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第十九章

　　新的学年又到了，我们光荣地升到了大二，终于可以脱离学校禁止购买电脑的限制，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电脑了。此前我们年级除了几个电脑特长生，别人是没有电脑的，大家想上网还得跑到网吧去，十分的不便。此时禁令一开，大家的心思都活了，纷纷想招儿向家里要钱买电脑，名义嘛无非是学习，可买回来真正有几个人用来学习，恐怕只有天知道。
　　我们宿舍的四个人也在商量着买什么样的电脑。小谷首选的是某品牌的台式机，他说这款台式机特抗损耗，玩一般的游戏三五年没大问题。虾米觉得能上网就行，别的要求无所谓，所以他命中的是一款已经过时的非主流配置电脑。清川说他要和丁浅浅买个情侣套装版，两个人电脑同一款式，外人一看便知道他俩恩爱非常。我思考了半天，决定买个笔记本，因为带到教室比较方便，鹿宜芝想查点什么资料直接无线上网就行。
　　我们挤向了本市最著名的数码商城。本来小谷想省事在网上买的，清川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看着点吧，要他邮过来的没保修你就难受了。小谷一想也是，于是和我们三人一同来了。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和讨价还价，我们分别把各自中意的电脑搬回了宿舍。小谷的台式机在那时也是引导潮流的配置，不知惹来多少人眼红。他一到宿舍就先安装了最近新出的仙剑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虾米买的台式机厂家已经不出了，但他仍然坚持要那款，日后他才发现这台电脑反应有多慢，在网速没问题的情况下看视频都卡。我和清川都是笔记本，价位差不多，但他的比我的硬盘大一百八十个G，他解释说以后和丁浅浅在一起拍个DV什么的，硬盘小了装不下。
　　有了自己的电脑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本来这学期课业负担很重，可我们四个人出现在课堂的几率是少之又少。虾米还差不多能保持六成左右的出勤，我则是在鹿宜芝的强烈要求下才应付着去上两节，清川和小谷干脆不去，在宿舍打游戏看电影。谁叫我们相信那句名言“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呢。
　　昏昏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我在浏览校园主页时发现一条挺有价值的信息。我把他们喊过来，四个人聚在一堆看那条信息。信息写的是：“学校为在本科学生中发扬创新精神，提早发现有培养潜力的优秀科研人才，现决定每年投资五十万元设立本科生科研基金，资助五十个左右的科研小组，为他们的科研提供经费支持。每个科研小组由五至六名本科生组成，必须有一名硕导或副高以上职称的教师作为指导老师参与指导。各系所可以对本系提出申请的学生进行初评，获得通过之后学校再进行复评。复评合格后科研小组启动立项，同时获得科研经费支持。”我说这不是一个圈钱的好机会吗，咱们几个何不试上一试？虾米看了看说就凭咱们几个？你行还是我行？我说咱们可以叫上鹿宜芝，她对课堂知识了如指掌，肯定能行。清川说主意不错，可要找个指导老师，找谁比较好却是个问题。我说这费脑筋的问题就交给我吧，鹿宜芝心目中肯定有合适的人选。
　　晚上我在见到鹿宜芝的时候顺便把想参加科研的想法和她说了。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说我没听错吧，你也想做科研。我说不仅是我，我们宿舍的几个哥们都想。学物理的不搞科研那哪像话。她狡黠地一笑说恐怕你们动机不纯。我说可怜我们一心向善的念头被你一巴掌给拍死了，冤枉啊冤枉。她说你也别喊冤，你先想想你会做什么。我说要我干别的不行，搬个仪器跑个腿什么的肯定行。她说本来我今年也想申个项目，可没有把握，你们要加入也行，不过得听我指挥。我说这还用说吗，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组长人选，你指哪我们几个打哪，绝对出不了岔子。说到这里我不免又补上一句：“你准备找哪位老师带咱们？”她说柳老师人比较好，就柳老师吧。我说柳老师对学生要求挺严，你可拿准了，这东西落地生根，想改都没法改。她说你刚才不还说听我指挥吗，怎么现在就不听了。我说我这只是建议，没别的意思。她说那好吧，等选个日子咱们一起去找柳老师。
　　回宿舍之后我把情况同他们三个说了，他们齐声叫好。清川说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没有头绪。端木发现了路子，咱们一定要排除万难走下去。当下人人磨拳擦掌，准备发挥我们倒卖笔记的精神，放手大干一场。
