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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异代(五十五)

作品名称:萧条异代      作者:ran.t      发布时间:2011-11-18 23:13:17      字数:3490

四十
许杰办完辞职手续后没有立刻就走。他在网上发了帖,耐心与看房的人讨价还价,要把房子卖个好价钱,家具也处理掉才动身。好在郭絮不会催他的。他没有跟郭絮说过这些人事斗争,只说左思右想还是在上海能有更大的发展。郭絮很高兴,生怕他反悔似的,半个月前就叫他趁周末去上海与老总见面,带上代表作品和D市作家协会的会员证。双方都很满意,作为第一次合作,老总交给他写的情景剧就写得相当有水准。这样顺理成章地签了约,权利和义务全在合同上一一列明,先小人后君子,干脆爽利。这都是开会前的事了。他从文广新局的朋友那里打听到,祁院长打报告申请对他展开“进一步”的调查,这就使他去意更坚。
他不曾先走一步,是存心要看看对方能无情无义到什么程度,能把戏唱到什么份儿上,而他出其不意的痛击和出走,他们又会有什么表情。于茜说单位在紧急招聘中文系的大学生,许杰冷冷一笑。
家里的电脑是台式机,无法带走。二手电脑卖不了几个钱,他就转送戚棋了,说随他爱怎么用。戚棋笑说:“临走还帮我省点钱。”
送戚棋之前,许杰想着要把电脑清理一下,一些重要的文件、照片上传到网盘,一些不想留下的就清空。他打开一个加密的影音文件。画面里洪哲赫然在内,与他一起颠鸾倒凤的是宾馆的小姐。那次他们出去旅游,许杰听到洪哲与同事的对答,出钱买动了小姐去勾引洪哲。洪哲简直求之不得。独守空房,即使一个晚上他都寂寞难耐。许杰给了她针孔摄录机,叫她趁洪哲洗澡时先装在窗台的花盆上,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好笑地看着,并且注意到洪哲在高潮时情不自禁地叫了两声“曹莹”。
洪哲“玉体横陈”,从头到脚,一览无余。宾馆小姐的头部则被许杰用马赛克隐没了,以便诬指她是曹院长。就算身材不像,小道消息满天飞,杀伤力是一样的。如此一来,变成了洪、曹在宾馆里开房。
他尽管痛恨洪哲,憎恶曹院长,这段录像却始终捏在手里。到网吧上传一下倒容易,公开后会有什么后果却难预料。洪哲才三十多岁,曹院长是个女人,也许他们的工作、家庭会因之崩溃,亭湖文化界沦为D市笑柄。收买小姐时他一股作气,收到录像后却顾虑重重。斗归斗,他不想越出底线,牵连太多人。
他停止了播放,对着影音文件沉思。后来他想到前不久的病,想到确诊后的如逢大赦,想到吕瀚洋的话,想到该出的气已经出了,想到洪哲将长久生活在怕被他揭发的恐惧中,也想到他以后与洪哲将不再有什么交集,他把鼠标动了动,右键,点击,删除。回收站里又删了一次。除非遇到“艳照门”里的电脑师傅,否则这件事将从此了结。他以为他会感到可惜,结果却是轻松。他不用再犹豫是发还是留,是攻还是守,放了别人一条活路,也断了自己的念想,遍身愉悦。
许杰笑了,开心地删除着许多东西,有些是不相干的,有些是通过各类渠道殚精竭虑搜集到的洪哲、洪父、曹院长的言行、材料。一路删过去,谈笑间灰飞烟灭,在D盘E盘F盘G盘里纵横驰骋。像小时候打游戏打通关一样,他消灭敌人消灭得得心应手。敌人不再是洪哲,而是长期困扰他的复仇还是宽容的两难。
他万万没想到,恰在这当口田明辉来电话报喜:“史艳红真把秦局供出来了!说得还很彻底!老头子这下吃不了兜着走了!”许杰愣住了,说:“怎么这么快?还就做成了!”田明辉笑道:“退休才被抓起来的又不止他一个,都是被老朋友老部下牵进去的,有什么稀奇?史艳红是秦局一手扶上去的,这会儿反咬一口,老头子大概怄得要吐血了。”许杰挂了机,默然良久,百感交集。
G盘里好多文件夹,信口取的名字,看了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许杰没精打采地继续检查,要么存,要么删。有个文件夹标题“舞”,打开后又有四五个小文件夹,其中一个名叫“许洪”。
许杰心中一动,点开一看,却是一段手机视频,是他表弟谢荻拍的。在洪哲学校的绿草坪上,夕阳如金,“老兄弟”乐队在伴奏,许杰在唱周华健的歌,洪哲在伴舞。许杰唱的是《难念的经》。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那时候他是青年,洪哲稚气犹存。他们配合得很好,充满激情。偶尔会笑起来,一股纯净的生之喜悦。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十年前的事了,谢荻拍了传给他,他随手一存,转发了一份给洪哲,洪哲大概早就忘记了吧?在这样的夜晚,与过去不期而遇,许杰猝不及防,愈觉一种难言的惆怅。
