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荷才露尖尖角（2）

　　我怀着满腔的激情来到这个世上，热血沸腾，企图用自己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儿墨水，在这个徇丽多彩的世间，画上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一笔。
　　“平时的工作量并不大，主要就是‘一版两块’内容，最重要的是企业信息的推广宣传，你不是科班出身，肯定也不懂，但不要紧，跟着我慢慢学，我会教你的。文章采编嘛，既然是采编，肯定有采也有编，采的部分需要你自己写，编得部分嘛，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了，吃这碗饭的，没什么难度。”他身后墙上挂的“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以及“业务明星”的奖状，让我不得不相信他是一个水平高深或者学富五车的“长者”。
　　“主编，我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咦，不是看你买了本新闻通讯写作的书吗，那可是本好书，讲得很详细，内容也丰富，你要好好学，在实际工作中在参考锻炼，会很快得到提高的。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明白这个道理，我都相信你，你还怀疑什么呢？相信自己，好好干！”
　　生活中我们遇到的最多的路途应该是沼泽地吧，在不知不觉间沉沦陷落，而且越陷越深，终于不能自拔，却把那当成是救赎的天堂。我的眼神也像是变化不定、斑斓闪烁的闪光灯一样摇摆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然而在定与不定的间隙，我的耳朵居然还能听得到工作之外的其它声音。
　　“秘书长您好呀，上次聚会您不是说要办一期广告嘛，我们都准备到位了，版面也腾了出来，随时听您安排。”
　　“喂，张主任，听说你们打算做企业宣传，这方面我们是很有经验的，专人负责，专业设计，过硬的团队，而且我们给你们也寄去了样刊，都是我们做的，好多企业看过后都表示有意向跟我签合作协议，但我总想不能忘了老朋友，就像着为你们也留一块位置，这样吧，我明天去你办公室具体谈谈，怎么样？”
　　“木头！”主编喊我过去，吩咐说：“给你的名单，那几家企业的广告联系的怎么样了？赶紧催一下，别耽误了，方便的话，你也过去跑跑，帮他们弄，也显得我们重视，服务也周到了。”
　　“我周末休息的。”我小声地说道。
　　“耽误一天嘛，下次我放你一天假，补偿给你！去也没什么事，所谓的联谊会，就是喝喝茶，聊聊天，你去走一下过场就行了，就当是出去玩了，还不花钱！”
　　无所事事就像是隐藏在草垛下吐着烟雾的灰烬，吞噬着生命仅有的草料和养分。加速了时间的运转，可见忙碌也总是好的，双脚被紧紧地捆绑在脚下的细节上，根本来不及脱身去细细品味时光流年的气味。油漆店，有终点，中间便是我挥洒汗水走过的路线，而常常留下的是不规整的圆圈。我也顾不得其他人做些什么了，因为我的眼皮在做激烈的斗争，打的甚至胶着不分，作为和事老，我不断地企图将他们分开，但事实证明我是徒劳无功的。
　　我是个愚笨的人，这一点领导也看在眼里，但还是言传身教的对我说：“在这呆了一个月还习惯吧？年轻人就要多学习，善于学习，这样才有成长空间，以后发挥的余地才大，社会的未来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嘛！还有，在我这儿实习生本来是没有任何待遇的，但我今年帮你积极争取了，来，这是一千块钱，你拿着！”
　　哎，我双手有些颤颤微微地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这比路边的石墩还要重量的多。下班后我就早早的赶回学校了，读研学习的同学暑假不回家，学校也就开放了一部分宿舍，我对此也感到无比的庆幸，唯一不足的就是怎能指望蝴蝶翅膀的扇动能降解蒸笼的温度呢。不过心静自然凉或许真的是有道理的，心中有所寄托，就可以心无旁骛，就像那些为了读研而奋战不惜的同学一样，他们不是一直冲锋在战斗的一线吗？为了心中的理想，智识的光芒指引着他们不断前行！
　　“西瓜，来买瓜喽，又大又甜的脆皮西瓜！”我看见在路边的绿荫下，一位面容疲惫的瓜农正在吆喝。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他的脸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顶着凌乱蓬松的头发。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那种瓜田的乡土气息如今也只能在我的记忆力萦绕心头了。还没有到上学年纪而在田地里看守瓜棚是一件至今都觉得兴趣盎然的事情，一个人守着大片的瓜田，一眼望过，满目都是，自己家的，也有别人家的，如果企图数个数出来，那只能是无数次的半途而废，重新开始了。每回我在瓜棚里看瓜，都会带上一把大的汤勺，渴的时候就从地里抱来一个浑圆的西瓜，大勺大勺的挖着吃，那种粗鲁的吃相带来的随心所欲很难为外人所知道。中午没事的时候，还联系了同辈的小伙伴们满田野的找野兔，挖地狗子斗蛐蛐，我也还记着长大后母亲跟我说的一件事，说在我四岁的时候去田里摘西瓜，因为太贪心而摘了一只大个儿的，但是年纪小抱不动，就出奇的把西瓜当成皮球一样放在地上滚了起来，路边做农活的村里人都夸我挺聪明。至今回想，我的心里还是感到一丝温暖。可是童年啊，就这样注定只能在记忆的海洋里温存了。