　　我们联系了柳老师。他说在外地开会，明天就能回来，要我们下午三点去找他。我们放下电话，就开始琢磨着带点什么礼物去比较合适。小谷说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喜好没，咱们得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我说这得问鹿宜芝。于是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柳老师具体有什么喜好她也不清楚，可上次她去办公室看见他在窗台上摆了两个大鱼缸，里面有五六条花花绿绿的热带鱼。我说我知道了，便征求他们三个人的意见。小谷说热带鱼不便宜，带两条过去太少带多了咱们买不起，何况最后也未必能收回成本来。清川说那就买几条金鱼吧，他既然喜爱这些水生动物咱们就得多动动脑子，但愿这宝能压得准。
　　第二天中午小谷便和虾米去花鸟市场抱回了一个小金鱼缸，里面四尾金鱼活蹦乱跳，煞是喜人。小谷说这些金鱼他也是千挑万选，生怕哪一条长相怪异犯了人家的忌。我说有道理，这些事还是细心一点好。
　　两点四十五分，我们在系教学楼门前约齐了鹿宜芝，浩浩荡荡地向办公室进发。到了办公室门前，清川先上前敲门，里面传来柳老师的声音：“进来吧。”我们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虾米顺手关上了门。小谷和我将鱼缸抬到了他办公桌上，说是送给他的。柳老师笑了：“这金鱼真漂亮，不过你们也太客气了，下不为例。”我们只有点头的份，说您说的对。鹿宜芝将我们的想法说了，柳老师说题目我这里倒是有，不过怕你们做不来。清川说您挑一个比较适合我们的，我们几个齐心协力，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柳老师说，那就做这个“刚体的弹性模量在高温高压下的研究”吧，希望你们能有所突破。
　　清川代表我们几个向柳老师表达了谢意，但题目有了，能不能上还是个问题。于是我们又咨询柳老师初评相关的事宜。柳老师说据他所知，系里想申报项目的学生不少，起码得有个三四十组，但全校十多个系，总共项目才五十个，能给咱们系五个已经是极限了，你们要提早做好准备。虾米还想再问，我一扯他衣角说别罗嗦了，咱们回去再商议商议。
　　我们找了个空闲的自习室，商量到底该怎么办。小谷说其实柳老师已把话说明白了，咱们得提前活动活动。鹿宜芝问初评的都有哪些人，清川说这个得问程晓宇。打通电话，程晓宇听完后就笑了，你们也想抢啊，劝你们一句，赶紧抽身才是上策，我们大三的学生都抢疯了，哪能轮到你们。清川冷静地回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结局如何，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电话那头程晓宇停了一停，可以明显地感觉出他被这句话震了一下，好半天他才说：“好，好！你们有这个志气就好。”清川便问他初评的专家都有哪些。程晓宇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后，忽然说道：“哎清川老弟，我就这么说给你听不太公道啊。你想我也是要申项目的人，万一我被刷下来怎么办。”清川说别跟我提这个，就当我欠你二百块钱的人情，咱们年终一块结算。程晓宇这才将初评专家的名单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放下电话后小谷担心地问清川，你又许给他两百块钱，这钱从哪出？清川说当然得从这经费中出，我总不能光天化日地去抢银行。虾米说这专家组有八个人之多，咱们难道要一个一个地去跑。鹿宜芝说了句话：“看问题要抓住主要矛盾，只看谁是头就完了。”小谷称赞道：“不愧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我看头儿非这个方老头莫属，他毕竟还兼着系副主任嘛。”我说咱们可不认识方老头，怎么迂回过去还是个问题，要不先去他办公室看看？清川说：“方老头可是出名的难缠，咱们也别太多人过去了，就我和端木去吧。”
　　物理系别看只是个教学单位，可内部等级森严得很，像柳老师这种非行政科研人员都只能呆在楼下的实验室，而几个系领导的办公室却一溜儿排在顶楼，一侧还安装了电子门，进出得刷卡。方老头的办公室在倒数第三间，从透明的电子门望过去，漆成檀色的办公室大门是半开半掩着的，一副讳莫如深的味道。我和清川先跟看电子门的老大爷交涉了半天，终于说服他开动电子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则在来访人员登记簿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没办法，谁叫衙门大事儿多呢。
　　来到方老头办公室门口，仍是清川前去敲门，门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请进。”我看了看门牌，没错，就是方老头的办公室。我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因为我和清川手里都提着东西，被别人看到了不好。但清川已经推门进去了，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只见迎面是两张对着的办公桌，一个只比我们大几岁的女孩坐在侧对门的位置埋头写材料，她对面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则在不停地敲着电脑，像是在打什么文件。