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时候，正值初夏季节的薄暮时分，满天的霞彩刚从西山头上悄然隐去。在幽蓝深邃的天幕上，挂着一柄晶莹的银镰，伴着明亮的北斗金星，正在散发着淡淡的盈澈的光华。王田光踩着一路的蛙声，借着天上素雅清淡的月光，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家里的方向走去。他刚拐过河边店铺的角落，看到面前一座高大的院落，在朦胧的夜色中巍峨竦立，森森然如同一匹怪兽，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这是金霞村赫赫有名的钟姓大户人家的院落，是村里唯一称得上财主的钟贵添的屋宇。王田光对于村子里的其他任何地方，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就是这座房子还比较生疏，只跟大人进去过二、三回，还不知道里面的整体结构和布局。当然，他对于钟贵添这个财主，内心多少有些顾忌，经常看到他坐着轿子，带着几个荷枪的家丁，十分威风地从村道上走过，让人无端地产生敬畏的感觉。
　　他现在借着浓重的酒意，从钟贵添的屋边经过，突然产生想拐进去看一看的想法。虽然内心有些打鼓，多少有些畏惧，感到心神不宁。但是，由于太过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也就顾不得以往的忌讳。说老实话，他对于这户人家，心里似乎总有一些牵挂。因为他经常可以看到钟贵添的二房老婆田秋英，以及她的亲生女儿钟娇妮，围绕着屋边桃红柳绿的蹊径，摇曳着袅娜娉婷的身影，相伴着走到门前的池塘边散步，不时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让他心旌摇动、激情难抑。这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在他的心目当中，简直就是天生的尤物。母亲虽然徐娘半老，依然风韵犹存，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段，显示出丰腴成熟的韵味；女儿眉清目秀，青春靓丽，杏脸桃腮，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给人以芳华沾露不胜娇羞的印象。她们母女俩身材曼妙、美丽妖冶的形象，曾经无数次地在他的梦境里流连，将他撩拨得欲火焚身，心痒难挠。
　　
　　他在神思恍惚之间，从尚未关闭的围墙边的侧门，偷偷地溜进了钟贵添的家，闪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蹲到竹篱笆的阴影里。这时候，他远远看见院子里的厅堂上，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大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空气里飘逸着赤谷米饭和梅菜干的香味。这撩人的饭菜香味，立即勾起了他的食欲，使他感到口舌生津，垂涎欲滴，肚子里也随之翻腾起来。这时候，钟贵添一家老小正在准备吃饭，只听得有几个小孩子大声哭闹，嚷嚷着肚子饿要先吃饭，被大人训斥了几句：“别吵！别吵！你们几个稍微等一下！不要像饿痨鬼一样！对了，难道中午你们没有吃饭吗？又不是刚刚从关房里放出来，连续好几天没有吃过饭！急什么？等二妈洗完澡过来，我们马上就开饭！”
　　王田光依稀看到厅堂里的灯影里，分明站着这家小公主钟娇妮的身影，看来她也在那边等着开饭。朦胧绰约的灯光，映衬出她苗条俊俏的模样，让人顿生爱怜之心。他特别注意地朝四周扫视了一下，心里正有点纳闷，人群中一直没有看到钟娇妮的母亲，那位体态丰韵、姿色撩人的女人田秋英的身影。
　　这时候，从他的身后边的矮房子里，听到有一人前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从屋子后面狭小的窗口上，透射出来几缕昏黄的光线，映照在荫翳的葡萄架上，呈现出零乱斑驳的光影。王田光听到一个女佣的声音：“二太太，热水已经帮您打好了，提到了浴室里面，您快去洗澡吧！大家正在等着您吃饭呢！”
　　“好，李婶，等我拿好衣服，马上就来！唉呀，这个天气说冷又不冷，说热又不热，真不知穿什么衣服好呢！”一个娇慵柔媚的声音，从骑楼下面传过来。说话之间，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远处飘然而来，随即走进了旁边的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浴室里立即传来“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
　　王田光清晰地听到刚才的对话声，以及身后浴室里传来撩水的动静，立即想到了即将看到的西洋镜，心里猛地一激灵，全身立即亢奋起来，酒意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处于身后的浴室，刚好与前面的厅堂形成一个死角，挡住了厅堂里面射出来的灯光，是一个很好的隐蔽观察场所。于是，他决定冒一次险，欣赏一下难得的美人沐浴图。
