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玉真观吹笛

　　皇上轻轻地吹动着茶杯水面上的叶片，好久没有喝，也没有说话。
　　玉真公主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皇兄，您好像有什么心思……”
　　“困扰……困扰……”皇上叹了一口气，将茶杯一搁，莫名其妙地说了俩字。
　　玉真公主一惊，难道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但是，她又深知皇兄的性格。如果朝中真有大事，他会果断处置的，绝不会过来跟自己这个做道士的妹妹唉声叹气。玉真公主从来不干预朝政，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
　　玉真公主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的脸色，委婉地问道：“皇兄，既然您遇到烦恼了，既然您愿意到我这里来，那么……您能倾诉一下吗？”
　　“为情所困，为情所困啊！”李隆基依然长吁短叹。
　　一听是“为情所困”，玉真公主的心情顿时放松了。对于皇上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宫里的嫔妃们争风吃醋，因而闹点风波，是这个皇上难以调停的。玉真公主心中暗想：谁让你占有这么多女人呢？有得意的光景，就必然有烦心的时候，甘蔗哪有两头甜？
　　她说：“皇兄，我能帮助您吗？”
　　李隆基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朕非常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你别看朕一天到晚前呼后拥，其实朕很孤单。之前有些话还可以找武惠妃谈谈。可是现在……也只能和你说一说了。”
　　玉真公主说：“皇兄这么信任我，玉真受宠若惊。”
　　李隆基问道：“瑁儿，瑁儿的媳妇……你认识吗？”
　　玉真公主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李隆基说：“去年元宵节，我和高力士便服出游，一次意外的邂逅，我……”说到这里，便停止了。
　　玉真公主已经听明白了。敢情，皇兄所说的为情所困，却原来是被自己的儿媳妇困住了。一个公公，迷恋自己的儿媳妇，这本来就有违伦常的。她说：“皇兄，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吧。”
　　李隆基说：“这个女人，让我难以自控。”
　　玉真公主说：“可是，她毕竟是您的儿媳妇啊。”
　　“是啊……可是，朕现在非常想见她。我努力控制自己，强迫自己不要想她，不要见她，可是，朕……唉，朕现在对其她的嫔妃都不感兴趣了，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听说有一种病叫相思病，我这算不算得了相思病啊？”
　　“皇上要保重龙体，可不能为一个女人，置家国天下于不顾啊。”
　　李隆基说：“我要是见了她，病就全好了。可是，我又没有任何理由单独召见她。”
　　听到这里，玉真公主明白了，皇上是有求于自己。
　　她说：“皇兄，自己家的儿媳妇，要见一见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放宽心，这次见面我给你安排。”
　　其实这次家宴就是皇上与玉真公主有意安排的。而玉真公主在家宴上对杨玉环热情有加，也是为了完成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
　　
　　三天之后，玉真公主忽然使人到寿王邸，邀请杨玉环去她的玉真观午餐。
　　杨玉环到了玉真观，玉真公主居然在门口迎候，这让杨玉环很不好意思。她向玉真公主道了谢，便随着玉真公主进了她那间豪华的会客室。
　　玉真公主说：“闲来没事，我喜欢独奏音乐。听说你也精通音乐，又会跳舞，我心里很羡慕，所以就把你约了过来。”
　　杨玉环一听玉真公主说起音乐，立刻兴奋了。她说：“父亲自小就督促我们姐妹几个学习音乐，学习识字，还给我们请了师傅。但是，父亲不允许我们跳舞。我会胡旋舞，还是偷偷跟家里一个女仆学习的。嫁给寿王后，在王府里，又跟王府的音乐师傅继续请教音乐知识，跳舞也不用偷偷摸摸了。现在，我正在学习婆罗门舞。”
　　玉真公主说：“那我们午饭后，你可得表演一下。”
　　正说着，突然一位使女跑了进来，跟玉真公主说：“皇上驾到了！”
　　玉真公主装出很吃惊的样子：“啊，皇上来了？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呢？”正说到这里，就见皇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杨玉环赶忙跪了下来，口称父皇，给皇上失大礼。
