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模拟成绩

　　迷蒙的天地在青灰色的天光里总是显得很凄惶。学校的授课速度仿佛也随着湿气而降了下来。虽然没有像停车一样急刹，但是之前的那种一路狂飙的劲总算消停了下来。
　　待在省级示范性高中这样一个充满标签、充满荣誉殿堂似的屋檐下，仿佛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的运输车，没有停歇的机会，也不会有人允许停车，这是一个充满竞争布满荆棘的血淋淋的时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可以应用于自然界，同样也可以应用在人类社会。表现在学校就是在考试中的你追我赶，没有人会停止自己的脚步，就如同每个人的梦想是考上一流的大学，找到一个好工作一样不可更改，没有人会懈怠，因为没有人愿意还没开始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即使有人一出生就直接在终点线上了。
　　没有人会原地踏步，因为在激流勇进的马拉松赛道上不前进，就等于后退。他们所在的是省级示范性高中，是重点高中，那里承载的不仅仅是学生个人的梦想，更多的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家族的命运，所以他们睡得比猫晚，起得比鸡早。这在学校是普遍的正常的现象，正常到像礼炮打到天空会开出绚烂的笑脸一样，正常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那样理所当然。
　　
　　虽然老师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看是紧张的课程告一段落，但是学生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想到达独木桥的彼岸，享受彼岸的无限迷人的风光，就必须在此岸为自己赢得过独木桥的入桥券，然后坚持不懈。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每个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他们都挣扎在通往独木桥的路上，所以他们朝五晚十，甚至更晚。
　　秋风卷起落叶在风里飞扬，仿佛充满了凉爽，充满了诗情画意，这些在学生们的眼里不过是冬天逐渐到来的标志。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信号，丝毫没有扰乱学生们紧张而平静的内心。晚自习的铃声也只是一个信号，一个学生突然觉得时光飞逝，新的一天即将在眼前漠视而过的信号。
　　清晨的脸上洋溢着昂扬向上的蓬勃，晚上踉踉跄跄地走出班级，所有的精气神消失殆尽，眼睛里布满血丝，苍白的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愁苦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的惆怅。走在梧桐树下的“天屎街”上，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一张张忙碌而又疲惫不堪的面容，仿佛在排着长队走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静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此时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班级的。走在黑暗无光的小道上，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的恐惧，她暗示自己战胜恐惧，逼迫自己回忆上课时老师讲课的情景来占据她恐惧的内心，空白的大脑。她想到了老师跟她们问过的话：幼儿考的是模仿能力，小学考的是识记能力，初中考的是分析能力，那么我们高中考的是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去思考，没有人愿意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但是就在她刚刚她感到恐惧的那一刻她似乎想到了答案，高中考的是过去几种能力的总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考。高考考的是过去学过的所有知识，高考就是一根指挥棒，往哪里挥，学生就往哪里倒。
　　想到高考她的心里顿时有了勇气，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像天山童老突然恢复了自己的功力，张无忌一掌推开了固若金汤的石门一般。当她穿过漆黑的寝室走廊时她不得不蹑手蹑脚往里走，正是因为大家都在熟睡，她们才会什么都敢做，冷不丁什么时候板砖就横飞过来了，就像曹孟德梦中拔剑杀近臣一般不可预料。听着同伴们呼呼大睡的鼾声，林静便悄悄地摸向自己的床位。
　　
　　闻着自己被褥的清香的气息，林静很快进入了梦幻。林静的被褥是有催眠功能的，不单单是她说，全寝室的人都知道。有人经常会噌她的被窝，当然仅限于女生。都说她的被褥有神奇的魔力，柔软的棉被盖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躺在云端，身边云雾缭绕，轻飘飘的，给人一飘飘欲仙的感觉；一股股蜂蜜般的仙汁玉琼在周身的经络间循环，暖融融的，犹如呆在仙境似的海市蜃楼里。
　　神奇功能的背后肯定有其独特的地方，那就是巨大的经济支持。这床棉被是叔叔特意送给她的，当初为了奖励她考上重点高中，也因为家族有那样一条规矩，所以林静一直跟她的叔叔关系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学校里一直很平静，不过班级里早已暗潮涌动，一个重要的原因，模拟成绩出来了！虽然平时成绩只能反映高考之冰山一角，不能代替高考，但是学校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平常像高考，高考像平常。
