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 4

　　网吧新来了一个男孩子,他叫巴桑。巴桑瘦瘦的，个子不是很高，大概不到一米七。他汉语说得不是那么好，经常把汉语词语说颠倒。并不是他对网吧的业务多么熟悉，是与网吧经理有来往的本地熟人介绍过来的。这个熟人在极乐城有些黑色的背景，只能拉拢不能得罪。一般外地生意人都不想树本地人为敌，一方面他们觉得本地人很多豪爽厚道之人，在这里如果能真心结交到本地人，要比结交外地人有价值得多了，外地人滑头的多，靠不住，遇到事情都躲得远远。因此，为了稳固自己的生意，扩大自己的势力专门结交一些本地的朋友是必要的。
　　巴桑就是这种情势之下来了网吧。
　　但在他看来头脑简单的巴桑，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纯粹是一个吃货，什么都不会，给客人倒杯茶水，还把滚烫的茶水洒在客人胳膊上。来网吧第二天，巴桑就向这个内地的男孩子借钱。他看巴桑一副没经世面的样子，想都没想，掏出五十元钱给了巴桑。巴桑过了两天又向他借钱。他心说：“我靠！老子每个月才七百块钱工资，妈妈打到卡上的生活费自己又舍不得乱花，除了抽烟，想攒多了找妈妈的。算了！爷再借给你一次！”于是，他又借给巴桑五十元钱。第二天，巴桑又借钱。他不说不给也不说没有。抽着烟不理睬巴桑。巴桑只好说：“给我一支烟抽。”
　　他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巴桑接过这支烟，又说：“再给我一支！”
　　他又给巴桑一支烟。
　　“最好把烟盒里的全给我！”巴桑这么说。
　　他把烟盒递给巴桑的同时，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巴桑的鼻梁上。巴桑这时正得意得不得了，哪里防得这么一拳。当时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出不了声，支烟散落一地。网吧的客人看见两个网管在打架，而且是一个当地和一个外地，都感觉挺刺激，觉得结局一定要复杂化。
　　迅速围上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巴桑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有说什么，捂着鼻子往外走了。
　　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打。吧台收银员是个伶俐的当地女孩子。看巴桑往外走了，想他一定是出去叫人来打架，她害怕出事，急忙给老板打电话。她一直对这个外地来的男孩子心怀爱慕，只是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平时看他一副高傲的神情，但是很少惹事，从不对女孩子呼来喝去，还经常帮助女孩子们做些体力活儿。明明是巴桑在欺负人，她看得很清楚。在极乐城打工好几年了，她知道有的当地人其实最不讲道理还最横。如果巴桑叫来了人，小哥哥吃亏是小事，出了人命可是大事了！
　　“怎么办啊？老板你快来呀！”收银员打着电话急得都快哭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没有出现。巴桑真的带着一帮子男人涌进网吧。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很不小的男子，他很胖很高大威猛。巴桑指着正在为客人调机的他对那个胖子说：“他就是！”
　　进来的这伙人把他围起来马上就要动手，看见有人手里还拿着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紧张到了极点，还有点害怕。
　　这时，从不远处的电脑旁站起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一身黑衣打扮，皮肤也黑。但是她的脸却秀气得迷死人，微微一笑还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雪白的牙齿给人寒光闪闪的感觉。只见她挤进人群，把这些想打架的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摸了一把。然后问他们：“怎么回事啊？你们想干什么？”
　　这几个人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巴桑说有人打了他一拳，要他们来帮忙，至于巴桑为什么挨了一拳，巴桑并没有给他们说。反正他们正闲着无所事事，于是就跟着过来，想找点事。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可能是网吧的常客？按常理都是英雄救美，没想到今天是美女拔刀相助。他更害怕女孩子跟着自己吃亏。因为在极乐城几个月了，亲眼看见本地人打架不死人不罢休的样子。
