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下追美人

　　情急之中，朱美霞抓起一块石头，向着那人扔过去。那人晃动一下，石块打在他的脸上。
　　朱美霞又扔出第二块石头。
　　那人并没有扑过来，只是说：“你再扔吧，我看你有多少石头。”
　　朱美霞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黄从良了，她站起来，跑了过去。不知怎么的，她脸上的泪水流了下来。
　　黄从良抓着她的手，说：“你回去吧。”
　　朱美霞不说话。
　　黄从良又说：“不要走。没人会赶你走。”
　　朱美霞哇地哭出了声来。他抽泣着说：“我、我我没脸见人了。”
　　黄从良说：“不要怕，天大的事都会过去。”
　　朱美霞止住哭，说：“我不想见到镇里的人，离开了再说。”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棵被移植了的树，从县城里移种到镇政府，现在又转移回去，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泥土，同样地生长，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地都是虫声。
　　两人走过去，虫声没有了。两人一离开，虫声又有了。
　　旁边的芒草直起身子，又倒伏下去。激荡着异样的激情。
　　走了一段路，黄从良说：“没人。”
　　朱美霞说：“可是有天有地呢。”
　　黄从良说：“天地是最宽广的，看到什么都像没看到一样，不喜欢说闲言碎语。”
　　说着，他一把抱着朱美霞。
　　朱美霞不动。
　　这时候，从后面又跑来一个人。
　　朱美霞推开黄从良的双手，说：“你先躲一躲吧。”
　　黄从良飞快地躲进旁边的芒草里。
　　很快，后面的人跑到了。那人从朱美霞旁边跑了过去，接着在朱美霞面前停住了。那人说：“我是孙立人。”
　　朱美霞冷淡地说：“我认得出你是谁。你让开，我要赶路。”
　　孙立人走近她，哄她说：“别耍小孩子脾气啦，是我不对好不好？”
　　朱美霞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让开。”
　　孙立人抓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咳嗽，我是叫你回去喝乌龟汤的。我用药材了一天的乌龟汤，喝了降火的。”
　　孙立人把她的手越抓越小，说：“你也不小了，得听话呀。”
　　朱美霞挣脱他的手。
　　孙立人的手放到了朱美霞的胸前，又说：“都这么大了，别动呀。”
　　孙立人火了，说：“曲镇长动得，我就动不得？”
　　这时候，有车开过来。一听发动机的声音，他就知道是镇委书记黄有聪的车子。孙立人拉她的手往旁边的芒草里躲。
　　朱美霞不动，说：“不关我的事，我干嘛要躲？”
　　孙立人急了，再不躲便来不及了。他一急，往旁边的芒草里一屁股钻了进去。
　　后面的车子开了过来。
　　那车子在朱美霞旁边停住了。
　　黄有聪跳下车。
　　他看了一会朱美霞，然后拍着她的肩膀，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一个人走夜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朱美霞低着头，说：“不会有事的。”
　　刘司机也下了车，说：“镇政府调走的人，黄书记都没亲自去送，听说你要走，黄书记连裤都没穿便跑来了。”
　　果然，黄有聪只穿着一条短裤。
　　黄有聪说：“那些人走了就走了，走了一个又会来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但你是找不到第二个的，如果我只是想长期在镇里工作，平平庸庸，可以不用找你，如果想干出成绩，争取进步，除了你能帮助我，暂时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朱美霞听了很吃惊。她没说什么。
　　刘司机说：“今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来找我。谁欺负你了？”
　　黄有聪在月下看着朱美霞，忍不住说：“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你这样漂亮的人，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呀。我们清水镇，就缺乏你这样的人才。在我手里，你这样的人才不会埋没的。”
　　刘司机又插嘴说：“你的事黄书记都知道了，黄从良主任说的，放心，我跟了黄书记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了解，才不会像曲镇长那样的衣冠禽兽呢。”
　　黄有聪乘机说：“现在镇里有一项紧急的工作，正在用人之际，刚好在这儿遇到你，就非你莫属了。”
　　刘司机打开车门，把朱美霞请上车。然后，向县城驶去。
　　孙立人从芒草里跳了出来。他朝着黄有聪车子消失的方向吐口水，然后撒尿，摩拳擦掌地骂道：“哼，我的女人你也敢动？禽兽！我和你没完。”
　　孙立人义愤填膺地往镇里走。