我一想这男的这么年轻，肯定不会是方老头，正没计较处，那女孩已仰脸冲我们笑了，笑得那叫一花枝招展：“是来看方老师的吧，他不在，你们把东西放这吧，我会替你们转达对方老师的问候的。”我晕！这不是赤裸裸的抢劫吗，亏她能够说得出来。这时我已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单间，从单间敞着的门望进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佝偻着身子在那里伏案写算，偶尔轻咳两声舒舒喉咙，却不是方老头是谁？正主儿在，我们却不能贸然进去，这怎么办？清川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却见他已把提着的东西撂下了。我朝单间一努嘴，却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无奈之下，也只得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女孩要我们记下名字，清川说不用了，麻烦向方老师代个好吧。
　　出了教学楼后我不由大发感慨：“人没见到却得先把看门的两条恶狗喂饱，太他妈的不像话了。”清川说你也别发牢骚了，这两人不是他学生就是他的办公室秘书，借着方老头的名头中饱私囊，这种事他们天天干，都见怪不怪了。我说看样子咱们只有迂回一下，找个能直接面见他的机会。清川说去他家也不太好，咱一个学生跟他的社会地位根本不对等，交流不来，只能看看他有什么业余喜好没有。
　　后来我们一打听，才知方老头别的喜好没有，就是爱打两套太极拳。学校南面有块小树林，就是他与同道切磋交流的地方。他一般早上六点钟左右过来，练套拳之后再闲聊一会才散步回家吃早饭。得知他的这个喜好后我们都窃喜不已。虽然清川和我都不会打太极，可小谷懂一点，他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知道的永远比别人多。于是这次轮到他出马了。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套银白色的练功服，穿上之后还蛮像那么一回事。为了能与方老头碰上面，他煞费苦心地五点半就起床了，赶到小树林一看，嚯，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总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呀，于是他含胸拔背，沉腰坐马，先比划了几式。正练着呢，忽听旁边有人喝彩道：“嘿，你看这小伙子打得不错呀。”另一人说道：“挺面生，是新来的。”听声音像是两老头，小谷知道方老头没准就是其中之一，却仍然目不斜视地将一套简化三十二式打完，这才双手相叠沉气入丹田，缓缓收功。起身一看，见周围已有好几个人都练上了，究竟这里面有没有方老头他也不确定，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绕场地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发现了方老头，他正和另外一个老头练推手呢，听两人的声音正是刚才点评过他的那二位。他不敢上去惊扰，只是在一旁静等。许久之后两老头练完了，站起身相对哈哈大笑。方老头说：“今天也差不多了，回去咱们再好好琢磨琢磨。”那老头说好，一抬头看见小谷，说：“小伙子，你也来了啊。”小谷上前，口称老师，并说自己是自学的，总有一些东西弄不明白，想请老师指点指点。那老头摆摆手说我不行，这位方老师是行家。小谷于是顺理成章地拜见了方老头，方老头问他，你是本校学生吗？小谷说我是物理系大二的，自幼就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只恨平生钻研不够，未能得窥门径。今日见到方老师实是三生有幸，不揣冒昧地想请方老师指教。旁边那老头嘴快，说老方他跟你是一个系的啊。小谷装出崇拜的神情说是吗方老师，您也是物理系的？怎么平时没见您出来？方老头摆摆手说你也不用那么惊讶，我不过是研究物理大军中的一个马前卒而已，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小谷说您过谦了，古人说有一分才学就有一分谦虚，今儿个我算见识了。因为是在外面，方老头也没什么架子，和小谷说了很多物理方面的事情。小谷不停地点头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说自己以前总是有很多东西知道了却不甚了然，听您这么一点拨才豁然贯通。最后方老头说他要回家了，小谷也借坡下驴地说他要去东区食堂吃早饭了，两人约定明天早晨一起来练拳。
　　第二天小谷又去了，打完拳后又和方老头聊了几句，虽然都是些平常的套话，但能看出来方老头对小谷很欣赏。这样几天下来小谷终于在方老头心目中扎下了自己的阵地，这才在一天练功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了科研的事。方老头说你问对人了，我恰巧负责这一块，你要是想做什么科研和我说一声，到那天我保你过就是。小谷说他现在正和几个同学商量着做刚体弹性模量的事，方老头说没问题。小谷及时地将消息反馈给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