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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作品名称:走出心的沙漠      作者:巧儿      发布时间:2015-08-29 15:02:09      字数:13664

  紫灵骑着摩托车,像风一样地赶到县医院的时候,火红的太阳已经带着无限眷恋,渐渐地向西偏去了。
  天空已经不再蔚蓝无比了,一层银灰色悄悄漫上来,天就显得低了许多。
  西边的云海,被半轮红日染成了金黄色,映得半边天都变了颜色,山头大地就被度了一抹橘黄。烈日余晖映照下的医院,像一位披着金色面纱的姑娘,羞涩地站在绿树掩映的群楼之中。往日人来人往的院子里,现在只稀稀拉拉地行走着几个病人家属,显得特别萧条与冷落。
  紫灵停好摩托车,赶紧跑进急诊室,见姐姐常卫正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心里不由一阵难过,眼泪就流出来了。看样子常卫疼得十分厉害,连脸都变了颜色,像一张麻头纸似的黄得吓人。因为是星期天医生都休息,值班大夫也不知道在哪里。紫灵赶紧就给常新打电话,想托个熟人找找大夫,可是常新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姐夫任永成见紫灵来了,像看到救星一样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说可盼来你了。我们带的钱不够,医院不让办理住院,你姐疼的又厉害,这该怎么办呢?紫灵一听,连打招呼都忘记了,就拽过他手中住院通知单,跑着办理住院手续去了。
  内科住院部的值班大夫叫吴美真,是个戴着高度近视镜的青年女子,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硕大钻戒,似乎表露出她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身份。她见紫灵走进来,只抬眼看了一下,就又忙着摆弄那枚戒指了。可能戒指有点大,她一会儿脱下来往小里捏捏,一会儿又戴在手上抬起来对着光亮处看看,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用询问的目光打量起紫灵来。
  紫灵见状,赶紧递过去住院手续。吴美真接过来看了看,好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埋怨地说,怎么不说是来看病?说着,扭头对着门口就喊,罗护士。护理室里跑出一个漂亮灵巧的女孩子,进门就问,吴大夫,有事吗?吴美真说,三一三的病人走了没有?没有,我正输液呢。罗护士说完就跑走了。
  吴美真拿着诊断书仔细看了看,就为难地说,内科床位太紧张,要不你们去外科住吧。
  紫灵尽管非常生气,但是她不敢发作,怕惹恼吴美真不给常卫好好看病,只好委婉地问道,我姐肚子疼的不行,去外科行吗?
  不行,也没有办法。要不你找找主任看能不能挤个床位。吴美真说完就又忙活开她的戒指了。
  紫灵走出值班室,细细品味着吴美真的话,就感到有一线希望在燃烧了。她赶紧给晓阳打电话,因为她知道晓阳的同学刘长江是县医院的纪检书记,去年晓阳过生日的时候,他们曾经在一块儿吃过饭。
  晓阳接到电话,就告诉紫灵说,紫灵姐,你别担心,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赶快过去。病人可不能耽误。
  一会儿晓阳来电话说,紫灵姐,真不巧,刘长江出差去黑龙江了,他说他马上安排内科主任过去。你要一个人不行,我就过去帮你。紫灵赶快告诉她说,你别过来,这里我一个人就行,只要能让大姐住进去接受治疗就没事了。你那里离开你可就乱套了,你千万不能离开。
  晓阳挂断电话一会儿,内科主任白清秀就走来了。他白白地胖胖地,留着一头短短的寸头,一看就知道是个干净利落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火红的体恤衫,短袖外面的胳膊修长而白皙,见到紫灵先用手术大夫特有的纤细的手指扶扶滑下来的眼镜,就笑着打招呼,你是任主任吧。
  紫灵赶紧迎上去说,白大夫,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天职,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白清秀说着率先走进医生值班室。
  待紫灵走进去时,吴美真就笑得像朵花似的了,连看紫灵的眼神都带着许多敬仰和羡慕,她边重新打量紫灵边告诉白清秀说,白主任,还有一间老干部病房空着,那是给碳素厂郝厂长母亲留着呢。怕她万一发病没地方住。
  现在不是还没有发病吗?这里明明有病人,怎能不让住呢?走,赶快把病人送进去做检查。白清秀一脸严肃地说着就先走向了病房。
