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章 短暂的宁静 56章 四面楚歌

　　短暂的宁静
　　
　　“快，赶快。”看到这，袁崇义本能一般地从座椅上弹射了起来。然后一叠声地喊来了相得贵、崔之久。
　　两个人推门进来，见袁崇义像一头发情期的公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盯着电脑荧屏上的一组新闻画面，呆呆发愣。
　　“咋了？”崔之久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咋了？摊上大事了！”袁崇义用手指点着电脑荧屏，表情冷峻而又果断地对众人讲：“快。赶快转移所有的生猪肉。”
　　众人一听，慌忙地奔出大门，启动汽车，然后向着麻辣坊的原料加工车间狂奔而去。
　　但，为时已晚。
　　根据那一家连锁食品超市所提供的销售信息记录，青岛市卫生检疫部门迅速联手当地的公安部门，顺通摸瓜，连夜就进驻了麻辣坊总部。袁崇义等一干人束手就擒。
　　麻辣坊加工车间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的一大批的生猪肉，则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当场查封。
　　紧接着，他们又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就地看护已经被查封起来的货物；另一路则迅速地打开了麻辣坊的库房大门，将那些还在地下冷库里面存放的剩余生猪肉，连锅端起，一并装入了一辆货运大卡车起运拉走。
　　末了，一位头戴大盖帽、眼睛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瘦小伙子，在临走之前又回过头来，将整个麻辣坊加工车间的各个进出口，全部贴上了封条。并且当众宣布，从即日起，麻辣坊公司所属的属下企业，以及各个片区的快餐门面，一律停业整顿。
　　
　　车开走了，人也撤了。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麻辣坊公司，立即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
　　袁崇义渐渐从当初的惊恐不安中，恢复了平静。他静静地倚靠在座椅的后背上，望着窗外，一语不发。
　　周伟跟崔之久两个人，像一对被阉割的小山羊一样，偎依在沙发上，互相接递着香烟，一声不吭，一根接一根地喷吐着呛人的烟圈。
　　相得贵则呆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犹如立秋过后被雪霜打过的紫茄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奄奄待毙的痛苦模样。
　　显然，刚刚目睹过的这一切，让相得贵至今还沉浸在惊悸纷乱当中，没有理出一个所以然的头绪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风暴对于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麻辣坊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仰或是一场掩人耳目的虚惊？相得贵不得而知，他甚至没有了继续往下想象的勇气。
　　他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一场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而已。漏洞既然已经被人捅开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麻辣坊势必将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漩涡当中。
　　最后，相得贵终于打破沉默，首先站起来发言。
　　他说：“看来啊，这一次有关部门的突击检查，完全是有备而来。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就连我们公司冷冻库房的具体位置，以及生猪肉的具体数量，也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一上来就毫不犹豫地直扑过去？”
　　“是啊！”众人一听，如梦初醒，然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如此说来，我们一定是遭到了什么人的暗算。”相得贵见众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接着就又说出了自己的进一步判断。
　　“谁？”袁崇义一听，更是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事情发展到今天，袁崇义已经不得不承认，相得贵的确有高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不清楚。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开。用不了多久，我相信，它自会水落石出。”相得贵说完，双眼微微一闭：“我们是该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了，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