　　黄从良从芒草堆里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蹲在地上，抱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路面失修。车子磕磕碰碰走在路上。
　　朱美霞有些想呕，但是她呕不出。
　　黄有聪敏感地看她一眼，问：“是不是有了？”
　　朱美霞摇摇头，想了想，感到应该说些什么，但又难以表达，最后说了句：“我完好无损。”
　　黄有聪很复杂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社会风气这个样子，任你守身如玉，也没这个可能。”
　　朱美霞眼里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她把裙子往下压，往两边伸，掩饰自己的窘态。她想解释和曲冲的事，但解释得了吗？
　　黄有聪又用指甲挖耳朵。他是著名的耳膜炎患，耳朵一年四季都是脏肮不堪。他一边挖一边说：“我都认不出你了，你知道吗，你在月光下的样子不知会迷死多少人。”
　　朱美霞低下头，心里渐渐升起某一种博大广袤的悲凉。有首歌说女人是老虎，其实男人个个都是禽兽，没一个不争气的。
　　黄有聪挖完耳朵，指甲放在一张纸上擦拭，然后大度地一笑，说：“一个漂亮女人顶得上一个师的兵力，现在镇里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朱美霞小小声说：“我没这么大的能量。”
　　黄有聪又上下打量了朱美霞一次，扑朔迷离地说：“想不到镇里的命运和前途，就在你的身上了。”
　　到了县城，黄有聪带着朱美霞到云雾宾馆住了下来。
　　黄有聪把刘司机叫出门外。
　　房子里只有黄有聪和朱美霞。
　　朱美霞马上意识到他碰到了一个难缠的男人。她远离黄有聪坐的一张沙发上。
　　黄有聪突然向朱美霞过去。
　　朱美霞捂着胸口，差点叫出声来。
　　黄有聪却跪了下去，说：“我有件事要求你，你帮一下我。”
　　朱美霞冷冷地看着他。她没说话。她不允许这个男人碰她。
　　黄有聪流下泪水，说：“现在镇里的糖厂积压了上千吨糖，卖不出去，只能给蔗农找白条，蔗农快要示威游行了，糖厂的职工又发不出工资，一旦罢工，怎么办？镇里的干部，都无计可施。明天，河南有几个客商要来购买蔗糖，这些商人从远道而来，你一定要陪陪他们，使他们高兴，争取签下购销合同。”
　　朱美霞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黄有聪另有所图。
　　黄有聪刚站起来，电话响了。他听了电话，然后高兴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河南糖烟酒公司的人明天上午便到，我得和你说说明天怎样接待他们。”
　　说完，黄有聪把朱美霞拉进一家僻静的咖啡馆。他要两杯咖啡碟蛋糕，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在四壁摇曳的烛光里窃窃私语，商讨着不可告人的计策。
　　夜晚的咖啡馆中，老式唱机播放着一首朴素动人的爱情歌曲。
　　第二天，朱美霞早早起来，她化了个淡妆，穿着一件薄如婵翼的衣服，这是刘司机昨天夜里送来的。她站在镜子前，才感到和没穿衣服没多大差别似的，尤其是那肉色的胸罩，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角，以为里面的风光实实在在地进入了眼睛里。
　　接近中午，刘大成来了。他嘭嘭地敲开门，说：“快，河南糖烟酒公司的三个经理一下火车就给我抢到手了，现在正在桃花源度假村里，我们去总攻。”
　　朱美霞一下子感到此次攻关非同小可，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责任感。
　　黄有聪把刘司机叫下车，对朱美霞说：“你来当司机。”
　　朱美霞跳上了那台崭新的“奔驰”，这台车长期收藏在车库里舍不得用。糖厂连续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但黄有聪还是痛下决心，咬着牙进了这台超标车，目的就是去攻关，顺利把积压的产品销售出去。这台车开回来的时候，许多人都流泪了。
　　朱美霞突然刹车。大家听到了尖锐的声音。车停住住了。差点撞在电线杆上。
　　交通岗的交警一溜小跑过来，伸出手等证件。他说：“没开一百米就犯了两次规，证件！”
　　朱美霞探出头去，冲着交警笑。那交警看着朱美霞的脸，也笑。
　　黄有聪也探出头，目光在警察的胸前扫来扫去，问：“还未见过你呢？你是新来的吧？怎么看不清你的警号是多少？”
　　那交警很老实地说：“上个月才转业回来的。”
　　黄有聪指指朱美霞说：“她开车去接谷正日局长的，要赶时间。”
　　谷正日是公安局长。交警半信半疑，狐疑地看车牌，又往车上看。
　　朱美霞又笑笑。黄有聪焦急地说：“我是省厅下来的，调查去年那些走私案件。”
　　交警立刻找手势放行，还点头陪笑说：“你们忙你们忙，一看就知道领导们辛苦了，走好走好！”而且十分果断在打手势制止绿灯车辆通行，很有秩序地指挥朱美霞冲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