　　“谢谢你的好意！这事情我自己处理好了。你不用管！”他摆出一人做事一人挡的架势。
　　黑美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你那么想死啊？！”
　　他一下子恍惚觉得黑衣女子像黑猫。对！没错！就是黑猫这个畜牲来帮助自己了！黑衣女子被巴桑这伙人拉扯着离开了网吧，说是要她陪他们喝酒跳舞去。刚走，老板的宝马车停在网吧门口。老板与网吧经理一块进了网吧。看网吧里面没有人在闹事，经理就问吧台的收银员到底怎么回事。收银员嘴巴利索的给老板讲完事情的经过。老板对正在那里工作的他招招手，意思是叫他过来问话。他小跑过来，站在老板面前礼貌的说：“叔叔，你来了。”
　　老板很满意这个工作认真人缘又好的男孩。他问：“没有吃亏吧你？”
　　他说没有。老板说没有吃亏就好。以后有什么事情，先不要动手，给他打电话，他来处理。
　　他答应着，心里却说：“等你来老子早没命了！”
　　老板坐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喝了半杯茶水，在网吧简单巡视了一回，就走了。送老板上了车，经理进了吧台，在里面摆着的沙发上躺下，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这个经理是个花少，他的大哥与老板是弟兄，见不得他碌碌无为的混日子，就让网吧老板给他事做，而他哪里是勤快做事的人，平时不是洗桑那就是去极乐城里有名气的娱乐场所消遣，一天里难得在网吧里看见他的人影，至于网吧生意如意，或者治安问题，他从不去关心，只要网吧老板每个月把工资发给他就是。
　　
　　极乐城的天黑得迟，特别是夏天，太阳落山已经是晚九点。晚上十点半他才交班，这个时候，网吧的厨师已经下班走了，因为晚饭那阵太忙，顾不上吃饭，现在有时间吃饭了，他来到厨房，打开灯，到处看了看，连剩饭也没有。估计剩饭又被厨师偷着带走了。他只好决定到街上找家饭馆简单吃点炒饭就是了。他倒是想吃肉，只是身上的钱不多了。他漫无目的地在灯影斑驳的人行道上走着，过往的行人也有像他这样的人，不过，人家至少胳膊上还傍个妹妹，酒足饭饱的样子。路边酒吧的大门里传出热烈的歌舞声，富丽堂皇的酒吧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服务生，对着每一个走过的人弯腰，嘴里说着：欢迎光临。他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天气想要下雨的样子，这几天夜里都在下雨；昨天，天不黑就已经是大雨倾盆了，今天想着不会下了，看来，不是不下雨，是推迟了下雨，只要下雨，这个夜晚就是一个不安静的夜晚。从有事情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黑猫呢！不知道黑猫回去没有。他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小吃店，要了一份回锅肉炒饭，厨师很快就把炒饭端上来了。这家店子他已经不是来吃了一两次了，第一次来吃炒饭，大概那个厨师心情好，炒饭里的肉片格外多，到了第二次过来吃，还算说得过去，后来就越来越少，特别是今天，越是他想吃肉，回锅肉炒饭的肉片都被蒜苗和黑木耳代替，快吃完了，才吃到一两片肉。不过，炒饭的量还是不少，勉强填饱肚子。回到网吧租住的地方，打开房门，开了客厅的灯，灯光一点都不亮，就像一盏酥油灯被吊起来挂在房顶中央，照着乱的不成样子的客厅，客厅的地上到处都是方便面盒子和空的易拉罐，还有矿泉水空瓶子，靠着墙放的是一个破沙发，脏得像是泼上了一大桶潲水。他想先蹲一下马桶，洗手间没有灯，但是窗外有光线照射进来。他先是用手纸把马桶的边上擦拭两遍，觉得干净了，又垫上几张手纸，这才觉得可以用了。并不是他多么干净，这是他与几个网吧的男孩子合用的洗手间，那几个男孩蹲马桶拉不出来大便，干脆就脚踩马桶边，圪蹴在上面，大便完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用。想象着巴桑他们脚踩马桶边抽着烟拉大便的架势，他无以言表了。不过今晚上巴桑他们住的套间并没有人在，可能都去酒吧狂欢去了。他这个房间当初是有一个室友，后来领了月工资就不干了，目前只有他一个人住着。他来到自己的铺位跟前，看见黑猫正在床上睡得香甜。他故意上去逗它醒来。黑猫睁开眼说：“难得你今天这么宠我啊！”
　　他问：“你把他们怎样啦？”