  紫灵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急诊室时,任永成正站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常卫,眼里流露出来的愁苦比常卫还浓烈许多呢。只见他脸上的皱纹更深更清楚了,像刚刚刻在石头上的一样,甚至还能看清楚一刀一斧的痕迹似的。他愁眉苦脸地给常卫揉揉胸口,又按按后背,甚至还捶捶腿脚,一副宁愿自己生病,不愿妻子受苦的样子。可是,常卫突然一登脚,就咬着牙狠狠地说,一件事也靠不上,肚子疼,不知道你揉哪呢。快到一边歇着去吧,别来添乱了。
  其实,紫灵很反感常卫对待任永成的态度,以及她平时待人接物的做法,好像全天下只有她是最明白最清楚的一个人似的。曾经有一次,常卫在紫灵家里,见紫灵用卫生纸擦地上的水滴,就嫌紫灵不用写过字的废纸擦,白白浪费了钱。紫灵当时很生气,一包卫生纸只值两元钱,那张写过字的纸却是无价之宝,不是单据就是她写好的文章。可是,她不能对她说什么,毕竟她是常新的姐姐,只好隐忍了自己的不满任由她去唠叨。
  现在也一样,虽然紫灵看不惯常卫对待任永成的态度,但还是温和地说,大姐,咱们去病房吧。
  常卫咬着牙刚刚坐起来,就疼得叫唤着晕过去了。紫灵吓得赶紧就喊,大夫,快来啊。我姐晕过去了。急诊室里就乱作了一团。有的大夫给常卫掐人中,有的大夫给她打强心针。紫灵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大喊,白大夫,快来啊。我姐晕过去了。
  听到喊声,白清秀一边往身上套白大褂,一边往出跑。待跑到急诊室里,翻开常卫眼珠子看了看,脸一下就沉下来了。他命令身边的护士说,赶紧将病人送到B超室做个检查。通知手术室赶快准备手术,病人估计有内出血。
  在医院这座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医生的话就是命令。可是,在没有士兵的战场上,有命令也是一纸空文。白清秀见人手忙不过来,只得亲自给各科室大夫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帮忙抢救病人。待将常卫推到四楼手术室时,紫灵才猛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将白清秀悄悄叫到了一边。
  因为她知道,现在医院非常盛行送红包,有个同事的公公在省城做了一次手术,只红包就送了四千多块钱。现在,姐姐也在做手术,还是处于昏迷状态的手术,风险一定很大,不送红包肯定不行。于是,紫灵将白清秀叫到一边,偷偷塞给了他一千元才说,白大夫,这点钱不存在送礼的意思,只想表达我们感谢大家牺牲休息时间的一点心意。
  白清秀一见,脸就变得像在雪白的馒头上染了一层红颜料,连手都打起了哆嗦。他愣住了,像是没有见过那么一沓钱似的,盯着手里的钱看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去似的一把将钱塞进紫灵的口袋里,眼睛瞪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他说,你是不是想让范晋平院长开除我?我们医院明确规定三不准,四不拿,五不要。你要我知法犯法啊。别说是刘书记让抢救病人,就是你们自己找来,我也会全力以赴抢救病人的。你要再与我推攘这事,耽误了抢救病人时间,可不能算我们的过错。他不等说完话,就咚咚咚地跑进了手术室,门砰的一声重重地闭住了,随之门上亮起了手术中的字样。
  手术在紫灵与任永成艰难的等待中进行着,紫灵很难预测手术的成功概率,更不知道此刻里面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只想让常新赶快来医院,这样一旦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商量,或者再出现什么危险情况,他也比她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可是,常新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中,要在平时紫灵还会担心常新有事,现在她已经顾不得想他了,只盼望常卫的手术能早点结束。
  在做手术的过程中,其实任永成比常卫更痛苦。常卫是在完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经受刀割的历练,可是任永成却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去接受心灵的剐割。他好像能感应到常卫的痛苦一样,心一阵一阵地紧缩着疼痛着。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就蹲在手术室门前哭起来了。紫灵见状,只好过来安慰他说,姐夫,大姐只不过是个小手术,不存在什么危险。别太难过了,哭坏了身体,回去怎么伺候大姐呢?