　　“哪，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只能这样坐以待毙？”袁崇义一听相得贵话外有话，为了不让他借题发挥，便赶紧插了进来。
　　“那倒未必。”相得贵信口应答，似乎胸有成竹。
　　“你是说，我们还有翻盘的希望？”周伟一听，赶紧凑了过来。崔之久一看，也将脑袋伸了进来。
　　“老相，你就别卖关子了，事情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赶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袁崇义已经显得有点迫不及待。
　　“好在这一次，我们不是直接从河南漯河厂家，直接进的生猪肉，而是经过了食品超市，这一中间环节批发而来的。”相得贵不为所动，依旧话露半句，点到为止。
　　“那又怎样？消费者还管你是从哪一条渠道进得货？他们认货不认人。”崔之久自以为终于逮到了一次发表真理的机会，便洋洋得意地说道。
　　“消费者当然可以不管。但政府执法部门就不能不闻不问。”相得贵几乎就没拿正眼瞧崔之久一眼，冲着袁崇义继续说道：“从这层意义上来讲，我们也是受害者之一。因而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做一下文章，将出现问题的关键因素，统统地推到咱们的上一个层面那里去。”
　　“好主意！”袁崇义一听，马上赞不绝口。
　　“是不是个真正的好主意，现在还很难说。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托熟人走关系，以便早日结束当前的这种停业整顿状态，以便迅速恢复麻辣坊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相得贵似乎依然不为所动，眼睛沉稳，脸色平静。
　　“为啥这样说呢？”周伟一听，马上发声。
　　“为啥？我敢肯定，如果任由眼前的这种混乱局面继续拖延下去，不出个三五天的功夫，麻辣坊公司即是不被上级有关部分活活整死，也会被一些汹涌而来的人流给当场淹死。”相得贵一字一句，字字千钧。
　　袁崇义一听，顿时噎住。周伟跟崔之久也目瞪口呆，面面相觊。
　　是啊，相得贵的分析千真万确。眼下令人感到万分忧心的，如其说是面前的这一处处醒目的封条，倒不如说，是在它们那看不见的背后，接踵而至，所涌来的一系列后续效用。
　　尤其是显得贵的最后这一句断语，拨云见雾，犹如一把冰锥，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袁崇义的胸口上，令他仿佛看到了严寒来临一般，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
　　
　　四面楚歌
　　
　　好事不出门，坏事遍天下。
　　就在相得贵的嘴巴刚刚一合拢的第二天早上，麻辣坊总部的办公室里面，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闻声而来的各路人马。
　　其中，来自麻辣坊各个片区加盟店的店主们，更是奋勇当先。他们犹如接到了麻辣坊总部所发出的一道紧急通牒令似的，齐刷刷地站满了麻辣坊一层大楼的过道走廊。
　　在这些人当中，那位从前市交警大队肇事科李科长的夫人，更是悲愤难当，情绪失控，像是提前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天抹泪地诉说着，自己是如何从一位人见人爱，吃穿不愁的科长阔太太，一下子跌落成了一个起早贪黑、忙前忙后的家庭内需型主妇，一边又指桑骂槐地对着相得贵骂道：“那个该千刀豁万刀刮的死东西，放着自己跟前体体面面的科长位子不坐，却偏要听信一些狐朋狗友的瞎鼓动，去加盟什么这个店哪个店。这下可好，自己的脖子刚一伸勾，就被人家套了个正中。想走走不了，想进也进不去。白白投进去那么多的资金，却偏偏又不许开门营业。这些损失到底该有谁来包赔啊。”
　　“是啊，这些损失，由谁来负责啊。”众人一看，如今，在这些群龙无首的人群中，竟然会有这样一位孙二娘式的女豪杰挺身而出，捍卫大家的利益，无不欣然响应。
　　
　　“这个，请大家放心……”袁崇义一见局面有失控的危险，便连忙站出来开口发话。虽然是刚刚经历了一系列惨不忍睹的挫折和失败，但豪气冲天的袁崇义却依旧掷地有声：“你们的损失，就是麻辣坊公司的损失。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休戚与共，绝不会丢下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不管不闻，更不会让你们独自去承担这些损失。”
　　“哪，你是说，公司会考虑包赔我们的一些损失喽？”李科长夫人一听袁崇义的一番真情表白，顿时转悲为喜。那感觉，就如同在天际行将坍塌之际，忽然有人肯拱起腰背，为自己撑出一片蓝天一样。
　　于是，李夫人立即开始转守为攻：“这些损失啊，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们加盟一方的过错造成的，现在凭什么让我们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承担责任啊。”
　　“哪，这……”袁崇义一听，顿时张口结舌，无以应对。