他把这件事跟于茜、戚棋说了,在他俩给他的送行宴上。于茜说:“人是会变的。”戚棋说:“再发一次给洪哲那小子,他要是还有良心,就该给你道歉。”许杰说:“道歉就不必了。好几年了,大家互有亏欠,用的手段都够瞧的。”于茜说:“你呀,好大的涵养,另外找了好单位,事先一个字不提,害我们为你白担心。”许杰笑道:“非常形势非常应对,于姐息怒,小生这厢赔罪了。”他做了个揖,于茜被他怄笑了,说:“你当干部的时候不叫姐,下了台嘴就甜了。”戚棋笑道:“这叫职位决定语言,屁股决定脑袋。”许杰笑了,说:“于姐放心。我虽然走了,洪哲不敢把你怎么样的。他以为我手上有他旅游时乱搞的证据。”于茜说:“我才不担心,我干我的活儿。你不在,曹院没人约束,你当祁院会由着她和洪哲坐大啊?就像你以前说的,曹院这个‘不倒翁’,祁院就没一天真正信任过她。我做好我的一块就是了,管他们那么多呢。”许杰笑道:“这话透彻,自己修炼到一定境界,小人很难上下其手的。”
吃过饭,于茜、戚棋依依不舍,不肯放许杰走。许杰说:“那么到戚氏作坊唱歌去。”戚棋首先赞成。
戚棋打开卡拉OK厅,待许、于二人进去,关上门,开了电脑,把备选歌目给他们过目。全是影视剧的主题歌、插曲,电影又占了大部分。戚棋是带着红酒来的,当下就唱了《干杯朋友》。他唱田震的歌,声部嫌低,胜在情真,也没有人去计较。于茜点了《滚滚红尘》,屏幕上是林青霞、秦汉的悲欢离合,还有张曼玉生动的一颦一笑。于茜特意站得正正地,如同在舞台上那么正式。许杰歪在沙发上,和戚棋默听着,喝着酒,各自回想前尘往事,暗生感触。
于茜唱得十分投入,最后声音稍有点抖。许杰用力鼓掌,戚棋说:“歌星啊!我感动坏了!”于茜拭了下泪笑道:“舍不得啊!三人小团队,无拘无束的,热辣辣的把我们拆开!社会上的朋友处到我们这地步的能有几个?”许杰也为之唏嘘。
他点了《刺马》的主题曲《戏说人生》:“风吹衣袖,月上西楼,昨夜的梦中;几番往事,几番忧,无人懂。你说你将要远游,不需人相送;留下今夜的梦中,你和我……”
戚棋叹道:“还是老歌好听哪!”于茜笑道:“瞧你那老气横秋的样儿。”许杰继续唱了几句,便到了高潮:“寻寻和觅觅,冷冷又清清,不知下一站将驶向何方;是是与非非,不想再多问,只愿每个有我的明天,不再有泪。”
他在歌声中告别了D市,告别了这一段时光,而在回老家的车上,不停响着的是年轻一辈的歌了。
许杰朝车窗外发呆。这些时下的新歌他不大有共鸣。他想他们这一代人,不同于《洪湖水浪打浪》、《红梅赞》、《南泥湾》,也不同于《双节棍》、《爱的就是你》、《看我七十二变》,是中间的独特的一代。他和他的同龄人没有抗战、文革、拨乱反正的宏大的国家族群记忆,也不像八五年后出生的更小的一批,张扬个性,偏向叛逆,受欧美、日韩的影响至深。由于缺乏伤痕累累的过去可以展示,显得“历史底蕴”不足;由于缺乏与传统、崇高、圣洁彻底决裂的决心,显得独立、现代不够。集体主义、理想主义他们不能完全认同,个人主义、唯尊小我又不能顺利接受。如他一般在83版《射雕》、《葫芦兄弟》、“四大天王”中成长起来的一拨人,在风气、观念的急剧转换中,仿佛永远处于陪看的境地;就连在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文艺作品里,也因为缺少“典型性”而不被关注,乃至淡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旅客们大包小包,看来是提前办了年货回老家的。许杰的箱子放在下面车肚子里,倒是无物一身轻。有旅客说:“师傅,开开暖气吧,冻死了。”司机不答。有人阴阴地一笑说:“油价多贵啊,省钱最要紧,冻死没抱怨。”司机爆了句“畜生!”全车一静。许杰心想:“不会吧,大过年的,为这点小事骂人?”司机说:“开上一班的人是个畜生,把好好的空调弄坏了,叫我跟你们一块挨冻!你们是买了车票的,这点暖气不能保证,他真是王八蛋!”许杰笑了。司机的确是个人物,把旅客要抗议的话全说完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空调还是不开,太高明了。草莽之中多豪杰,确是至理名言。
到S市下了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觉得每个城市有不同的气味,D市有工厂机油的淡淡的香,香得钢硬果决;S市是法国梧桐加上草与花与历朝历代古迹的复杂的气息,清凉加阴凉,暗绿的,软而绵长。这是他从D市回老家的中转站,D市没有直达外省县城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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