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上哪你就去哪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5-09-19 16:05:45 字数:3131
“哐!哐!哐!”沉闷却清晰的撞击声从窗口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马踢槽子了,三孩儿肚子疼,你去放放马吧,一会儿他要是还不好,我去找他奶给他扎扎。”草儿姑把两个手掌心里香喷喷的桂花油均匀地涂抹在短发上。
“我一会儿上老四家帮他整犁杖去,他老说他家犁杖角度不好,趟地跑偏。”左老二倚着炕墙的肩膀往下沉了沉,脑袋扭向窗口。
“你能整啥犁杖?就是不愿意动弹,一指使你还往炕里缩,都别去放马了,我去!”草儿姑拿起发卡,把那一圈和梳子一般的细齿插进油光锃亮的头发里。草儿姑父眼里从来就没多少活,向来是草儿姑拨喽拨喽就动弹动弹,上来哪一阵儿赶上心情不好拨喽也不动弹。
“老姑,我去吧,我今天开始就放暑假了,写作业也用不了多大功夫。”草儿突然明白了三孩儿骗人的理由。地里没活了,放马也是活,这个活推出去了,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了。所谓的放马,就是牧马,就是去野外找块儿好草地把它喂饱了,没关系,草儿能干。
草儿来到马棚解开缰绳,伸出手亲昵地摸了摸马脖子,浅浅地酒窝在嘴角边扬起:“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
枣红马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马儿张了张鼻翼,歪歪头蹭了蹭草儿的胳膊,然后仰起脖子欢快地打了个响鼻,健壮的四踢交替着在原地踏起步来,长长的马尾优雅地摇摆着。看样子很愿意和草儿一起出去,而且是很想快点儿出去。
草儿把坐垫铺在马背上,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抓住马儿紫红的长鬃,脚下一蹬上马石,飞身跃上马背,俩腿轻叩马腹,走向一路阳光。
北大河畔的草绿得像是能够挤出油来,各种黄的粉的紫的白的红的野花在草丛里争奇斗艳,这是一片美丽而又肥沃的草场。
“小草!”骑着马过来的大兵看见正在牧马的草儿意外得不得了。
“大兵,你也来了呀!”草儿也很意外。
“小草,你咋来放马了?咱这哪有女孩子放马的?”大兵下了马,从跨兜里掏出一个通红通红的西红柿递给草儿。两匹马扣着前踢甩着尾巴用嘴巴相互扬了扬,这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吧,它们俩可是经常在一块儿拉车干活,熟得很。
“不要,不要!我三哥不愿意放马,以后这活就归我了。”草儿一边摆手一边嘟起了嘴巴,转而却在嘴角又扬起了浅浅的酒窝。
草儿很久没和大兵说过话了,和爷爷分家后两家离得远,草儿几乎就很少见到大兵。偶尔在学校看见,也都因为各自的匆匆擦肩而过。若说牧马也是活,大兵不是一直在干活吗?记得草儿和爷爷分家后大兵就很少跑出来玩,一有空他就出去牧马。亲爸亲妈又怎么样?能干什么还不是也得干些什么,怎么可能老是把自己当成孩子呢?心里这样一比较,草儿就不觉得有什么事能难倒自己了。
“以后放马,我上哪你就去哪吧,要不你一个人害怕。”大兵应该是老天特意送到这个世界上来守护草儿的。不然,他怎么总是会在草儿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经意的出现在草儿面前?
“嗯,你说的!”草儿浅浅的酒窝里盛满了浅浅的笑,像浅浅的河滩上盛开的浅粉色百合。
虽然草儿觉得牧马这活她能干,可是心里还是真的有一点点害怕。河两岸的玉米和高粱都一人多高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来一个坏人或者野兽呢?有大兵做伴,她真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是我说的,不信就拉勾!”大兵伸出半个拳头,大拇哥指着天,小拇指弯在半空中。
“拉勾就拉勾!”草儿也把半个拳头伸出来,大拇哥同样指向天,小拇指弯起来。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又是一百年!一百年,到底会是多久呢?