  任永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说,我不会有事,这身体结实的很,就是觉得你姐太可怜了。跟上我这没本事的人,没有好活过一天,家里不是缺这就是短那,要不是你们帮衬着,我们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样呢?现在,刚刚好过一点,她又病了。任永成见紫灵认真地听着,眼里还含着泪花,就又说,其实,你姐这人也不错,就是嘴上不好,凡事总是与人较真。以前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记恨她,这次要不是你,只靠我,说不定她就完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时,手术室里传来常卫家属过来的喊声。紫灵与任永成赶紧跑过去,就听白清秀隔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说,病人是宫外孕,已经清除完病灶了,只是她的子宫外后方还有一颗直径为八厘米大的纤维瘤,鉴于常卫已经四十五周岁了,我建议在切除肌瘤时一并做了子宫全切手术。要不,只从子宫上剥离肌瘤,有可能造成手术创面大,病人受损程度高,增加手术难度的危险。你们赶紧商议商议给我意见是保留还是全切?这颗肌瘤是我们在清除淤血时才发现的,可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一听白清秀说切了子宫好,任永成的脸一下就变成了一张白纸。他的眼泪像被淤起来一样,再也流不出一滴来了,只一个劲地吸着干煸的鼻子,用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紫灵,好像要让她做这一决断似的。紫灵被任永成盯得失去了与他对视的勇气,心乱得像一团麻似的。说实话,一个女人失去了子宫,就意味着失去了做女人最基本的条件,先不说切除子宫后一系列内分泌失调导致的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等问题,单就女人自身残缺的自卑心理作祟,就让她永远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更何况,常卫又是一个在简陋的有局限性的条件里,追求无限完美的女人呢?所以,紫灵不敢在这个决定中,流露一点支持或者反对的意见,怕日后常卫那张刀子嘴,在她不经意间重重地砍伤她。她只好将无奈的目光越过任永成,投向同样急切的白清秀的脸上。
  此时,白清秀由于疲劳镜片后的眼睛里早已漫了一层灰色,手术帽里饱满的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子,顺着天蓝色的口罩汩汩地流过脖子,滴落在草绿色的手术服上,胸前就湿了一大片,那散发着浓浓药味的汗迹,正像扩充的版图一样越变越大了。他的眼里,满是急促不安,见他们都不说话,就压低声音说,快点做决定,不然还得给病人上麻药呢。
  任永成听了,大大的喉结快速地上下翻动了几次,就猛地抬起头咬着牙说,白大夫,还是保住子宫,给她剥离吧。大不了,我多伺候她几天拉倒了。
  行。白清秀倏地转身走了,像猫一样快捷迅速。紫灵仍然爬在窗口探着身子,将脑袋伸过去,希望探听到一点关于手术的消息。这时,她听到白清秀急切地吩咐护士说,赶快准备螺旋切割机。紫灵心里不由一痛,替常卫捏了一把冷汗。
  这次手术一共用了四个多小时,到了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突然亮了,随后门哗地一下就打开了,一个护士探出脑袋就喊,病人家属快来接病人。
  任永成听了,像弹力球一样,一下就蹦到了手术门近前,伸手接过手术车,将头探下去急切地问,小卫,小卫你清楚不清楚?