　　对方的应变能力之快，转换速度之迅捷，让袁崇义这个每每以跳跃式自傲的现代诗人思维，都显得气喘吁吁，有点跟不上趟来。
　　“这个……”相得贵一见袁崇义那一副无力招架的狼狈像儿，就知道，袁崇义那套软着陆计划已经宣告彻底失败。
　　
　　于是，相得贵心一横，只好硬着头皮紧急出面救驾：“目前麻辣坊公司，实事求是地讲，也是我们共同的麻辣坊公司，的确，是遇到了一点点的小麻烦。大家想一想啊，咱们这么大个规模的公司，光有名有姓的加盟店，也不止五六十家吧？哪能自始至终就一帆风顺，谁敢保证中途不遇到个磕磕绊绊的，是不是啊？但我相信，大家只要齐心协力，舍小家而顾大家，就一定会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我相信……”
　　“别，别，别，相大哥，这是哪家子的话。谁不相信谁啊。”李科长夫人见相得贵一亮相，就开始使出了那些蒙人的官场招数，于是就毫不客气地截断话题，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相大哥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的承诺。你们这么大个公司讲出来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啊。只是我们这些人拖家带口，怪不容易的，还得指望着靠它来养家糊口呢。可是你看，像现在这么个停业整顿法，让我们根本就看不到尽头啊。你总不能让我们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喝西北风吧？”
　　“是啊，是啊。你们是大公司，有的是好办法。总不能让我们也跟你们一样，一直这样干等干耗下去吧？”众人一听李夫人锋芒毕露的一番言辞，就像是一群在背诵干巴巴台词的群众演员，在得到了现场导演的指挥手势一样，立即又是一阵卖力的随声附和。
　　“不是让你们陪着我们一起干靠干等。只是…只是，我们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化解目前的困局。”相得贵显得理屈词穷，只得且战且退。
　　“这，还不是干耗干等啊？”李夫人嘲讽般的“哈哈”一笑，立即迎来了众人的大声附和：“是啊！你们自己心中都没有个底儿，却要我们相信？”
　　“得了，别自欺欺人了。”
　　“你们，你们，不要这样，自乱阵脚嘛。”相得贵已经溃不成军，方寸大乱。他在不甘心地扔下一句军事术语之后，便迅速地闪进了人群。
　　“这样吧，”袁崇义见仓促出阵的相得贵，刚一照面，就一头扑倒在了人家的枪口下，惨不忍睹。于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猛地一挺身，再度披挂上阵：“我也不想蒙骗在场的任何人。目前我们麻辣坊公司，确实是遇到了一次不小的麻烦。公司的董事会呢，也正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托人找关系，争取早一天恢复生产经营。”
　　“哪，这得需要多长时间？”李科长夫人一见袁崇义的身段开始放松变软，便眨巴着眼睛，步步紧逼。
　　“这个……不好说啊。我们正在通过关系做进一步的了解和疏通。我想，时间不会拖得太久的。”
　　“不会太久？哪，到底是多长时间啊？这样吧，袁总……”李科长夫人略一停顿，然后快速地斜眼目测了一下当前力量的对比情况。当她确信，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筹码，已经无需等待援军到来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副底牌：“我们不是在有意难为麻辣坊。毕竟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单独蹦不了。但，我们也的确不能总跟在你们麻辣坊的屁股后面，无限期地这样耗等下去。现在的事情都在这儿明摆着。它既然跟我们这些下游的加盟店没有任何关系，哪，责任就完全在你们麻辣坊一边。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就得负责到底。现在，我们再给你们麻辣坊一周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时间过了，我们这些店面还不能正常开门营业，对不住了，袁总。我们就有权力跟你们解除合约，所有损失也都有你们麻辣坊独自承担。同时，你们也有义务，返还我们当初所缴纳的那一部分加盟费。”
　　“对，包赔损失，返还我们的加盟费。返还我们的加盟费。”刚才还寂静如初的人群，在听到李夫人这番激情洋溢的演说之后，就像是被人冷不丁地扔进去一只窜花爆竹一般，顿时变得热血沸腾，群情激昂。
　　“这？……好商量嘛，好商量嘛。”袁崇义一看，眼下的这种场面，已经完全失控。顿时显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他支支吾吾，一边含糊不清地应对着众人，一边回过头去，寻找救兵，以期共同杀出众人的包围圈逃命。
　　“老相…老相。”袁崇义情急之下，再一次想到了自己那位足智多谋的手下。但一回头，却见相得贵犹如一位从战场上狼狈逃窜的逃兵，摇晃着两只鸡翅似的小胳臂，踉踉跄跄地溜出了麻辣坊的办公大楼。
　　紧随其后的，还有周伟跟崔之久这一对连体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