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无知是福 第六十章 轮回

　　他们在怂恿我，他们竟然在怂恿我？！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我默默的置身黑暗之中，莫名的感到一阵悲凉。
　　无知是福，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悖论。
　　无知是福是说，有一个人将坠楼而死的时候呼叫了三个最好的朋友。三个朋友及时赶到，但是如果救他的话，那救援的人很有可能因为力量不够而跟这个人一起坠落而死。因此，三人都退却了。这个人坠落下去，但却因为特殊原因没有死掉。当这个人再次出现在三人面前时，曾经的友谊变成背叛，友谊破裂。那他又该如何面对曾经的朋友呢。
　　无知是福，我自嘲的笑了笑，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里传来的一个标准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我默默的挂掉电话，轻叹一声。
　　无知是福，我是不是还能相信他们呢？还有露雪，她似乎也知道些什么？我还能相信露雪吗？我还能相信什么？
　　我苦涩的摇摇头，信任，我还能相信什么？信任，如果把无知是福这个悖论扩展到我们周围的环境，扩展到全世界，扩展到我们的所有认知呢？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憎恨，在受到欺骗和背叛后我们常会憎恨，憎恨我们自己，憎恨我们受到的命运不公，憎恨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们会受到伤害，憎恨为什么没有一只来自上帝的手来抚平我的伤痕和带给我们平安以及幸福，可是没有，我们依旧活在憎恨之中，依旧活在欺骗和背叛之中，我们自以为是的以为只要我们足够坚强，足够强大，就可以摆脱命运，就可以不再憎恨，就可以让别人来憎恨我们，可是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错把憎恨当成的途径，错误的认为只要把憎恨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可以得到信任得到平安以及幸福。
　　为此我们怀疑过人生，我们得过且过过，甚至我们不择手段过。为此我们烧香拜佛，我们焚香祷告，与其能得到上天的垂青，分润一点可怜的幸福与安稳，我们都迷失在了这里，迷失在了憎恨里。
　　我以为我不会憎恨，在我父母离去后我不会去憎恨命运，我以为只要我背井离乡，让自己变得理智，让自己看起来忙碌，我就可以忘记我曾遭受过的巨变，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就不会去憎恨，我以为只要少去沾染因果，就不会去憎恨了，可是我错了，我只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把憎恨埋在土里它就会消失，就会湮灭，却忘记了它是一粒种子，只要时机适合它依然还是会爆发的。
　　无知是福，是在无知里幸福？还是在睿智里苦涩？到底哪个更好，我不知。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是时候该正视自己，审视自己了，是时候该回顾下自己的过往了，是时候该走出自己的围墙了。
　　我想我是时候该回家看看了，回到那个小城，那个我走出来的地方，是时候该回去了，是时候不再逃避了。
　　在走之前，还有一个人我想见见，我想她应该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几天之后的傍晚，我来到了周莹的公司楼下，我不知道她的电话为什么停机，但我知道在这里能够找到她。
　　我点燃一支烟，默默的看着写字楼进进出出的人们，他们大多神情疲惫，形色匆匆。看来即使是在这样的高级写字楼里上班，也并不见得就是愉快的事，也许生活本就不愉快。
　　“小山？”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传来周莹有些惊讶的叫音。
　　我抬头看了看，只见周莹正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讶然的看着我。
　　“你朋友？”男人疑惑的看着周莹问道。
　　周莹点点头，“我同学。”
　　“你找我有事？”周莹眼神明显的有些躲闪。
　　我点点头。
　　“那，嗯，我出去一下，等一会儿就回家。”周莹转过身柔声对那男人说道。
　　“好吧。”男人点点头，又冲我友好的笑笑，之后便转过身，走向停车场。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莹，“他是？”
　　“情人，或者什么称呼，随便你叫。”周莹淡淡的说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个部门经理？”
　　周莹点点头，而后又问道，“你过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吧？”
　　“不是。”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找我什么事？”在写字楼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里落座后，周莹轻声问道，眼睛却瞟向窗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一直在暗示我吧。”我看了看她，也把目光也移向窗外，窗外灯火阑珊，夜色迷离。
　　“什么暗示？”
　　“前世。”我直视着她平淡的说道。
　　周莹看了看我，笑了下，“是的，我们一直在暗示你。”
　　她说，我们。