  白清秀说,她现在意识还不太清楚,得过一个多小时才能完全清醒过来。刚才我们已经问了,没问题。末了,他又叹息道,其实这次真危险,要不是抢救及时,病人恐怕就保不住命了。唉,赶快送回监护室吧。
  紫灵见任永成推着常卫走了,就赶紧向白清秀表示感谢。她说,白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与其他大夫们洗涮洗涮,咱们到附近吃碗大碗面,等常新有时间再让他重新请你们。要不,大家劳累了一下午,回家还得动手做饭吃呢。
  白清秀起先还推辞着,见紫灵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同意了,但是一再表示只吃大碗面。于是,紫灵去饭店买了一碗面和一碗蛋汤,匆匆跑进病房递给任永成,吩咐要他精心看护着常卫,一发现有异常情况就赶紧喊值班大夫。等大夫们吃了饭,她就回家看念榄去了,今天孩子在学校补课估计没有拿钥匙,不然到十点半回来就进不了家了。
  任永成眼睛里含着泪花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激,就一个劲地说,行,行,行。这里你别担心,吃了饭就赶紧回去吧。让你整整陪伴了半天,唉——
  这一声叹息让紫灵感到非常沉重,就赶紧说,姐夫,你别担心,姐姐又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好了,你只要耐心伺候她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常新肯定有事被缠住了,不然不会关了手机,等联系上我让他来看姐姐。
  别来了,别来了。你们都忙,哪能一直让你们误事?你回去告诉榄子,就说我给她种的草莓过几天就熟了,到时候给她送来。任永成一脸诚恳地话锋一转又说道,紫灵,真是麻烦的你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去招呼大夫吧。吃了饭,千万别来医院了啊。
  紫灵辞别任永成到手术室领上大夫们,去医院门口一个小饭店里,每人吃了一碗面,就骑着摩托车赶紧往家里跑。
  从医院到紫灵家,是桃源县从最北端到最南端的街道。这条大街长约五公里,宽约三十米,像人体经络的主动脉一样,掌握着全县的经济政治命脉。这条街上,高楼林立,大型商场超市遍地,各种商业店铺,服务行业应运而生,金融系统以及所有窗口单位为了方便服务纷纷在这里安营扎寨。于是,这里就成了全县最繁华的地方。而东西走向的街道上,因为受地势东高西低的影响,只建了一座县政府办公大楼,和全县唯一的一所中学——桃源一中。
  此时,正是学生晚课放学的高峰期。只见学生们从学校大门里跑出来,像一群燕子一样吱吱喳喳地从东街上飞下来,在十字街红绿灯的指挥下,像扇形一样地狂奔起来。平展展的大街上,这些高中生们就像一群草原上狂奔的骏马,以锐不可挡之势席卷而来,整个大街就变成了自行车的海洋。过往的车辆,面对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像听到口令似的都停止了前行,为这支满载着桃源希望的大军让出前进的道路。紫灵虽然归心似箭,但是看到身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们,浩浩荡荡地骑车飞过来,就将急切地回家的心情,变成了翘首观望,她多么希望能看见她快乐的念榄啊。她的眼睛像两柱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眼前匆匆而过的孩子们,仿佛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念榄,可每一个孩子又的确不是她的女儿,于是她对着人群就大声地喊起来,念榄,念榄——
  可是,弱小的声音面对巨大的嘈杂,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滚滚洪流中一样溅不起半点浪花。直到孩子们一窝蜂地走完,紫灵才停止了喊念榄的声音。赶紧骑上摩托车往家里赶。
  家,是永远的牵挂,尤其有念榄的家里,更是心灵的港湾。紫灵狠命地加油赶回家,见念榄已经撅着嘴坐在沙发上了。这个从来没有在回家第一时间内见不到妈妈的孩子,此刻正在生气呢。因为,她每天在小巷的拐弯处就能看见妈妈,然后两个人相伴着回到家,夜宵就摆在桌子上了。可是,今天她不但没有见到妈妈,甚至差点进不了家。要不是爸爸有先见之明,在大门口的地砖下埋了一把钥匙,她现在还得站在孤独的月光下呢。于是,她扔下书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生起了闷气,第一次感到了被妈妈忽视的伤心。
  榄子,妈妈回来了。紫灵见念榄没有吭声,就边放挎包,边说,你先休息一会,妈妈马上给你弄点吃的。
  自从上高中以来,念榄每天下了晚自习回来,紫灵总要给念榄弄点吃的,不是蔬菜汤,就是纯牛奶。这些简单的食品,其实包含了紫灵特别的爱意,她既怕孩子吃胖,又怕孩子营养不良,所以这顿宵夜紫灵总是严格按照营养学来搭配。
  一会儿,念榄端着一碗牛奶喝了两口,翻腾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喝了半碗,便问坐在旁边喘气的妈妈说,妈,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了?