　　皇上顺手搀了杨玉环一把，笑着说：“起来起来，又不是宫中，不必拘礼。”
　　杨玉环平身之后，脸色已是绯红了。她偷偷地瞄皇上一眼，只见他穿着宫内便衣，精神抖擞，比平时更有气派，心中不由得“咚咚”直跳。
　　大家落座之后，玉真公主笑吟吟地说：“皇兄，我和玉环正在讨论音乐舞蹈呢，您却来打搅。”
　　李隆基说：“你们讨论音乐舞蹈，我也可以算一份啊。虽然我对音乐舞蹈不是很精通，可也算略知一二。你们刚才讨论到什么地方了？”
　　玉真公主说：“我们刚刚说到婆罗门舞。”
　　李隆基说：“杨敬述献了《婆罗门曲》之后，这些年来朕反复揣摩，觉得这曲子虽然美妙，但有些地方还是和我们中原人的欣赏习惯有距离。朕试着改动了一下，以后还想找人配上歌词。成熟以后，排练出来在宫里演出，载歌载舞，岂不美妙？”
　　玉真公主有意想让皇上在杨玉环面前表现一番，便提议道：“皇兄，既然你有改动，我们倒想聆听一下。不知被你改动的《婆罗门曲》，和原来的风格有什么区别。”
　　李隆基兴致十足，说：“好，今天朕给你们演奏，然后倾听你们的建议。”
　　玉真公主赶忙进乐室拿来一只长笛，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喝了口茶水，端起笛子，试了一下音阶便开始了演奏。杨玉环因为喜欢这支曲子，所以之前对曲谱非常了解。李隆基演奏的时候，她便微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很快就被笛声带到了那种意境中。
　　李隆基的笛子演奏技巧纯熟，气息充沛，笛声悠扬，音节清晰，而且颤、叠、振、打运用得非常巧妙。他演奏的《婆罗门曲》，有些地方的确做了改良。而那些改良的地方，给人以流畅舒服的感觉。
　　笛声停息之后，杨玉环于忘情中叫了一声“好”，并且鼓掌了。音乐拉近了她和皇上的距离，也令她暂时忘记了皇上带给她的威胁。
　　皇上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于是，赶忙跪下跟皇上请罪。
　　皇上乐呵呵地探过身来，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说：“玉环，又不是在宫里，不要拘礼。我们在平等地讨论音乐，所以……大家随便一点好。”
　　杨玉环由衷地说：“父皇，您的演奏……出乎妾身的意料。”
　　“哦，为什么？”皇上问道，“难道你以为朕，一个大老头子不应该会音乐吗？”皇上虽然是质问的口气，但是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容。
　　“不，你一点也不老！”杨玉环脱口而出。等她说出这句话来，才意识到有些唐突，敢忙住口，已经来不及了。她想，我作为儿媳妇，却赞美公公一点也不老，是不是太轻浮了？
　　但是皇上听了这句赞美却高兴的脸上放光。他说：“玉环，你试着演奏一下这只曲子。”说着，就将刚才他用过的长笛递了过来。
　　杨玉环于惶惑中接过长笛，心想，这好像又不合礼仪了吧？公公刚刚用过的笛子，媳妇就拿过来演奏？但是，这是皇上递给她的，又不能不接。接过来后，也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擦一下吹孔。当她吹奏笛子的时候，她那娇嫩的红唇上，难免就沾上了皇上的唾液。
　　杨玉环的笛声多了几分娇媚，但却把这首曲子演奏得很是到位。尤其让李隆基惊喜的是，杨玉环居然采用了刚刚听来的，李隆基修改过的部分，有的地方在李隆基修改过的基础上还略有改动。而那些改动基本上都恰到好处。李隆基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的聪明和敏捷。
　　杨玉环演奏完后，皇上由衷地赞美了她，并且指出，她对音乐的记忆力非常棒，对音乐的悟性非常高，她的修改很到位，是他一直想做却又没做到的。
　　李隆基当即决定，回去后就将自己修改的曲子写出来，请杨玉环再次润色。
　　杨玉环于恍惚中觉得自己和皇上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她甚至觉得他都不是皇上了，而只是音乐上的一个挚友。
　　三人在愉快的气氛中用过了午饭，玉真公主忽然提出，希望杨玉环表演一下婆罗门舞蹈。杨玉环说：“公主，我……在父皇面前……”她觉得，一个儿媳妇在皇帝公公面前单独舞蹈，这恐怕不合体制。
　　但是，李隆基却鼓励她：“玉环，今天我们私人相聚，不用那么多忌讳。你跳舞，我擂鼓，公主伴奏，怎样？”
　　杨玉环有些吃惊，没料到皇帝居然肯为她的舞蹈擂鼓。
　　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了那种给人献舞的感觉，因为大家都是参与者。
　　玉真公主笑着说：“皇上可算是一等一的鼓手。玉环，今天你能聆听皇上擂鼓，可算有福了！”
　　杨玉环说：“多谢父皇。”
　　这时候，她已经忘了紫萱的身份，完全进入到杨玉环的情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