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夜奔灵石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越过地平线，东方的天空还朦朦胧胧，草地上泛着团团白色的水汽，缭绕的雾气像云烟漂浮在她的窗前；泥土里散发着被露珠浸润的清香，东边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
　　校园里书声朗朗，嘹亮的读书声撞击着沾满水雾的空气。“天屎街”上不时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迷迷蒙蒙的天空还残留着夜的冷漠，天边稀稀疏疏地挂着几颗沉睡的星星，被梧桐树叶遮住的星辰似乎没有心思去做些什么，只是沉睡着。学生们一个个睡意阑珊地从床上爬起来，踩着铃声晃晃悠悠地往班里走去。
　　没有人在乎是否会有鸟屎落在自己的头上，大家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他们的心已经完全扑在了学习上。没有人会为着这一点儿小事东躲西藏，虽然小鸟也会早起，还会在人们的耳边喋喋不休。
　　此时的学校仿佛就像一个飞翔在田野上空的热气球，到处都是热浪滚滚，到处都充斥着紧张的氛围，尽管在四所高中里已经无可替代，但是没有人敢懈怠，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不是因为他们输不起，输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词汇，更多的代表着无能，代表着不负责，代表着颜面扫地，所以他们不能输。就像航行在大海里的轮船，既然已经选择了远方，便只能风雨兼程，没有停止的可能，也没有返航的希望，只能前行，要么葬身海底。不仅仅对于一个学校是这样，对于一些学生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
　　
　　何雪静的爸爸待在客厅里已经很长时间了，自从何雪静对他说过明天上学的消息，他内心的沉重也慢慢地卸下了，他一直都非常担心何雪静的固执，担心何雪静的执拗，担心何雪静悲痛过度。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减轻何雪静的压力，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几天以来他没有敢合眼，他怕自己一合眼会出什么事。
　　他静静地等待着何雪静从房间里出来，他不敢走近她的房间，他怕惊扰了她，更怕她会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他只是坐在客厅里抽烟，客厅里没有开灯，烟雾弥漫整个房间，他又不得不掐灭，只是烟一直夹在手上，仿佛这样他的内心就会好受许多。
　　何雪静的门开了，她的头发已经没有那么乱，看样子已经梳过了，虽然仍然有些蓬松，但明显好多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打扮自己，虽然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爱打扮的人，爸爸看着她背上自己的背包心里一阵紧张，他不知道回到学校对于她来说情况会更好，还是会变得更糟。但既然她已经主动提出回到学校，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下课铃响的一瞬间，学生就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争先恐后地往食堂奔去。校园里满是昨日留下的烟火气息，烟花筒在学生们的脚下来回地滚动，满地的纸屑如同白雪一样。冰冷的地面上白茫茫的，凌乱的地面上还有火红如血的残炮碎屑，此时的冷寂早已掩盖了昨日热烈的气氛，恢宏的场面。
　　“天屎街”上人稀稀疏疏，法国梧桐的叶片一片片地泛黄，虽然还未落地，但已显颓势；空气里的臭腥味丝毫没有减弱，只是小食堂已经人员火爆，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从小道里直通小食堂。
　　陈山就是小食堂的常客。他已经跟老板熟识了，不过在他之前，老刘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他不仅在这里宴请了许多的朋友，就连林静他都请了。别人都说林静是“鬼见愁”，他却不信，还跟别人打赌说分分钟都能把林静拿下。作为一个从二高转到一高的学生，他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别说，他还真没有说大话，通过杨帅他邀请到了林静，并且还不知怎的跟林静达成了什么合作协议。林静无论在何处发了火，只要他一在，立即没了火气。大家都很惊奇，更多的是佩服。于是，他就在班里站稳了脚跟。
　　
　　老刘个子不高，身材略胖，浓黑的头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浓眉大眼的他比较随和，做事也不拘小节，为人更是坦坦荡荡，这是他在二高时候攒下的经验。之所以把他从二高转到一高，就是因为他太调皮了，在二高已经没有他胆怯的事情，更没有他奋斗的动力了。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二高现在已经没落了。学校本该越发展越大的，现如今不知校领导得罪了哪方神圣，学校里已经得到的准备开发的地皮被收归公有了，于是人心浮动，猜测、臆想，传言四起。
　　学生人心浮躁，老师心不在焉，好好的一个学校被一块地皮弄得鸡飞狗跳，老师跳槽，学生转学。这些都是老刘在饭桌上讲的，大家虽然都还有疑问，不过从前一段的考试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毕竟是公立学校，还有政府撑腰。