　　
　　他凭借着葡萄架投下的阴影，迅速地从厅堂的灯影下挪移出去，靠近了浴室后面的墙壁。他看到浴室的后墙中间，离地面约有一人高的地方，开了一个四方形的狭小窗户，窗口正在向外冒着乳白色的蒸汽，透出一股浓郁的肥皂气味。他踮起脚尖凑近窗口，贪婪地向浴室里面观察，透过热气腾腾的水蒸汽，他看到里面一个女人头部的侧影，只见洁白娇嫩的脖项上，顶着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用丝巾绾成一个活结，如同乌云一般盘绕在头顶上，正在随着身体的动作轻微地颤动。在迷离闪烁的灯影中，女人的身体显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只能看到她雪白的颈脖以上的部位，其他关键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他心里感到特别窝火，狠劲地吞了两口唾沫，连忙用手扒住突出的墙角，拼命踮起一双脚尖，极力地凑近窗口往下看。无奈还是够不上俯视的高度，只能看到女人白皙的双肩。
　　他使劲地踮起脚尖，支撑着壮硕的身体，全身力量下沉，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然而，囿于现场的环境条件，偷窥的欲望难以遂愿，急得他抓耳挠腮，有些气急败坏，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上窜下跳，却又无可奈何。正在万分懊恼之间，他突然发现侧边的墙隙间透出一丝光线，原来浴室右边的墙角上，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正好有一条纵向的六、七寸长的缝隙。如果白天没有灯光的渗透，不仔细认真地观察，其实很难发现这条隐蔽的缝隙。
　　他瞪大一双眼睛，顺着里面透出的光线，从这条裂开的缝隙看进去，刚好可以看到浴室的中间部分。只见在昏黄的灯光里，映出湿漉漉的石灰地板，中间放置着一只木水桶，里面升腾起缥缈的水汽。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洗澡的女人，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裸露着洁白诱人的身体，正屈曲着膝头蹲在地板上，将一双美腿自然熨贴地张开，轻柔地夹拥着木桶的两边。眼看她用红润细嫩的双手，攥着一条柔软的毛巾，“哗啦、哗啦”地向外面戽着水，正在擦洗自己的身子，揉搓着大腿之间的方寸之地，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顺着她的双腿看上去，依次是雪白的大腿、粉嫩的屁股、柔软的腰肢、以及隐约可见一对颤动的乳房。
　　王田光狠劲地咽了一口唾沫，睁开眼睛想再往上看，无奈因为面前的缝隙太小，视线已经无法向上延伸。只好将自己淫猥的目光，停留在她光洁的小腹间，只见在幽雅玲珑的肚脐下面，微微地隆起一方三角形的芳草地，长满了黝黑浓密的阴毛，遮盖着一条幽暗浅显的檀槽，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遐想。他贪婪地看着女人洁白腻滑的胴体，全身热血沸腾，血管贲张，下身猛烈地鼓胀起来，头脑泛起一阵眩晕的感觉。
　　他抬起一直支撑着身体、略微有些发麻的双手，连忙闭紧双眼，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脑袋，试图让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然后，他用力地俯下身子，试图将自己的视线尽量地向上面延伸，看到女人丰满迷人的胸脯。然而，让他感到极端失望的是，这时女人已经从地板上站起来，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准备穿好衣服离开浴室，只能看到她大腿以下赤裸的部分。
　　
　　王田光大失所望，又心存不甘，连忙直起身来，绕过左边的墙角，重新趴在刚才的位置，将头伸向浴室后面的窗口，试图换一个角度，窥视里面一丝不挂的女人。然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照样只能看到女人绾起黑发的头顶，在氤氲的雾汽中晃动，无法看到她的隐秘部位，满足他偷窥美人风光的欲望。
　　他心急火燎，神魂颠倒，正在寻思有何办法，能够找到一块垫脚的石头，以便能够站立上头，居高临下地尽情窥视裸体的女人，满足视觉感官的淫欲。突然，一个少女带着稚嫩的音调大声尖叫起来：“唉呀！你们看，有人偷看我的娭姆（客家语，母亲的意思）洗澡！”原来是钟家的小公主钟娇妮，想过来看一下母亲有没有洗好澡，好喊她过去到饭厅那边吃饭。刚好借着浴室窗口照射出来的灯光，看到王田光趴在那里向里面窥视，连忙慌不迭地大声叫喊起来！