  紫灵坐在餐桌边,刚想闭住眼睛歇一歇,听到念榄的问话,就强打起精神说,你姑姑住院了,我在医院陪了一会。
  念榄一听,停止了喝奶吃惊地看着妈妈,像是不相信似的,又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说,我姑姑病了?什么病?厉害吗?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心疼亲人,紫灵感到无限欣慰,不由伸手摸了摸念榄乌黑发亮的头发,就赶紧安慰说,别担心,现在没事了。明天中午你到医院去看看姑姑,就放心了。
  念榄一听说姑姑没事了,俏丽的脸上就又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当她听到妈妈说要她去看姑姑时,就有点不高兴了。紫灵见状不由就问,看你姑怕耽误课程?中午去,不会误事。就是误了学习,你也得去看看,她可是你爸唯一的亲人啊。
  念榄喝完最后一口奶,鼻子里一哼说,是我爸唯一的亲人,能像仇人一样对你?我就看不惯她对你的态度,怒气冲冲地像欠了她家钱似的。对我也没有一点做姑姑的样子。
  紫灵吃惊地问,怎么了?
  去年,我与同学到乡下郊游去了她家,她居然拦住不让我们进去,说她刚擦了地等干了再进去吧,当时我就想走了,可是怕同学们笑话才等了一会。不想,她连口水都没有给我们喝,却一个劲地说她对我很好,说得我们同学直撇嘴。最后还告诉同学们我十二岁生日的裤子,都是她花三十元钱买的。在回来的路上,连我们班最不爱说话的陈金都张了嘴说,你生日你姑给买条三十元的裤子,她都能挂在嘴上啊。她要是像我姑每年春夏秋冬都给我买衣服,说不定她就想去申请诺贝尔贡献奖了。当时,我还替她说好话呢。同学们就反驳我说,你姑有钱没钱我们不知道,一院子红彤彤的草莓可不用钱买吧,我们嘴馋得都流口水了,她却舍不得给我们吃一个,真是太少见这样当姑的人了。念榄说到这里,就气呼呼地站起来,看来当时的确气得够呛。
  紫灵听到这里,不知道是觉得常卫吝啬得可笑,还是被念榄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反正她睁着吃惊的大眼睛,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够了,她才说,原来,你还经历过这事啊。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呢?