　　以前一高与二高势均力敌，就是处于劣势，也没有那么惨过。二高的不稳更坚定了一高奋斗的决心，谁都不想一高像二高那样颓废过去，领导的严于律己，老师的拼命工作，学生的努力拼搏就这样被一种强大的场控制着，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但它却时时刻刻存在着。
　　校园里阴风呼啸，球状的灯发出略显暗黄色的光，遥远的天边一片死寂，黑暗像妖魔一样吞噬着整个校园。
　　
　　杨帅突然感觉到腰间似乎有一丝振动，他下意识地捶了捶自己的腰，忽然他吓了一跳，手机似乎在响。
　　不可能呀！谁会打给自己？同学都在上课，家里也没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一只手挡在上面，暗暗的屏幕上一直闪烁着一个号码，他片刻震惊了！
　　何雪静！
　　他把头伸到桌子底下，接通了手机，听筒的另一边只是支支吾吾地乱说一通，他没有听懂一句话，但只有一个词一直在杨帅的脑海里打转――灵石。
　　他还在发愣，却听见同桌说了句什么，慌忙中挂断了。此时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杨帅抬头看了看老师头顶的钟表，离放学时间还有十分钟。
　　老师像往常一样唠叨着，杨帅的心思早已不在话上了，他一直在想何雪静的话语，想何雪静的样子。
　　时间就像被铁链锁住了的飞鸟，每走一步都像是经历了千险万阻。秒针一直在杨帅的心头晃动，仿佛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无能为力。老师的话讲完了，可是时间仍然跳动着，他的心开始烦躁了，变得担心起来。他不知道何雪静此时此刻在灵石干什么，只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何雪静的语气里充满了急促，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只知道此时的何雪静需要安慰，需要的是冷静。
　　班里越是平静，杨帅的心越是绷得紧。铃声穿过窗户，穿过墙壁传到杨帅的耳膜里，他便疯了一样往外跑。
　　
　　校园里依然静谧，虽然“天屎街”上时不时传来鸟飞的冲动，广播里播放着经典的摇篮曲，直到跑到大门口才知道，随着前些天的返校潮，学校的大门已经不对学生开放了，没有学生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唯一可行的就是翻墙。
　　杨帅顾不上那么多了，当一个好学生又怎么样，什么都干不了！既然学校里有人已经翻过了墙头他又有什么不能呢！再说了，只要翻上了墙，外面的人家会自动送出门。墙角的黑暗正好掩盖了他恐惧的内心，墙体很高，没有脚踏的空隙，只能靠力气硬拼。
　　此时，墙外的人家递了一个梯子过来，杨帅顺着梯子爬了上来，然后身子一跃跳下去消失在黑暗中了！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像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一样，万事万物只要付出都会讲求索取与回报。自然在这种帮与被帮的游戏中，总有一方是最后的赢家。
　　杨帅转了个圈，来到了大路上，坦荡如砥的柏油路延伸至远方，公路两旁的路灯在一片漆黑之中宛若银色的游龙在城市上空盘旋。
　　夜漆黑如墨，偶尔的出租车一闪而过，一些停下来的车在片刻的谈话中还带着些恼怒，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送他去，即使财富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灵石，他本不该去，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何雪静在了，就与他有关系了。时间在他拦车的指头间流逝，他放弃了等待，他开始狂奔，他要以最快的时间到达那里。
　　黑夜蒙蔽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就在黑夜中沉睡，当他到达灵石时，已是午夜。
　　灵石公墓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这里没有看墓人，因为它是一块非常普通的坟地。在城市的边缘，静谧而冷清。镂空的墙壁矗立在地面上，白色的墙体在夜里显得有些黯淡。院内的松柏在清冷的风中摇摆。没有灯光，没有烛光，甚至没有一丝亮光。冷冷的公墓显得有些冰凉。
　　杨帅走进公墓，没有开灯，他静静地盯着她，站在她的身后。她在草坪上坐着，身边的酒倒了一地。浑身酒气的她在风中瑟瑟发抖，但她嘴里还是在说着一些胡话。
　　风越来越大了，杨帅赶忙脱下外套围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杨帅的一瞬，她一把抱住了杨帅的脖子，眼泪瞬间掉落下来。你怎么来那么晚？一边问，一边捶打着他，杨帅没有拦，他知道她是在发泄内心的积淤，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更好受。
　　“你不是在家里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今天上午来学校了，我以为我听从了妈妈的嘱托我的心里就会好受，我就会不那么痛，可是我的心真的很难受，我只想陪伴在妈妈的身边……”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公墓里的那一幕，她禁不住又有些发抖。
　　杨帅一边扶着她，一边抚着她凌乱的头发，把她搀起身来。公墓面积不大，但是却承载了无限的哀思。
　　何雪静虚弱的身子在杨帅的搀扶下渐渐地站立起来，只是她还不愿意走，她想更多地陪伴在妈妈的身边。
　　杨帅心疼地陪她站立着，呼啸的阴风在树梢掠过，雨点轻轻地落到了脸上，杨帅背着何雪静消失在雨中。
　　午夜的小城已经陷入了混沌，只是几家小小的网吧还亮着些许脆弱的光。杨帅想了想，学校肯定是进不去了，也许只有网吧才是最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