　　“喂，大西瓜，走快点，要到家了！”我推着西瓜前行，一边自我加油打气，还不时地抽打它走得更快些，就像农民在耕田时时不时地冲牛一声一样，但是它好像不耐烦的生气了，竟突然发作，甩开我，一溜烟的开跑。
　　“别跑！西瓜，别跑！”我在后面的拼命的追赶，累的气喘吁吁。但是身后好像有人在喊我，我猛地回头张望，眼前一黑，就像被砖拍了一样感觉天旋地转。
　　“哥，你真是个好吃鬼，做梦都还想着吃！”
　　我揉了揉眼睛，见妹妹正在一旁看电视，手里拿着一只勺子，正在津津有味的吃一片西瓜呢。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勺子借我用用。”我夺过来就将着吃了两口，脑袋昏沉，脖子酸溜溜的，“这一个多月我都快累死了，应该早点回来的，差点就被烤成了碳！对了，爸妈去哪了？”
　　“你睡傻了吧？不过也难怪，你上午回来饭也没吃，一觉睡到现在。”
　　我一看时间，下午四点钟了。我把自己放在家里的藏书搬出来，乘着还有太阳，晒了晒，一股子霉气味。出了门，太阳依然火辣辣的，不过我相信，这块火球已经是青火后的燃烧，旺不了多久了，可也像被遗弃的铁饼，孤零零的挂在枝头。
　　我到田地里，坐在田梗边，母亲也顺着我坐了下来，说歇一歇就能回家了。话语之间，母亲冷不丁的问我：“木头，谈对象了吗？”
　　突然袭击，我没有丝毫的准备，瞬间怔愣住了，眨巴了眼睛笑着说：“急什么，我这不还在读书呢嘛，脑袋本来就不聪明，三心二用怎么忙得过来呀。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慌什么，就是跟你聊聊，又不是逼你结婚。至于工作嘛，你能考上大学在城里安家立业，我和你爸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指望你能富贵，安稳健康就好了。你读了书，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别太心高了，做什么事都要脚踏实地，人要懂得知足。”
　　“天要黑了，活都干完了，我们回去吧。”我接过母亲的锄头，扛在自己肩上。“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面包牛奶就那么好？还不如我们的馍馍稀饭实在呢。”母亲边走边说。
　　“是没有家里生产的饭菜实在，但是老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那个时候结婚，自行车、电视、收音机啥的都是很高档的家具了吧，可我现在上个学都有笔记本电脑了，手机更是人手一部，你那时候肯定没想到过吧？还有，你那时候，农村里就过农村人的生活，结婚也没想过在城里买房子吧，我敢说想都没人敢想过，不过农村这个世界的人都一样，也没人出去，也就没攀比了。”
　　“是的呀，做梦都没想过生活变成了今天这样！”这句话是我奶奶的口头禅，但是母亲也跟着学会了。
　　我回家后的第二天，下起了连日的雨。我是很喜欢雨雪的，我坐在窗前，听到窗外风吹草动的吼叫，门庭前的白杨树被大风撕扯的身子不能自已的摇摆不定，它原本茂密的发髻也被吹的凌乱不堪——一只树叶离了枝头，随风飞舞，轻盈的身姿在在闪电和雷鸣的伴奏下勾出一道生命轨迹的弧线，也曾在风中千娇百媚、高傲的挺立枝头，也是风捧着它缓缓“脚踏实地”，风，没有无情抛弃般狠狠地将他们摔倒在地，而是陪伴着它们，裹挟着、手捧着。哗哗的流水，地表被雨水冲刷的千沟万壑，形成了一道道的溪流，它们改变了地表原来的面貌，就像是我们身上流动的血液，改变了我们生命的形状。
　　上善若水，但是土地仍然是风雨之前的土地，坚实而厚重，水也是一样。我无数次的在窗前望见落雨，而每次的感情又是如此的不同。禅语有云：未入道时，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初入道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入道之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好像有一滴雨水沁人心脾的滴落我迷蒙的心头，让我对此产生了新的感触，脑海中不禁升腾起这样一种臆想：孩提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外界的人物还不曾干扰他思考的心灵，以其纯真的灵明视万物为一，不为物力所扰，不为人情所困；而成长之后，懵懂既开，凭籍其伶俐之头脑，乖张之个性，便求索物力，追逐人情，并乐此不疲，如见山则寻宝藏，见水则拜神龙；待年长力衰为耋耄老人，时态都已经历，外无物所求，敬重的只有自然的生命，又回到了生命起初的本真状态。
　　好一股夏日里的清凉剂，又不是农忙时间，难得静心，可以安安稳稳的偷闲几天，重拾我落下多时的书本了。尽管都是我看过的书籍，但是重新翻开，每每再读，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