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四十六回）解脱

　　一直站在边上没吭声的周凯爸爸过来圆场了，先把他妈拉进了卧室，又批评了周凯打人是极端错误的行为。然后走过来拍着梅影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小影，我知道你是个随性的孩子，这期间我们也都看到了你的努力和你心里的憋屈，刚刚上楼时凯凯还说要带你出去散散心的。明天就去吧，我去给你请假，旅游费用也算我的，好不好？其实早就知道你要抽烟，凯凯是不抽烟的，我们家里人都不抽烟的，你以为我闻不到烟味儿吗？凯凯也跟我说了孩子暂时不要，你们都还年轻嘛，晚几年再生也不迟。好了，不哭了，以后尽量少抽点烟，能戒就戒了吧，对身体也不好。你看自从出院后，你都瘦了好多，可别让人家说我们虐待儿媳妇哦。”
　　周凯他爸这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梅影一直就很敬重他老人家，并不是小的时候他给过她压岁钱。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尊敬，当初答应跟周凯结婚也是因为有他爸在，想着这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至少不会为难她。可是梅影感到自己真是尽力了，她不能再给这个家庭添加一些不合谐的因素，她更不能让一个爱她的男人和一个把她当女儿来疼的男人，去在她们两个女人之间来做取舍。只有她走了，这个家才能彻底清静安宁。
　　
　　梅影历来讨厌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周凯刚才居然打了她，这是梅影绝不能原谅的。一个打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心底必还存着嫌隙，又怎能捐弃前嫌呢？她要走，她必须要走，这些嫌隙哪怕她穷尽一生也难以填合，虽然始终对他爱不起来，但他的一腔衷情还是令她动容的，刚才那一巴掌，就算还了他吧。
　　“爸，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宽容，刚刚去买菜时在那家百年宫廷糕点铺给你买了两斤你爱吃的桃酥，如果饿了就先垫垫肚子，菜都洗好了，一会儿你们自己做来吃吧。我收拾几件衣服就回去了，这会儿还能赶上我妈做的饭。爸，没事，以后想喝酒了就来我家，我和我爸陪你老人家喝。”说完这些，梅影已是泣不成声，转过身去走进了卧室。
　　再多的话已是多余，倔犟的个性让她在这个家难以容身，即便以后跟周凯搬了出去，那又怎样？他的软弱和缺乏勇气，真的无法带给她一丝的安全感。与其去让他做出选择，不如她转身离去。她走了，至少能还他家一个清平的世界，因为她的不洁之身还是给这个家蒙上了耻辱，周凯和他爸再护着她也是无用，他妈和他姐那鄙视的眼神时常带给她不安与困扰。只有离开，也必须离开！
　　
　　默默地回到卧室，看着满屋子她不喜欢的装修和家具，为自己的彻底解脱感慨万千。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她，哪怕今后想起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对于这里一切的回忆，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别人强加与她的。
　　打开衣柜，还是这个纸箱，冷旭买给她的那双鞋还静静地躺在里面，取下自己不多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箱里。听着周凯他爸在外面的叹气声，她又落泪了。这个慈祥而宽容的老头儿还是带给了她在这个家不多的欢声笑语，周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叠着衣衫，想要去制止她，可她甩开了他的手。终于收拾完了，抱起箱子她就欲离开。
　　“小影，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我求你了。”周凯关上了房门，一把抱住了梅影。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都是我不好，原本就不该跟你结婚的，我给不了你幸福，也无法带给你家人幸福，你就放我走吧。”梅影又是一阵热泪盈眶。
　　“不，小影，不会的，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我就幸福。我想通了，要不要孩子都没关系，等以后分了房子我们就搬出去好不好，我已经递交了申请，你再给我些时间吧，我求你了！”
　　“周凯，别说了，真的，没用的！搬出去你就不是你妈的儿子了吗？搬出去你就不姓周了吗？搬出去你妈就不怨恨我了吗？搬出去她只会更讨厌我，她会认为是我把她儿子拐跑了，你懂吗？她不会原谅我，更不会理解我。她看不起我的家人，她也轻视我，她说我是坏女人，这是根深蒂固的一种情结，无论我怎样努力，她还是会吹毛求疵。而我的个性你也清楚，我可以忍，但不能一忍再忍，你妈在挑战我的底线，你知道吗？”
