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上元节的夜晚

　　转眼之间，到了开元二十六年。
　　往年每到正月十五，宫里都要举行上元节庆典。但今年是武惠妃去世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所以白天只举行了祭祀，晚上的灯会则取消了。因为宫里取消了灯会，王子公主们，不少人便装出行，溜到长安街去观赏民间灯会。
　　皇上从东都归来，还从来没有驾幸过民间。所以，这次上元节，他也萌生了到民间看一看的想法。
　　高力士亲自布置，到了上元节晚上，皇上和高力士都穿上便装出宫了。在皇上的身前身后，有十几位大内侍卫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杨玉环生了孩子之后，有半年的时间没有练习器乐和舞蹈了。毕竟婆婆去世不久，家中不宜进行娱乐活动。在二十一世纪里，紫萱曾参加过瑜伽培训班，但浅尝辄止。现在，杨玉环努力地回忆着当时学习过的一些瑜伽动作，再结合着自己的想象，居然让她捉摸出一套健美身体的运动操。她把这套运动操命名为紫萱操，并且逼着寿王也跟着她练习。由于每天坚持锻炼，杨玉环的体型在生育后迅速得到了恢复。
　　寿王觉得杨玉环的这套运动操很新奇，名称也不可思议。在练习之余，便跟她请教：“这套运动操为什么起名叫紫萱？”
　　杨玉环没办法跟丈夫解释，就耍无赖，嗔道：“紫萱就是紫萱，哪有为什么？这是我随便想的。”
　　上元节那天晚上，寿王约杨玉环出去走走。
　　杨玉环连连摇头：“不想去，外面冷。”
　　寿王说：“出去看看吧，长安上元节民间的灯会，很热闹呢。”
　　杨玉环问道：“怎么个热闹？”
　　寿王描述道：“大街小巷各色灯笼争奇斗艳，能工巧匠在灯笼的制作上各显身手。你会看到绘画了各种上古传说的灯笼，题写了各种诗词的灯笼，还有稀奇古怪的谜语灯笼。到处人山人海，观灯的，放灯的，猜谜语的，摆卖各种玩意的，应有尽有。还有钟情男女相互见面的，偷菜传情的……”
　　杨玉环听到“偷菜”两字，陡然来了兴致。当初她在二十一世纪即将穿越到这里之前，那个世界里，网络中正时兴着这个偷菜的游戏。杨玉环没想到千年之前的唐朝居然也有偷菜的，而且还偷菜传情……于是，杨玉环答应随寿王去看灯会了。
　　杨玉环没料到，这次看灯会居然成了她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等杨玉环和寿王到了街上，夜色已经来临了。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精彩纷呈的花灯，一行行，一串串，璀璨绚丽，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杨玉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她觉得这种壮丽的景象，二十一世纪那种光电效果所造成的情景是无法与之媲美的。
　　各大商户门前都挂着带有广告性质的灯笼，有一家商户还在自己铺面门前举行猜谜会。灯笼上写着一个一个谜语，猜对了的，得到灯笼，还可以得到一份小小的奖励。猜谜的人如果觉得能猜对灯笼上的谜语，就把那只灯笼摘下来，上台，跟举办方说出答案。说对了，得到那个灯笼和奖品，猜错了，就把灯笼还给举办方。
　　杨玉环看了看灯笼上的那些谜语，古里古怪，五花八门。但是，仔细一思量，觉得自己可以猜出一部分。再看现场举着灯笼上台的人不少，得到奖励的却凤毛麟角。杨玉环悄悄对寿王说：“这些人，真笨！”
　　寿王说：“这些谜语都很生僻，要猜中它还真需要费一番思量呢。”
　　杨玉环正要说话，忽然寿王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往那边看。杨玉环随着丈夫示意的方向一看，惊异地发现高力士一身下人装扮，正提着灯笼往台上走。他跟台上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灯笼接着就被人没收了，显然没有猜对。
　　杨玉环觉得好笑，心想，高力士身居高位，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一片童心，也来凑热闹猜灯谜，也想得到奖励。
　　寿王却拉着杨玉环的手说：“走吧。”
　　杨玉环不走：“再看一会吧，我喜欢这里。”
　　寿王说：“既然有高力士，肯定就有父皇。我们走吧，免得被父皇看见。”
　　杨玉环笑了：“原来父皇也喜欢在民间游玩。”
　　寿王说：“父皇也是人，也不愿意整天呆在宫里。有机会了，也想出来热闹热闹。而且，我估计这谜语肯定是父皇猜的，高力士只不过负责出面讨赏罢了，却没料到什么也没得到。我们走吧！”
　　杨玉环说：“你作为儿子，本该和自己的父亲多亲热一下，干嘛那么怕他？”
　　寿王说：“父皇是天子，和别人的父亲不一样。”
　　正说着，却见李隆基和高力士往这边走了过来，而且，李隆基还朝这边挥了挥手，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李隆基穿了一身长袍，腰里还鼓鼓囊囊挂着一个钱袋，头戴纱帽，那帽子显得有点小，紧巴巴地扣在头顶上。杨玉环看到皇上这样的装扮，觉得好笑，引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寿王拉了她一把，就要行礼。
　　李隆基连忙示意寿王免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杨玉环。