　　它懒洋洋地回答：“把他们全部吃到肚子里了！”
　　他听着吓了一大跳。想起那个看上去傻呼呼的巴桑。“巴桑你也吃了？”
　　它反问：“你留着巴桑做什么？”
　　他认为黑猫太残忍了。虽然是为了自己，但是它这么对待人类是他不敢想象的，出来混的人都不容易，他不愿意巴桑遭此下场。
　　黑猫冷笑道：“你以为他们都是人类？错！在佛祖脚下人类更少得可怜！”
　　他沉默许久，才对黑猫说道：“我需要朋友。你以后不要这么赶尽杀绝好不好？！有时候敌人是可以变朋友的！
　　黑猫说：“你们人类的朋友有困难的时候是靠不住的。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会给你找一个小弟兄。找女人我可不帮你啊！找女人我不干！”
　　没想到畜牲也有妒嫉心理，大概它是女猫吧！
　　第二天，巴桑来上班了。他鼻梁上贴了一片创可贴，很可笑的样子。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百元钱，十分客气的地给他，说：“我认输了。以后你是老大！跟我……不要……计较。我们都喜欢以武会友。”
　　他心里快乐地想：被打之人向打手道歉。这种快意的感觉少有！
　　从此巴桑成了他在极乐城第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巴桑其实是一个很单纯而又酷爱车辆的人，在家里把阿爸的摩托车摔坏了，害怕挨打，于是跑到拉萨一个亲戚家里，骑着电动摩托车上在人行道上练车技，不小心把一个戴眼镜的妇女给撞了，那妇女是个好阿姨，自己抱着腿坐在地上痛得直掉泪，还对他说：快走，你想等交警来啊！
　　他推着摔坏的电动车就跑。只要想起那个好说话的阿姨，他心里还有点后悔，担心那个阿姨不知道咋样了。后来他就离开了拉萨，在极乐城遇到远房亲戚，亲戚又把他介绍到这个网吧打工。他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车，只要是带轱辘的，能加速马力疯狂飞驰的他都喜欢。
　　听见巴桑说自己在拉萨骑电动车撞了一个戴眼镜的阿姨，不由想起妈妈：巴桑不会是把自己那个倒霉蛋的老妈给撞了？
　　你又是怎么来到极乐城的？他问巴桑。
　　巴桑说，极乐城和拉萨城的距离只是一念之差。而每一个普通的西藏人只要念一千遍“阿弥陀佛”，然后启程，眨眼就到了极乐城。
　　那要是念一百遍“阿弥陀佛”呢？
　　那就……我想只可以到拉萨城的转经道上走了。
　　可是我并没有念“阿弥陀佛”，怎么就来到了极乐城的呢？
　　你一定是前世修来的。不信佛祖的人一定是前世修来的善缘。
　　他立刻想起自己吃斋念佛的外婆，然后又想象着前世的自己是个光头和尚。
　　日子过得飞快，巴桑老实了许多，看上去对他言听计从。可是，巴桑闭口不谈那天黑衣女子的事情。真是奇怪！他想。黑猫原来比小老鼠的道行高深。一天晚上他值班。他又看见黑猫变作黑衣女子在电脑上玩游戏，而且玩得很投入，快把键盘拍得要粉碎了似的。他问：“你也玩网络游戏？”
　　黑猫不屑地说：“这些游戏魔法太小儿科了。我们黑暗魔法当年比你们现在所知道的不知道要高深多少！”
　　他吃惊地：“你原来是黑暗魔法使者？”
　　它听了更加不屑了：“我当年在金莎城堡……。”
　　黑猫突然停住，不往下说了，它感觉自己接触的人类太多了，自然而然沾染了不少人类的恶习，比如自己刚才不由自主的吹嘘。它换了话题说：“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有机会我慢慢告诉你。”
　　他很想知道黑猫过去的事情，黑猫若真是黑暗魔法使者，那么就充分证明游戏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如果不是黑猫认自己为主人，他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拜师学艺了，他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对魔幻特别的崇尚。而他们对魔幻的了解仅仅只是电脑里的魔幻游戏而已。在游戏中他喜欢那些掌控光明魔法的魔法使者。他也不讨厌黑暗魔法中的黑暗斗士，这些斗士全是硬碰硬的好汉，面对任何敌人，从不逃跑只有勇敢面对。
　　但是，黑猫闭上嘴，再也不开口对他说什么。
　　转眼秋天到了。落叶在大街上飞奔呐喊，又被风恣意的驱赶着，一阵秋风扫落叶。他看着黄叶在风中像层层细浪。这情景很像游戏中斗士出来的场面。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位白袍飞扬的风雅斗士，站在这猎猎风中。
　　他想：在这里，相遇这只黑猫真的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