　　“还有露雪吗？”我错开她的目光，又看向窗外，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心虚和不安，尽管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露雪？”周莹摇摇头，“她没有，但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
　　“暗示你？”
　　我点点头。
　　“我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前世。”周莹笑了笑答道。
　　“就这个？”
　　“就这个。”
　　“为什么找我？”
　　“因为只有你能做到。”
　　“为什么？”
　　“还记得我给你们讲的那个故事吗？那个并不是听来的，你可以认为那是它本就是存在的，也可以认为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所以找了你。”
　　“你得到了答案了吗？”我看着问道。
　　“答案，呵呵。”周莹笑了笑，“那你呢？你得到答案了吗？”
　　“我不信这个。”
　　“不信？呵呵，真的吗？”
　　我轻轻点点头。
　　周莹笑着摇摇头，“如果你真不信，就不会去做那些事了，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一直在暗示你的？”
　　“仓鼠。”
　　“仓鼠？”周莹皱眉想了想，又点点头，“那确实是个漏洞。”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呵呵，可以，还记的我讲的那个故事吗？那个故事其实只是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想不想听听？”
　　我看了看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说吧。”

　　第六十章轮回
　　这是哪里？小鸣蛇费力的眨着还有些模糊的眼睛，努力的打量起周围来。这是哪里？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不周山，周围没有一丝声响，空寂的有些吓人，地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没有叶子的红色花朵，纤细的花瓣婉转纠缠，红艳的花蕊包裹着花瓣，伸展向天空，一阵微风拂过，花儿随风舞动，鳞波起伏，像一片红色的海浪。
　　“你醒了。”
　　耳边传来师傅的声音，小鸣蛇忙转过头，只见师傅，师兄师姐，小神树以及当康都在焦急的看着自己。
　　“这里是哪里？”
　　“三途村。”师傅看着红色的海浪，略带平淡的说道，语气很是唏嘘。
　　“三途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鸣蛇很是诧异。
　　“因为，你死了。”当康看了看小鸣蛇，耸耸肩说道。
　　“我死了，原来我死了啊，怪不得。”小鸣蛇迷茫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呢喃着。
　　“别听他瞎说，你可以说算是死了，也可以说不算是死了。”小神树瞥了一眼当康，好心的宽慰起来。
　　“在你魂飞魄散之前，师傅把你带来了这里，好处是你不用死了，可坏处是你不能再修炼了。”师姐看着小鸣蛇惋惜的说道。
　　“不能修炼了？那......”小鸣蛇苦涩的摇摇头，带着歉意的对小神树说道，“那看来我再也不能带你去旅行了。”
　　“傻瓜。”小神树很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师弟你也别急，也不是不能补救的......”师兄看着小鸣蛇，但却又欲言又止。
　　“还能补救吗？”小鸣蛇默默的摇摇头，“算了，就算还能补救又如何，还能修炼又能如何。”
　　“你去过人间的。”师傅淡淡的说道，眼睛依旧看着远方的红浪，“那你说人间的人们又为什么活着呢？”
　　“他们为什么活着？”小鸣蛇低头自语，紧接着又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活着，但他们仍活着，努力的活着，为了自己所思，所想，所爱，而拼尽全力，不困惑于起点，不满足于终点，只为行走在自己的路上，不悲，不怜，不弃，不离，只为心中的方向。”
　　“师傅，这就是你说的慧吗？”
　　师傅摇摇头，“不是。”
　　“这只是‘道’一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路。”
　　“既然看不到尽头吗为什么还要行走？”小鸣蛇又问道。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师傅依旧平静的说道。
　　“什么意思？”小鸣蛇看着师傅，很是疑惑的问道。
　　师傅瞪了他一眼，看起来是又要发火了，师兄忙结果话头解释道，“师弟，师傅的意思是说，既然行走在路上了，那冒然的停下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走在路上就继续走下去好了。在继续行走途中总会发现你觉得有意义的东西，以及你向往的方向，哪怕走不到，你也会觉得心向往之。”
　　小鸣蛇呐呐的点点头，“这是不是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师傅看着小鸣蛇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声道，“差不多吧。”
　　“然后在行走的路上，人们找到了行走的意义，这意义便是慧吧？”小鸣蛇又问道。
　　“不全是。”师傅想了想，摇了摇头，“慧，是洞悉万物，慧，是遵循自然，慧，是明晰因果，绝不是以一己之力反转乾坤，定夺阴阳。”
　　“师傅，你是说我做错了？”小鸣蛇低下头有些茫然的说道。
　　“你不知因果，却擅自插进去搅局，你可知你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你可知你会毁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
　　“我......”
