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南屏山村的吴桃花是一个娇小俊秀的女孩子，她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立业。
　　吴桃花的哥哥姐姐都是初中毕业，没有一个想复读上高中或者中专。离开校门后没几年，他们便先后结了婚。
　　吴桃花心高，她想考中专，她知道，只要考上了中专，就能吃商品粮，就能端上铁饭碗，就如鲤鱼跃过了龙门。心中有这种目标，吴桃花便一心一意想考中专，可中专不好考。吴桃花的成绩一般，想考中专比登天都难，吴桃花不怕，她从课本上知道了愚公移山的事迹，也知道铁棒磨成针的典故。
　　吴桃花坚信自己能考上中专，还有一个更实实在在的事例在激励着她。吴桃花所在的闸河镇中学有一位学生甄坚强，为了考中专，他在初中三年级一连上了八年，最终考上了中专。甄坚强的数理化好得一塌糊涂，唯独外语“瘸腿”。据说甄坚强对初三数学课本上的例题在哪一页上都一清二楚，有的同学在课外书上找一些较难的数学题，连数学老师都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做出来，可拿给甄坚强看，一分钟之内保准解答出来。甄坚强每次考试，数理化都是满分，可外语每次考试都没超过十分，所以一直没能考上中专。吴桃花一直把甄坚强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心说甄坚强都能考上中专，我吴桃花咋就不能也来个“八年抗战”，只要有信心，我就不相信自己考不上中专。
　　然而，一连考了四年，吴桃花都没能“跃过龙门”，她不免心灰意冷。居然从半导体收音机中收听“敌台”，而后悄悄地给台湾方面写了信。信寄到福建海关检查站，被截了下来，随后转交给相城县公安局，相城县公安局十分重视这件事，他们在闸河镇中学召开了爱国主义教育大会，教育学生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鉴于吴桃花年轻不懂事，相城县公安局没有对她进行处罚，只是批评教育。
　　这件事发生后，吴桃花离开了闸河镇中学，回到南屏山村，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龙岗山村的媒婆张婶走进了吴桃花家，当成了吴桃花和赵春风的媒人。
　　于是，吴桃花成了赵春风的未婚妻。不知为啥，吴桃花的爹娘暂时不让女儿出嫁，说先处处。这一处就是三年。
　　三年中，赵春风每年中秋节和春节到买了公鸡和大鲤鱼前往吴桃花。平时到吴桃花干活更是家常便饭，赵春风好像成了吴桃花家的长工，只干活，从没有报酬，唯一的报酬就是管饭。
　　赵春风二十八岁这年年底，吴桃花的爹娘终于答应让女儿出嫁了。
　　赵春风愁了，他爹娘更愁。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家里太穷，就三间石墙草房外加一间锅屋，儿子结婚得住堂屋，可爹娘和弟弟妹妹住哪儿？
　　最后，赵春风的爹娘在村口找了三间老屋，重新修葺一番，带着其他几个儿女搬进了“新家”，又把自家的三间草屋墙洒了几遍石灰水，买了十多张年画贴在墙上。这就是赵春风的新房了。
　　万事俱备只欠桃花，赵家只等未来的儿媳妇进门了。
　　谁也没想到，结婚前一天晚上，媒人张婶急匆匆走进赵春风家，说吴桃花要六百块钱的上车礼。
　　赵春风气得直哼哼，别说六百，连六十块钱都难弄，置办酒席的钱都是借的。
　　赵春风的爹娘急得直转圈，为了儿子，赵云奔波开了。亲戚家没法去了，几乎所有的亲戚家赵云都去借了钱，这次咋好意思再张口，赵云知道，张口也没有用，真借不着，想借钱只能在龙岗山村了。
　　连晚饭都没顾上吃，赵云在龙岗山村转悠起来，他认为家里有钱，又肯借给他的人家，赵云一一登门，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没跟人家跪下磕头了。可是，跑遍了整个龙岗山村，连一分钱都没借着。
　　赵云不禁仰天长叹，望着天空中那闪闪发亮的星星，赵云想到六百元钱至今还没有眉目，拿不出六百块钱，儿媳妇就不愿意上车，这可咋办？赵云一筹莫展，蹲在离家不到二百米的三叉路口哭了起来。
　　正哭着，赵云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赶紧止住悲声，原来是儿子赵春风和赵东风。见爹出门借钱迟迟不回家，赵春风放心不下，跟娘说了一声，拿了一把手电筒，又喊上二弟，兄弟俩一起去找爹爹赵云。
　　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爹在哪儿。兄弟俩很纳闷，爹到底去了哪里，咋就找不到他呢?他们认为爹可能已经回家了，便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到离开不到二百米的三叉路口附近，赵春风听见有哭声传来，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己的爹爹蹲在路边失声痛哭。