  念榄不屑一顾地说,说这些干什么?让你拿这事去叨叨我爸?再说,我爸又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最后,还不是白白让你生一肚子闷气啊。念榄说罢,便神色凝重地噘起嘴来,像以此来证明她有着大人一样的城府似的。让紫灵听得也无话可说起来。顿时,厨房里变得寂静沉闷了许多。
  唉,家庭矛盾的最大受害者总是孩子啊。让念榄从小就生活在瞻前顾后察言观色中,能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吗?为什么就不能学会退一步海阔天空呢?自己的一半人生难道白过了吗?紫灵不由暗自惭愧起来,就暗暗告诫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心胸开阔点,不能事事都与人计较,该放下的就一定要放下,决不能让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影响到下一代的身心健康发展。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紫灵自我谴责的时候,厨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母女两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空空的门洞,等待着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成员的出现。可是,门外只有客厅里摇曳的灯光,闪烁出柔和的光芒,却不见一个人影。紫灵赶紧站起来就往外走,却见常新满脸通红地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他一见紫灵站在地下,眼睛倏地就亮了一下,然后突然一下就暗了下去,随之眼圈就红了起来,眼里盈满了清清的泪水。他努力地将头高高地仰起,让热腾腾的泪水回流到心里,迈着踉跄的脚步走到餐桌边,将胳膊伸得直直地用两只手撑住桌面,沉重的脑袋才慢慢地低垂下来。那两只颤抖的胳膊,仿佛就是两根柱子擎着整个身体似的,给人的感觉是一旦失去胳膊的支撑,整个身体就会无力地爬在桌面上再也起不来了。
  紫灵知道常新又喝醉了,就示意念榄赶紧回去睡觉,别让爸爸的醉态影响了她的休息。可是,念榄一见爸爸晕晕乎乎地走进来,担心地看着爸爸生怕失去他似的,早就没有了睡觉的意念。假装没有看懂妈妈的意思,赶紧去倒了一杯白糖水,再往杯子里兑了点凉开水,才送到爸爸手里说,爸,喝了这杯水,你就不难受了。
  常新端起水,一仰脖子喝下去,打了个重重的酒嗝,就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还是家里人好啊。来,榄子再给爸爸倒一杯,咱们干了再说。
  念榄接过水杯就哭了,这孩子时常被一种不和谐折磨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家庭,如何描述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是,在幼小的心里,滋生出一种认识,那就是两个优秀的人,不能结合在一块儿。尤其每次见到爸爸妈妈生气的时候,她就难受得要死,好在最近爸爸妈妈关系融洽了许多,她也就快乐了很多。可是,现在见到爸爸难受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恨不得自己去代替爸爸难受。于是,无声的眼泪就像大雨一样哗哗哗地流了出来。
  紫灵知道常新的意识又回到了酒桌上,就赶紧拽起念榄说,榄子乖,你爸爸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先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常新见紫灵不在身边了,一种失落感纠结得他脑袋一片空白起来,便使劲地大喊,灵灵,你过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紫灵赶紧让念榄回到卧室,就跑过来扶着常新坐在沙发上,把药放进常新嘴里,给他喝了一口水,像哄小孩似地说,来,喝了这颗醒酒药就没事了。常新咕咚一咽,就喊,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哪。一伸手,把紫灵紧紧地抱在胸前,低头在紫灵光洁的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紫灵立刻像被电流击中一般,不禁浑身一颤,温顺得几乎说不出来。好久,她才悄悄告诉常新说,别这样,让榄子看见就不好了。可是,常新却不依不饶地将紫灵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让紫灵不翼而飞似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此时语言是多余的,唯有温馨是现实的。这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爱恋,是剔除了人际关系的微妙,缩小了人生际遇的坎坷,放大了时空轨迹上的倾慕。这种爱已经超越了性的束缚,悄悄地转化成了一种浓浓的骨肉亲情。紫灵倒在常新的怀中,心就像一块翡翠一样晶莹剔透,她醉了,比常新还醉得厉害呢。