　　师傅摇摇头，“如果哪一天你有了通天彻地之能，如果天道自然再不能束缚于你，那你是不是就可以视万物于草芥，视天道于无物，只依力而行，迷失自我呢？”
　　“师傅，可是......”
　　“可是什么？你觉得人世悲惨，万事不由己？”
　　小鸣蛇默默的点点头。
　　师傅没说话，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天道都有缺，何况万物，何况世间，仙何为仙，只因识慧，你去人间试炼，本是因人是最易识慧的，慧，不单单是要遵循自然，明晰因果，慧，更是要懂得，要在不幸中找寻幸福，在失望中孕育希望，在绝望中明悟决心。”
　　“慧，在不幸中找寻幸福，在失望中孕育希望，在绝望中明悟决心。”小鸣蛇默默的体味着这句话，过了就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对着师傅诚心一拜。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现在该如何是好？”
　　“哎！”师傅轻叹一声，“我耗尽修为也只能保你魂魄不失，现在你也只能去转世投胎，以洗尽业力，以待重修，至于能不能重修还在两可之间。”
　　“转世投胎？”
　　“当然，要不然你怎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个好听的女生突然传了过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草庐突然幻化出来，一位年轻美艳的紫衣女仙正坐在一张茶桌旁微笑着看着小鸣蛇。
　　“见过孟婆。”师傅拱拱手，打了个招呼。
　　“原来你还在呀，大灾变时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已位列仙班了呢。”孟婆看着师傅，笑着笑道。
　　“侥幸不死，已经是大幸了，位列仙班还不知要待何时呢？”师傅又是一阵唏嘘。
　　“我不也一样，罢了，罢了，不提了。是你的徒弟要转世？”
　　“正是。”小鸣蛇忙见了个礼。
　　“哦。鸣蛇，倒是很少见。”
　　“你是孟婆......前辈？”这时小神树很突兀的讶然道。
　　“是啊，哦，若木神树？失敬，失敬！”孟婆了看小神树忙拱了拱手。
　　“你不是应该在阴司的吗？”小神树又不解的问道。
　　“哦？那都是人间的传说，那做的了真，你想以人那脆弱的魂魄哪能经得起孟婆汤的盥洗。”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还真想去阴司去看看呢，什么三生石啊，奈何桥啊，还有孟婆.....孟婆姐姐。”小神树扁扁嘴，她本想叫婆婆的，但见到如此美艳的女仙被叫做婆婆，也觉得很不合适，便忙改口道。
　　小鸣蛇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小神树，又看了看孟婆，真不知小神树和自己在人间历练时都听到些什么，还好她最后改口了，不然真按人间传说的那样，管孟婆叫婆婆，那就真不知道孟婆会是怎样的表情了，幸好，幸好。”
　　“姐姐？呵呵，好吧，有你这样一棵神树做妹妹我也不亏呢。”孟婆笑了笑又道，“人间的传说大多是转世的修炼之人所说，虽说孟婆汤有蒙蔽记忆的能力，但也不能做到完全有效，有些模糊的记忆也是有可能的。还有这茶汤的作用也没传说的那样的强大，并不是可以无限饮用的，就算再强的魂魄也经不起茶汤的三次的盥洗的，所以呀，小鸣蛇你要记住了，如果这次转世没能洗去业力，那你最多还能有一次机会了，切记哦。”
　　“我晓得的，孟婆......前辈。”小鸣蛇忙拱手道。
　　“别叫前辈，你也叫姐姐吧。”孟婆挥了挥手，“你要记得喝茶汤后，你可能会看到你转世后的道路，那会是很多条道路，而其中一条就是你来生的真正道路，不过我劝你，如果来生你还能模糊的记起什么，那最好不要去追寻，不要执迷，洗去业力才是最重要的。”
　　“嗯，孟婆姐姐，我晓得了。”小鸣蛇忙点头应道。
　　“那来吧。”孟婆点点头，指了指旁边旁边的茶碗。