蓝蓝的天上飘着一朵一朵棉絮般的白云,马儿们悠闲的在河畔踱着方步。青青的野草,缤纷的鲜花,潺潺的流水,畅游的鱼虾,人间景色好,江山美如画。
牧马的那一段日子,其实是一段非常自在而又美好的时光。
长长的毛磕杆儿头上,拴紧一根细细的塑料丝绳当鱼线,鱼线上拴一截高粱瓤子做鱼漂,再配上一个细铁丝磨出来的尖尖的鱼钩,这就是大兵做的简易鱼竿儿。看大兵潇洒的把鱼竿儿甩进清澈透明的河水里,然后沐浴着柔柔的清风稳稳地坐在那里,那是天地间最宜人的风景。
大兵全神贯注钓鱼的时候,草儿就坐在他旁边,若是钓上来鱼,草儿会比大兵还兴奋。后来大兵教会了草儿甩竿,再后来大兵给草儿也做了一个鱼竿儿。马儿们在肥沃的草地上永远都是安静的,吃饱了就到河边喝水,喝好了就寻一块干净的树荫卧下打盹。该回家的时候,钓上来的小鱼小虾被两个孩子全部放生了。钓鱼,也仅仅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
大兵手巧,他用高粱瓤子和高粱糜子编出来的蝈蝈笼子像小人书里的埃及金字塔。一只肥胖的嫩绿色大肚子蝈蝈,搂着金黄的麦秆,用清亮的歌声暴露了它的位置。大兵抓蝈蝈,一抓一个准。灰色的沙沙虫打开薄薄的透明的翼,沙沙沙沙飞走了,它可不想被关进蝈蝈笼子里。
灌满了浆的麦粒藏在金黄的麦穗里,饱满又圆润。大兵掏出火柴,燃起一堆枯枝,金黄的麦穗眨眼工夫就被烧出纯纯的麦香来。大兵只顾着别把麦子给烧糊了,顾不得吃。大兵说这片麦地是他自己家的,刚烧好的麦粒儿最香,还管饿,小草你喜欢吃就可劲儿吃。
当大兵家地的苞米棒子头上的红缨,稍稍枯萎了一些的时候,大兵就掰了几穗下来。褪去了青皮的苞米散发着略微生涩的清新味儿,一根手指般粗细的树枝穿进青涩的苞米瓤子里。把穿着树枝的苞米伸在架起来的篝火上,一会儿功夫就能烤出喷香喷香的味道来。
大兵在麦地里用铁夹子夹到的活碰乱跳的肥鹌鹑,被他糊上了一层黏黏的河泥,埋在了点燃篝火的地表下。当喷香喷香的烤苞米被消灭的时候,当通红通红的篝火差不多变成灰烬的时候,扒开地表的一层薄薄的烫手的黑土,鹌鹑肉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那天中午,俩个小人儿骑着马回家的时候,大兵说下午去东树林子放马,那的蘑菇可多了。草儿姑姑很喜欢吃蘑菇,草儿回家后就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布兜,她想多采些回来。于是下午就早走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姑姑她们都还在睡午觉。
空气中刮起了一股小凉风,像是来雨之前的一丝讯息。
到了东树林子,大兵还没来。一股一股的小凉风,吹得草儿有些莫名的心慌。枣红马也有些不安,吃几口草就时不时抬起头来警觉地四处张望。草儿一直骑在马背上,手里的缰绳拉得紧紧的。
“大兵怎么还不来呢?”正当草儿焦急地看着小村方向的时候,头顶上“咔嚓”一个炸雷,身旁不远处的一截树干从天而降,白嚓嚓参差不齐的切口直直地指向天空。
都说妖精喜欢藏着树洞里,而天神经常派雷公出去抓妖精。因为雷公有其他神仙无法比拟的神力,再粗的树他也能劈开,再凶恶的妖精他也逮得到。莫非那棵树里真的藏着什么妖精吗?草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浑身的汗毛齐刷刷立了起来。
抬眼望向北边的天,乌云滚滚,浓烟密布,只是抬眼的功夫,倾盆的大雨就铺天盖地砸下来。
大中午响晴的天突然之间黑得像是一个魔窟,一条条耀眼的闪电像是魔鬼的尖牙利齿,它夹杂着嘁叱咔嚓的炸雷,把黑灰色的天幕撕开一道又一道雪亮的口子。枣红马似乎也被这样的天象吓住了,它抬起前蹄,半直立着身子嘶鸣着。草儿抓紧了长长的马鬃,茫顾四野,空旷苍凉,这里连一个能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驾!”草儿夹紧马腹,上身前倾,一声断喝,胯下的枣红马便像一只利刃般,穿进茫茫骤雨里。风声雨声炸雷声,声声震耳。草儿已经成了一个水人,她想看看小村还有多远,可是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低下头歪着脖子,在自己的肩头蹭了蹭脸,明明很近的小村,此刻竟然变得模糊不见。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马跑错了方向,炸雷和闪电似乎在追着她,她跑到哪里炸雷就出现在哪里。路已经看不见了,沟满壕平的水漫上了路面,马蹄飞扬处是混合着狂风骤雨四下飞溅的水花。扫一眼左右,两边的庄稼被暴风雨吹得弯下了腰,天地间苍茫茫一片。
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草儿搂紧了马脖子,把脸贴在马儿的长鬃上,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和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