是这样，亲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些接受不了……”林如曦的爸爸再一次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了。
　　“亲家什么事情啊？怎么结结巴巴的，有事你就说吧，什么接不接受的了的？”简封的爸爸也有些着急了。
　　“简封出事了！”
　　“什么？”简封的爸爸似乎是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简封出什么事了？”
　　“你过来吧，市医院这里。”
　　林如曦的爸爸随后挂断了电话。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简封的爸爸，他真的认为那样太过残忍。
　　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简封那样单纯善良的一个孩子，竟会遭遇这样的不公正。二十多岁，他想大展宏图，将自己的事业越做越大，可是他却没能等到那一天，就那样匆匆地走了。匆匆的脚步那样着急，他们都快追不上了。
　　没有多久，简封的爸爸就赶到了医院。从重症监护室的门外看完之后，他就一切都明白。面对林如曦的爸爸妈妈，他只是湿润着眼睛，哽咽道：“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如曦的爸爸妈妈不住地道着歉。
　　然而简封的爸爸却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你们的错，是那个肇事司机的错。你们通知我来是对的，现在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让孩子他妈妈知道。他妈妈身体一向就不好，要是知道孩子现在这个情况我怕万一……”
　　如果简封真的坚持不下去走了，那么这个家真的就有可能散了。简封的爸爸不敢去想象，不敢去想象简封走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