　　小鸣蛇看了看师傅，整了整衣衫，诚然一拜，泣言道，“师傅，徒儿去了。”
　　师傅轻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小鸣蛇起身，对着大家笑了笑，“各位，我们后世再见。”
　　“师弟，走好。”师兄也点点头道。
　　“师弟，多加小心。”师姐满脸的不舍。
　　“哈哈，哈哈。”当康突然笑了起来，快步走到孟婆面前，“这个茶汤喝了就能转世了？”
　　“是的。”孟婆微笑着看着他，颔首道。
　　“那好。”当康拿起茶碗，转身对着小鸣蛇敬了敬，“兄弟，你去人间历练哥哥我没陪你，这次你转世哥哥就陪你走一遭，咱们来世再见。”说着一口喝干茶汤，接着又拿起两碗，皆都喝干。
　　“他到是有情有义。”孟婆摇头微笑着看着当康快速消失的身体自语了一声。
　　“那我也走了。”下鸣蛇说着也拿起茶碗，看着里面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和铺满大地的花朵一模一样，火红火红的，艳丽异常，液体中漂浮着一些白色的颗粒，那颗粒并没因液体而覆盖成红色，而是依旧呈现白色，与液体的颜色泾渭分明。
　　“很奇怪这茶汤？想知道？”孟婆饶有兴趣的问了句。
　　“不想。”说完，小鸣蛇一口喝干茶汤，很奇怪的，那茶汤没有一点味道，甚至没有液体的感觉，之后小鸣蛇又拿起两碗，相继喝干。
　　看着小鸣蛇的身体慢慢的消失，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那个，孟婆姐姐，如果是我的分身能喝这茶汤吗？”小神树走过来看着孟婆问道。
　　“你是神树，应该可以不过没什么必要，毕竟转世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那就好。”小神树笑了笑，伸手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霎时头发幻化成了一个和小神树一模一样的少女，那少女对孟婆笑了笑也拿起茶汤喝了下去。
　　看着自己幻化出的分身也慢慢的消失了，小神树才又幽幽的说道，“你答应过我要带着去旅行的，现在你转世了。那我就用一朵花去陪你好了。”
　　周莹停下讲述，微笑着看着窗外，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讲完了。”我问道。
　　“讲完了。”
　　“你认为这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存在过的。”周莹笑着说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我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认为人生有前世？我们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就是因为前世？我们得不到安详和安宁就是因为前世？”不知为什么我竟提高了声音。
　　周莹轻轻摇摇头。
　　“还是你觉得你就是故事里的那条鸣蛇？或者神树？为了赎罪或者救赎才来到人间？所以你产生了疑惑，所以你才要暗示我，你才让大家暗示我，想要我去验证你那虚渺的幻觉？那看起来极不真实的慰藉？”我继续质问道，我想我是真的生气了，我的表情一定很狰狞。
　　“我的前世不是那鸣蛇，也不是神树。”周莹摇摇头，而后又继续微笑着看着窗外，只是那笑容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周莹依旧看着窗外，语气清淡，听来不想是在对我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那鸣蛇是你的前世。”
　　......
　　2015.9.1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