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老汉边走边想着心事，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就是王秀芬的家属？请坐吧。”孟海冬看了一眼跟在护士身后这个人，中等身材，略有些驼背，五十多岁的年纪，满面的风霜，脸颊的刀疤清晰可见，一双猥琐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不时有精光闪过，上身穿着一件蓝棉袄，下面穿着一条黄色军裤，全身透着一股干练。孟海冬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在那里见过呢？忽然，他的心头一惊，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下雪那天卖给他白菜的那个菜农。想到这里，孟海冬的心中一阵狂喜，恨不得把他抱进怀里，他仿佛看见了那个钱夹子，看见了钱夹子里的那半张照片。
　　“这是我们骨外科的孟主任。”李军的话把孟海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定定神。对刘老汉说：“李医生介绍了您家的经济情况。正好我们这里有一个（阳光工程）活动，想请王秀芬做（阳光工程）的病人。我们给她手术，（阳光工程）里，病人的一切治疗都是免费的。换句话说，就是您家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给王秀芬治好病。您看可以吗？您可以回去考虑下，但是要快，三天内给我答复行吗？”
　　刘老汉本以为是秀芬的病情有什么变化，正提着一颗心。到后来听到不是秀芬的病不好，心就落下了。再后来又听到什么（阳光工程），什么不要一分钱就能手术治病。这心不由得又哆嗦起来。免费？不收一分钱？天底下能有那样的好事？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吧？咱刘老汉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人，这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就见招拆招吧。想到这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真是太好了，感谢共产党，感谢医院，感谢孟主任和李大夫哈。孟主任和李大夫费心了。”说着站起身对着孟海冬和李军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您不用客气，对了，李医生你先去忙吧，我还有话要对大叔说。”孟海冬压了压心中的激动，转身对李军说。
　　“好，那我先走了。”李军转身走了出去，又反手把门掩上。
　　孟海冬起身倒了一杯开水递到刘老汉面前：“大叔，您是做什么职业的，怎么称呼您？”
　　“鄙姓刘，刘向前，人称刘老汉。我是菜农，我种的菜啊，那个新鲜啊。”刘老汉欠着身子双手接过水杯，低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轻蔑的光芒，我就说这世上那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不是就来了吗？听人讲现在大医院做个手术要给医生上好几千元的泡呢。正想着，孟海冬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刘大叔是吧，您种的菜那么好，是不是都到大市场去卖啊？”
　　“那当然，每天我都到最大的市场卖菜，很多人都抢着买我的菜呢。”说着刘老汉骄傲的挺了挺不是很直的腰背。
　　“您真了不起，现在这天可真是冷啊，这么早就下雪了。要是下雪您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休息了？”
　　“那可不行，跟主任您说，您别小瞧这个卖菜，也是有许多学问的，就像下雪那天吧…….”说到这儿，刘老汉觉得心一阵慌乱，不由得停住了话语。
　　“您接着说。”孟海冬的心头也是一阵激动。
　　“也没啥了，那个,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等等，其实，今天我把您留下，是有点私事想跟您聊聊。”
　　“那您说吧，我听着。”刘老汉不觉的额头又冒出了冷汗，暗骂自己一声，故作平静的开口。
　　“下雪那天，我在您的菜摊买了一颗白菜，您还记得吗？”
　　“啊，什么？”刘老汉忽然觉得头好晕，有些坐不住了，强打精神说。“那个，我忽然内急，要去方便一下，失陪了。”说完开门冲了出去。
　　孟海冬的心再次的痛了起来，不好的预感也再次的敲打着他的心，这事看来难办了。
　　刘老汉逃也似的跑出了医院的大门，这才想起来没有给秀芬说一声。唉，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几天天天回家，想必秀芬也是知道的。他跌跌撞撞的走回家。打开门，一头扎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心里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脑子也像飞轮一样在快速的旋转。到底该咋办啊？人家已经认出来他了，也一定知道了那个钱夹子是他捡回来了。对了，是不是连多收了他的那几元钱的事也知道了？想到这里，他忽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赶紧接秀芬出院，离开那里。让他找不到，现在不是几千元就能解决的事了。上泡几千元，还有捡到的几千元。人家要是再给个小鞋穿，那秀芬还有命吗？