　　杨玉环用比较隐蔽的动作微微施了一礼。李隆基低声说：“不必多礼，又不是在宫里。”说到这里，笑眯眯地看着杨玉环：“玉环，我来猜谜，你上台拿奖品怎样？”
　　杨玉环心想，哪有这样的公爹，让儿媳妇在这人山人海中抛头露面。但是，皇上的话又不能不听，不听就是抗旨。她说：“是。”
　　于是，李隆基指着一个灯笼，只见那灯笼上写着：一个姑娘，实在荒唐，造间房子，不留门窗——打一物。
　　李隆基说：“你告诉他们，这是一只长寿果。”
　　长寿果就是花生。杨玉环觉得这个谜底不地道，说：“父皇，人家明明说了，是一个姑娘，造间房子。可是我看到的长寿果，许多是两粒果实的呢，还有三粒果实的呢。”
　　李隆基说：“你告诉他们，答案是独豆的长寿果。”
　　杨玉环越发感到不靠谱了，又不想扫了皇上的兴，于是便摘下灯笼，硬着头皮上了台。
　　那主持灯谜的几个人坐在台上，忽见上来一位天仙般的女子，眼睛都直了。那个年纪大点的老头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问道：“这位小姐，你的谜底是……”
　　杨玉环按照皇上的答案，说道：“应该是长寿果，独豆的长寿果……”
　　台上的几个人笑了，弄得杨玉环很难为情。
　　“非也非也……”那老头虽然被杨玉环的姿色迷住了，却很公正，“谜底不确切，因此……”
　　杨玉环赶忙将灯笼退给对方，拔腿就往回走。那台下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都说：“真是一个闭月羞花的美女。”
　　杨玉环刚刚走到台下，就听有人大声喊道：“娘的，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动手就扭住了杨玉环的胳膊。
　　杨玉环回头一看，却是一脸狞笑的皮大，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这个地痞怎么无处不在？现在我来到了长安，怎么还能遇到你？
　　其实杨玉环哪里知道，像皮大这样的二流子本就是居无定所的。那里繁华，他们就往哪里凑。因为越繁华的地方，他越有捞取油水的机会。
　　杨玉环刚想拿那句“我爹爹是李刚”来吓唬他，却见有两个粗壮的汉子冲了过来，也不说话，一人扭住了皮大的一只胳膊，像提溜小鸡仔一样将他提了出去。杨玉环知道，这两人肯定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刚才的情景引起了一点小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了。
　　李隆基接连猜错了两个谜语，觉得好没面子。自己身为大唐天子，想弄点民间的小礼物怎么就那么难。他问杨玉环：“玉环，刚才那个谜语明明就是长寿果，为什么拿不到奖励？他们是不是糊弄人，舍不得出奖啊？”
　　杨玉环说：“父皇，儿媳对这个谜语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李隆基问道：“那依你说，谜底应该是什么？”
　　杨玉环说：“我幼时，都把蚕茧称为蚕姑娘。既然谜面说：一个姑娘，实在荒唐，造间房子，不留门窗，那谜底是不是蚕茧啊？”
　　正说着，有人过来将刚才那个灯笼又挂上了。
　　李隆基笑着说：“不错，你这个谜底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力士，你再摘了灯笼上去，如果还讨不到奖励，我就吩咐人给他们砸了这个场子。”
　　杨玉环看到了李隆基可爱的一面：好胜和冲动。她抿嘴一笑，心说：这么个大男人了，又是一国之君，怎么还像小孩一样？”
　　这一次高力士顺利地拿到了奖励，是一只发簪儿。高力士将这只发簪呈送给皇上，皇上又顺手赏赐给杨玉环。杨玉环看看这只发簪，做工粗劣，质地也不好，心想，这样的发簪，俩钱能买仨。但毕竟是皇上的赏赐，她低声谢了恩，将发簪笼到了衣袖里。也许，这是大唐皇上所有的赏赐品中最低廉的物件了。
　　皇上突然说：“玉环，还是你聪明。你继续猜，我们今天一直把他们猜到破产为止。”
　　杨玉环心想，就算将这些灯谜全部猜出来，就凭这些低劣的奖品，也拿不走人家的九牛一毛。
　　皇上又说：“你猜谜，力士上去拿奖品，你不用抛头露面了。”
　　杨玉环指了指一个谜语，只见那谜面是：十口分离，十口回家——打一成语。
　　皇上说：“这个谜语好古怪，玉环，是什么谜底？”
　　杨玉环说：“父皇，这个成语是：解甲归田。”
　　皇上想了想，突然双掌一拍，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玉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很聪明！”
　　听了皇上的夸赞，杨玉环非常高兴，嘴上却说：“但愿与他们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谜底一样。这种谜语，有时候可以有好几种谜底的。”
　　皇上说：“如果这种谜底还不算最佳谜底的话，我就使人给他砸了场子。力士，快去拿奖品，快去！”
　　高力士提了灯笼，一溜小跑上了台，拿回来的却是小孩子玩具，一只泥雕小老虎。
　　这只泥雕小老虎白粉为底，身上描绘得花里胡哨，憨态可掬。身子分为前后两节，中间用牛皮纸连接。杨玉环把这只泥老虎拿在手里，前后一挤，泥老虎便“咕咕”着响。于是，她连续地挤着，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