　　因此虽然高考题还不知道出什么，也不得不以高考的规格待之，就像美国的总统不知道将会从哪一辆校车走出来一样，每一道题都应该像高考那样对待。这一次模拟也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对于这样一个成绩的出炉，办公室里的老师就像观看博弈双方斗棋那样喋喋不休地讨论开了，没有人相信观棋不语真君子此类的鬼话，在他们眼里观棋不语非君子才是民主。老师们会在看数据的同时扯东问西，根据自己的印象为自己看好而考的不好的同学开脱，有时也会押点赌注什么的，这也是他们在办公室里最大的娱乐。
　　
　　有几位老师都押在了杨帅的一边，还有一位老师执著地押在了另外的同学身上，他很希望他所看中的同学能够咸鱼翻身。他不相信有什么常胜将军，赵子龙在降伏姜维的时候不也吃了败仗？拿破仑英明一世不也落败滑铁卢，更何况杨帅这样一个无名鼠辈。在老师们看来，谁胜谁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一下战胜其他老师的快感，压抑在封闭无光的办公室里，时间长了都会觉得憋屈。
　　老师们也会郑重其事地嘱咐评卷老师认真瞪大眼睛，不要在改卷时打瞌睡，还一本正经地搞起督察来，只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找的乐子，兼职一下不同的角色，过一把当演员的瘾罢了！
　　成绩刚到老班的手里，其他的老师便坐不住了，非要在第一时间看一下自己看好的学生的成绩，然后对其品头论足，圈圈点点。
　　果然，杨帅不是什么常胜将军，连续退后了好几名。退步的痕迹过于明显，退的有点故意为之，让人觉得退步的演技过于拙劣。当老师看到成绩以后，也觉得很郁闷，不能理解杨帅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退步那么多，甚至不相信是他的错，而将罪过推在誊分老师的身上。老班听着他们侃侃而谈的互掐，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一个老师手里夺过成绩单攥在手里，怔怔地看着成绩发呆。
　　现在的焦点已经不是哪位老师口头上占上风，口袋里会多上一笔钱了。他们所关注的是接下来老班的反应，因为他们确定，老班看到这个成绩之后必定会憋闷。老班看着这个不尽满意的单子，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成绩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龙卷风随着老师的脚步从办公室刮到了教学区，刮到了班里。刚一登陆就带来了狂风暴雨，班里彻底被这股凄风冷雨吹了个遍，不过还没结束，当老班将成绩公布于众的那一刻就演变成了一场超强台风。
　　它湮灭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内心充满恐惧的学生脸上的笑容，它打击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没有考好的学子的自信，它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想要通过这次考试证明自己实力的学生的意志，它毁灭的是一个班的集体的斗志，一种昂扬向上，一种不服输，一种勇于挑战，敢于拼搏的勇气。它打击的不仅仅是杨帅，还有很多像杨帅一样被无情地击倒的人。
　　一切都平静如水，就像夕阳余晖下的湖面上的一片落叶，在暗红如血的湖面上悄无声息地落幕了，却也满蕴着无穷无尽的悲凉。
　　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天空已不在是蓝色，青灰色的天空笼罩着学校的一草一木，高大雄伟的教学区也变得孤零零的，充满着肃煞的气氛，惨淡的日光洒在学生失落无助的脸上微微带着些郁闷的色彩。
　　
　　老师在讲台上站立良久，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从他的脸上的神色就可以猜测出结果。同学们也不敢出声，望着这个穿着清淡，但却表情深沉的老师，仿佛他们眼前所站的不是已经熟识的老班，而是站在汨罗江边衣袂飘飘的屈原，之后的几分钟就在悄无声息的对视中度过了，没有人打破此刻云雾缭绕一般阴深恐怖的暗夜。
　　突然老师像是从画中走来，压低了嗓音道：“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失误在哪里，找出原因，做一下总结。”
　　杨帅不解，仰头看着他，不懂他为何明明语调温和，却总让人感觉不出丝毫的可亲。杨帅眼盯着那张单薄而又沉重的试卷，久久地提不上气来，他一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凉，不停地冒冷汗，仿佛走火入魔时头顶泄出的白色气体。
　　杨帅不解地看着老师远去的背影，那宽宽的背影有一丝的厚重，一丝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无奈，更多的是老气横秋。他不清楚老师为什么没有叫他出去找他谈话，不清楚老师为何表现得如此坦然，没有一句批评，没有一丝的怨恨，甚至没有一个责怪的眼神，尽管如此，他还是被班级的冷、班级的静给震慑了。
　　老班逐渐远去，班里的寒意渐渐退去，冷清的气氛也被一页页的翻书声淹没。
　　
　　杨帅的心里的冰凉也被一股股暖流给侵染了，不过他的耳边还有一个凄清的声音在困扰着他，仿佛是风的嘶叫，鸟的哀鸣，时隐时现隐隐约约。杨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位同学为了一本故事书的撕扯，样式就像是站在擂台上互相争斗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