　　随着她的一声惊叫，钟家大院顿时乱成一锅粥。钟贵添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其他几个亲属，连忙从餐厅那边飞也似地围拢过来。他们一边大声地追问：“哎，娇妮，有人偷看你娭姆洗澡？现在人在那里？你看清楚了吗？现在哪个人呢？人跑到那里去了？”一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四处搜寻。
　　“在浴室后面！我看到了一个人影，正趴在窗子后面往里面偷看！你们看，在哪边！人在哪边！往葡萄架那边跑过去了！”钟娇妮一边指着浴室旁边的阴影，一边跺着脚焦急地尖声喊叫起来。
　　这会儿，站在钟娇妮旁边的几个人，也看到了前面葡萄架下的黑影。大家“呼啦”一声分散开来，从左右两边赶紧包抄过去。他们从屋檐下抄起棍棒，一边跑一边喊，大声地喊叫着：“看到了！看到了！那边有一个人！躲在葡萄架的下面，快上去抓住他！别让他往外面跑走了！快抓住他！往死里打！”
　　
　　王田光站在浴室后面，急得抓耳挠腮，心急火燎。他正要想尽一切办法，利用田秋英尚未穿衣服的最后机会，窥见她雪白丰腴凹凸有致令人销魂的身体。不料，突然被身后的一声尖叫，猛地吓了一大跳！他的心里用力地颤栗了一下，差一点从浴室后面滑倒在地下。他连忙从窗口退了下来，迅速朝旁边的阴影里躲过去，搜寻着逃跑的方向，准备伺机溜之大吉。
　　然而，由于他趁着夜色溜了进来，并不熟悉钟家大院的情况；而且，刚好又是断黑时分，加上心慌意乱，胆颤心惊，根本辩不清周围的方向。听到后面有好多人追赶过来，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四处乱窜，恨不得地底下突然出现一个裂缝，能够迅速地钻进去逃之夭夭。他顺着屋边的巷道向外突围，东跑西颠，左冲右突，飞快地跑到门坪外面，看到前面围墙边原先敞开着的侧门已经锁上，只好双手搭上围墙的边沿，顺势用力地往上一跃，准备攀过墙头赶紧逃跑。
　　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黑，脊背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闷棍，险些从围墙上面掉了下去。他连忙死死地揽住墙头，还想用力地翻过围墙跳到外面去。无奈被人死劲地拽住，用力向下一扯，摔倒在围墙里面的石砌地板上，痛得他呲牙裂嘴，叫苦不迭。
　　
　　这时候，钟家的大人以及家里的佣人，全部向这边聚拢过来。钟贵添和他的两个儿子，也不管地上躺着的究竟是谁，各人的手里操起一根棍棒，朝王田光的身上狠狠地落下去。钟贵添上前踢了一脚，大声地逼问道：“你是谁？你这个色胆包天的赤佬，竟然敢跑到我家里来，偷看女人家洗澡！看我打死你！”
　　“对，打死他！”
　　“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看他还敢来发骚么？”周围的人随声附和着。他们操起手里的棍棒，打得王田光不住地挣扎，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唉呀！是我呀！是我不应该偷看女人家洗澡，你们饶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哎呀！这个人不是松树凹的王田光吗？原来是你这个二流子！”借着屋外稀疏的光线，有人认出了跪在地上的王田光，连忙告诉了钟贵添。钟贵添听了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噢，松树凹的王田光？不就是王永奇家的那个烂崽吗？他妈的个巴子，你竟然敢跑到我家里来捣乱，我看你是想来这边找死！”说着挥手“拍”的一声，甩了王田光一个响亮的耳光！王田光躲闪不及，脸上骤然现出五个红印，眼冒金星，晕头转向，险些栽倒在地上。
　　田秋英刚才在浴室里穿衣服，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有人偷看自己洗澡。当她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女儿钟娇妮跑过来告诉她以后，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她满脸惊愕，吓得花容失色，羞恨交加，无地自容，连忙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伏在桌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钟贵添和他的儿子，狠狠打了王田光一顿，原先满肚子的火气，也得到稍微的缓解。他担心自己的两个儿子，由于年轻气盛，情绪太过于激愤，如果一时控制不住，万一失手将王田光打死，惹上不必要的官司，必然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因此，连忙示意两个儿子住手，停止暴戾的肉体惩罚，将打得皮开肉绽的王田光弄到大门外，叫人在旁边看守着，不能让他自行走脱。同时，吩咐人上松树凹自然村去，通知王永奇和他们王姓的族长叔公王世仁，一起到村里来当面说清楚，先行赔礼道歉后，才能将人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