　　“爹，您咋得了？”赵春风和弟弟十分纳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爹爹哭呢，这到底为了啥，是谁欺负爹爹了，不能啊，爹在龙岗山村的口碑很好，没有人会欺负他。可没有人欺负他，爹为啥哭呢？
　　赵云看见两个儿子站在面前，连忙止住哭声。好半天，他才叹息着说：“春风啊，我跑遍了整个村子，也没借着六百块钱，你看咋办？拿不出这六百块钱，桃花不肯上车，你这婚咋结？”
　　听说爹为了六百块钱愁得哭了起来。赵春风心里一翻个，眼泪差点流下，他强忍住眼泪：“爹，你不要为钱的事发愁了，我明个清早再让张婶去一趟吴桃花家，看这六百块钱能不能不要，兴许张婶能把桃花说动心了。退一万步说，如果她吴桃花非要六百块钱，那我情愿不娶媳妇，爱咋着咋着！”
　　爹不再吱声，他在那儿又蹲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春风啊，爹实在没有能力去弄这六百块钱了。要不我明个跟你张婶一起去桃花家，把咱家的情况再跟桃花的爹娘说道说道，如果桃花不要这六百块钱，我给她跪下都行！”
　　赵春风急了：“爹，这辈子我就是打光棍，也不会让你这么做！吴桃花是天下玉美人啊，她不嫁给我，我觉乎着这辈子也不至于打光棍！”
　　第二天天刚亮，张婶就急匆匆地去了吴桃花家。赵春风一家人无不提心吊胆，他们的心早已跟着张婶到了南屏山村吴桃花家。
　　大约半小时，张婶回来了，一脸的悲哀。赵春风预感不妙。
　　“张婶，吴桃花可愿意不要六百块钱？”赵春风焦急地问。
　　“唉！桃花跟你们家较上劲了，非要这六百块钱不可！”张婶愁眉苦脸，好像刚刚吃了一个苦瓜。
　　“没有，今个我就不给她六百块钱，我倒看看她吴桃花想咋着！大不了这婚我不结了！”赵春风吼了起来。
　　“他婶子，这事真没商量的地了吗？”赵春风的娘几乎要哭了。
　　“嫂子，你们要是不拿六百块钱，这门婚事还真两说着！”张婶唉声叹气。
　　此刻，赵春风家请来的唢呐班正围坐在家门口的一张大桌子旁边，卖力地吹着优美动听的乐曲，声音响彻在龙岗山村的上空。
　　赵春风走了过去，不让唢呐班吹了。
　　唢呐班的人员吹得真有劲，不知为啥赵春风不让他们吹了。后来才知道，新媳妇那边想要六百块上车礼，男方因为拿不出来，赌气不愿意结婚。
　　赵春风跟着媒人张婶一起去了吴桃花家，说实在拿不出六百块钱。
　　吴桃花一阵冷笑：“拿不出钱还想娶媳妇，做梦去吧！就你们家这种情况，穷得叮当响，我嫁过去跟你喝西北风去。从今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赵春风说：“再穷不能穷三代，只要好好干，日子总会有好转的！”
　　吴桃花不屑一顾：“不是我看扁你，你这辈子就是穷命，还想过上好日子，哄鬼去吧！”
　　赵春风眼里充满着怒火，同时也有一种液体在流动，不过，赵春风没让眼泪留下来。赵春风一阵冷笑：“吴桃花，咱们农村有句俗话，笑话人不如人，娶个媳妇卖面盆。你记住，我赵春风早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吴桃花眉头一挑：“是吗？我等着你出人头地那一天，不过这事玄乎，就你，还能有出人头地的时候，我到想看看你能当村干部还是镇干部，我觉着都不大可能！”说完，吴桃花一阵狂笑。
　　赵春风紧咬牙关，不再说话，他恨恨地看着吴桃花，一拽张婶的衣服：“张婶，咱们走！”
　　回到家后，赵春风立即遣散了唢呐班。又向前来贺喜的人说明原因，人们一阵惊诧，根本不相信能发生这种事。闸河镇有史以来也没发生过这种事。
　　尽管赵春风的婚没结成，但是婚宴照样举办。没有新娘的婚宴，菜再丰盛，酒再香甜，人们也没有食欲。好像不是在办喜事，而是在办丧事。
　　赵春风一家人强装笑脸，可细心人发现，赵家每一个脸上都留露出忧伤和悲哀。
　　这时，赵春风高中同学李明亮走了过来：“春风哥，你做事咋这么莽撞，不就差六百块钱，你要是早说，咋就不能解决掉，现在收了不少礼钱，你跟张婶再去一趟吴桃花家，把钱给她，看她能不能原谅你！”
　　众人也都劝赵春风，赵春风说：“我跟吴桃花已经说崩了，现在恐怕给她钱也没有用！”
　　好说歹说，赵春风才不情愿地带着六百块钱跟着张婶再次前往吴桃花家。
　　当赵春风把六百块钱递给吴桃花时，吴桃花数都没数，接过来一把扔向赵春风：“晚啦，想娶我，做梦吧。你不是说你以后会出人头地吗？我得看看你能有多大出息！”
　　赵春风早就猜出吴桃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吴桃花能把钱仍在他脸上，羞得赵春风无地自容。他默默地捡起六百块钱，头也没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