　　想到这里，刘老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烦躁的把外衣脱掉，用手抹了一把汗。对，去把秀芬接回来。转念又一想，不行啊，秀芬那腿要是再不治疗的话没准就残废了。他腾的一声又倒在了床上，使劲抓过来被子狠狠地蒙在了头上，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子。刘向前啊刘向前，你怎么就那么眼皮子浅，为了那么几个钱就把自己的良心出卖了，虽说是为了给秀芬看病，可也不该留下人家的钱啊。也不该看着人家是有钱人就多收了人家几元钱。真是的，穷的连良心都没有了。这个时候他真的痛恨自己，这是做的啥事啊。可是，再后悔也没用，世界上那有卖后悔药的？还是想想咋办吧。要不把钱夹子还给他？就说，捡到后就想还给他，但是没找到他。不行，人家发现钱夹子丢了一定回去找过了。要不就干脆说没捡到好了，这样一了百了。再拿出来几千元给他上泡，反正他也没啥损失，这事兴许就过去了。对，就这么办。
　　拿定了主意，刘老汉又骄傲起来了，暗自庆幸自己有个活泛的脑袋瓜子。在关键时刻就能想出来解决的办法。转身起来，哼着小曲走到厨房里，淘米做饭。心里无事了手脚也变的麻利起来。看看米饭差不多好了，拿起一个大萝卜写成丝，从桶里捞出来一块腊肉切了几片。待饭菜做好了，拎着饭盒走了出去。街上静悄悄的，杳无声息，只有他的脚步声。他不自主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快步的走进了李奶奶的家里。
　　李奶奶早就打开了门，等着他来。他按着怦怦直跳的心，过了许久才算稳定下来。不知道最近咋了，老是疑神疑鬼的。有时候晚上出来起夜他都是心惊胆战的，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似的，又像是有人揪着他的心似的。他觉得自己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可到底那里病了他又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他把饭菜摆上桌，两个人边吃边聊起来。
　　“秀芬病咋样了”李奶奶不冷不热的问。
　　“就等着手术了呢，对了，你的腰还痛吗？那个人送来的药吃着管用吗？”刘老汉一点都不想提秀芬的事，一说秀芬他就会想起来那件事，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别提那个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吃他给的药。”李奶奶恨声说，把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您看看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是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了他吧。再说了，咱家困难也没钱给您买药，您如果吃了他给您买的药，病好了，我这做儿子的心里也好受啊。”刘老汉心里酸酸的，一行混浊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好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对那个人心里有气，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对了，我是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但是你可不许叫我妈。就现在这样挺好，我知足了。”李奶奶的心里也是酸酸的，泪水不停的往下滚。
　　“好了，别再难过了，我就听您的话，不叫您妈，叫您李奶奶行了吧？您放心吧，无论叫不叫您妈，我都会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快点休息吧，我也累了，要早点回去休息了”
　　“嗯，那你回去睡吧。”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李雅蓉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那个熟悉又很陌生的身影再次的浮现在眼前。“雅蓉，等着我，我是爱你的，爱你一生一世，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都生活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温馨的话语这么清晰，却又很遥远。“天逸，我也爱你，爱你一生一世，虽然你娶了另外的女人，我怪你懦弱，却对你恨不起来。我恨那个女人，宋丽娟你这个老女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去死吧。”幽暗的房间里，李雅蓉的脸上戾气隐现。宋丽娟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不会仅仅是爱上了风流潇洒的天逸这么简单吧？那个帮着宋丽娟害她的那个男人又是谁？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目的呢？她的天逸还有她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呢？想着想着，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