　　“小影，别走，好吗？我们明天就出去旅游，忘掉所有的烦恼，咱们开开心心玩一段时间，好不好？我求你了！”周凯也是泪流满面，说完就扑通一声给梅影跪下了。
　　“周凯，你别这样好不好，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父母，你这不是折我寿吗？我求求你把我休了吧，你妈妈她容不下我。”
　　梅影想把他拉起来，可周凯说什么都不依，面对这个深爱她的男人，梅影的确有些犯难。
　　“这样吧，我回去住一段时间，等你妈气消了我再回来好不好？我妹昨天到单位来找我，说是我父母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连麻将都打得少了，我本来也准备回去看看的。”梅影只能这样连哄带骗了，其实她原本也是想着明天下了班回家去看看父母的。为了做个好媳妇，她已经很久没回娘家了。
　　“真的吗？你没骗我吧，小影。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要是爸妈身体抱恙，多一个人照顾也是好的。”周凯总算站了起来，傻傻地望着梅影。
　　“嗯，不骗你。你就送我到楼下吧，如果我爸妈身体真不太好，那也是需要休息的，还是清静些好。”她并不想周凯跟着她，她自己都还没想好怎么去跟父母说这个事。
　　“好，你说什么都依着你。这样才乖嘛，过两天我就去接你哈。你还抱着箱子干嘛，快放下啊。”周凯还是担心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催促着她把东西放下。
　　“没事，我把这些拿回家去，好些衣服都穿不了了，你看我这一瘦又该买新的了。”梅影不想跟他多解释了，先离开这里再来盘算今后吧，她的脑子太乱了。
　　“说的也是，我的小影越发苗条了，也越来越漂亮了，是该买新衣服了，过两天我陪你去买，然后就穿着新衣服，我们出去好好玩一下，心情也会好起来的。”周凯自顾自地说着，脸上又有了笑容。
　　
　　是啊，梅影自从医院回来，每日里体重都在下降，可皮肤却越发光泽了，连单位里发工资的老李每月见她一次都惊讶于她容颜的转变，同事们依然叫她“影哥”，但却赞她越来越有女人味。燃燃对于她异与常人的清减依旧心疼不已，自责不已。
　　是啊，终于瘦下来了，从念大学时的一百二十斤到现在的九十斤，腰围都缩成了一尺七，连走路都有如在飞的感觉。太久不曾见她的人，怕是再难以相信她就是那个昔日的小胖妞梅影了。整整三十斤没了，她是该欣喜还是该悲哀呢？
　　变了，一切都变了，沧海都能成桑田，母猪自然也能变貂婵，蜕变总是一连串的效应。虽还是从前那个梅影，但似乎那繁重的肉身再也回不来了。人一瘦了也显得更加娇俏嫩气，如若现在她去念大学，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的年龄，若是再与林雨默和冷旭相遇，他们还能认出她吗？
　　她已经不需要化妆了，连发胶和啫喱水也扔了，头发自然地顺着，前额一排整齐的刘海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刚进大学的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天然的姿容让她更加地清新俏丽。前些日子给丹姐寄了几张照片去，居然丹姐都怀疑不是她本人，她的变化超出了每个人能想像的范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整了容。
　　不错，容颜是年轻了，是娇艳欲滴了，可是快满二十三岁的她却有了比十八岁那年更多的纠结。她原本以为身体的轻盈必定会带给她一段轻快愉悦的婚姻生活，可是大半年下来，她的腰身竟然被这些烦愁琐事压得直不起来。今天，她终于决定丢弃那些负重，从这里走出去，去畅快地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给快要枯竭的心以润泽与滋养。
　　
　　出门时没见着他爸爸，他们的卧室门关着，这个时候他爸应该跟他妈在屋里说话吧。他爸爸涵养很好，不会跟他妈吵架，可能在给他妈做思想工作吧。也好，免得在告别时又落下泪来。
　　周凯替她抱着箱子，走出小区门就要去给她打车，她拒绝了，她把箱子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没有要他的继续陪伴，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要好好理一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回头对周凯挥了挥手，她感觉这个地方她不会再回来了，对于周凯他妈口中那一份赐给她的工作也厌倦了，她决定明天就去辞职，她年轻的生命还不屑于别人的施舍，她不会要一份嗟来之食！
　　
　　这是一场怎样的蜕变，是一场不完美的婚姻，是体内流逝的鲜血，还是她本就如天鹅般有着翩飞的姿态，她的生命理应有着质的飞跃。生命里那些不尽如人意的，艰难的挣扎与奋斗也许才刚刚开始，在这一路蜕变的道路上，太多的痛，太多的血，太多的辛酸伴随着她，但她依然不信命。她要走出命运既定的怪圈，她要走出那恒久的死寂，一层层穿透命运给她设置的重重险阻，义无反顾地去追逐属于她的梦。她需要一双能搏击长空的翅膀，这样她才能弛骋在蔚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