  突然,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紫灵的脸上,她就倏地从曼妙的爱潮里,回归到了现实中。原来,常新哭了。这可是嫁给他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啊。难道他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或者下午在外面受了特大的委屈?对,他一定有事瞒着,不然不会关掉手机。难道是被纪检委叫去了?这几年,从没有与他谈论过工作上的问题,莫非他捅了大漏子?要真是那样该如何是好呢?念榄该怎么办呢?她一想到严正的法律,腿就软了。可是,既然做了错事,就得勇敢地去面对,坦然地去承担,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到这里,紫灵挺起腰板轻轻地擦去常新脸上的泪水,柔柔地对他说,别哭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呜——呜——常新哭得更起劲了,鼻涕顺着深深的人中流到嘴里也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地拉着紫灵的手说,我不是人啊,不是人——
  好半天,紫灵才从常新断断续续的自叙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今天下午宋亚男丈夫通过关系了解到,反贪局下个星期要将亚男的案子移交到法院,就赶紧给常新打电话求他帮忙想办法,准备不惜牺牲一切代价让亚男恢复自由。常新接到电话后,急得像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赶紧请法院李院长、反贪局郝局长到汇丰楼吃饭,想让他们法外开恩从轻量刑。毕竟与亚男是同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囹圄不管。
  一顿饭,三个人喝了四瓶酒,常新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受了一顿奚落。郝局长,是个性格豪放做事不拘小节的人,他一听常新为亚男求情就说,你知道她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了多少贿赂吗?到现在不判你个管理不严罪,就算你祖上积德,有大造化了,你还有脸给她求情啊。说着,郝局长猛猛地喝了一口酒,又暧昧地调侃道,莫非你这个大众情人,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要是没有,你就得感谢小偷,让你断了这个邪念。不然,你那根花花肠子,我们还不知道吗?被她俘虏是早晚的事情。哼,要是我们家里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郝局长说着,居然狠狠地给了常新一拳头。
  常新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禁暗想道,这几年对紫灵确实没有付出真情与真心,也不能说对亚男没有好感,好在他是个有贼心没有贼胆的男人,才使他屡屡失去与亚男进一步交流的机会,最终也避免了被法律制裁的尴尬。这时,他才感到很幸运,没有走出紫灵那双幽怨的眼神,没有忘记紫灵每天晚上深深的叹息,得感谢紫灵默默的承担,才使他没有在人生的歧路上,滑向看不见底的深渊。于是,他猛地端起酒杯说,两位局长,我先自罚三杯,保证以后各方面都向两位哥哥学习。
  一顿饭,在三个人的倾心交谈中结束了。到结账的时候,三个人都抢着去付钱,尽管常新差点恼了,但还是郝局长到吧台接了账。之后,三个人就唱着《九月九的酒》,分手回家去了。常新走出酒店,到车上打开手机一看,却发现有姐夫二十多个未接来电,热烘烘的脑袋,唰地一下就清醒了许多,赶紧打电话询问,才知道姐姐生病住院了,就赶紧将车头调转,一溜烟地跑到了医院。
  走进病房,常新就感到了浓浓的悲伤和深深的自责,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身体健康的姐姐,会病倒在床上不能动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胖乎乎的姐姐,会变得像一块干煸的木头,往日细细的皮肤会变得比榆树皮还粗糙几倍呢。看样子,姐姐一定遭受了非常大的痛苦,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姐姐憔悴的脸,常新不由就想起小时候姐姐的辛苦了。那时候,爹娘早早就去世了,年幼的姐姐便承担起了养活他的重任,为了他能够上学深造,姐姐什么重活都干过,甚至还到砖厂去拉砖。以至后来,常新一想到身小力薄的姐姐,拉着板车穿行在炎炎烈日下的情景,他的心就疼起来了,便把对姐姐的歉疚化作关心帮助她的实际行动,力所能及地照顾姐姐的生活。可是,当姐姐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却在为别人拼酒,想起来就有万箭穿心般地难受。霎时,他的喉咙里,像塞了一根辣椒一样,只说了一句,姐,你怎么了?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常卫已经清醒过来了,她听见弟弟说话,一股怨气涌上来,就只悄悄地动了动眼皮子,假装没有听见。
  常新见姐姐不理他,就呆呆地站在地上,脚下像踩了弹簧似的左右摇晃起来,眼睛一会儿死死地闭住,一会又吃力地迷成一条缝。谁都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还是在忍受什么。他痛苦的举动,像电流一样重重地击在了常卫的心上,使她坚硬如铁的心,在瞬间也变成了一团棉花。不禁暗想,弟弟平时那么帮助照顾她,尽管没有来陪她做手术也错不在他啊,是她没有早告诉他的结果。他要知道一定会赶来的。况且,紫灵已经跑前跑后忙活了大半天,就没有理由再生弟弟的气了。于是,常卫睁开眼,一改以往说话冷冰冰硬邦邦的口气,温和地告诉常新说,小二(常新的小名,按姊妹们排行),姐姐现在已经没事了。要不是紫灵托关系找大夫,说不定就被疼死了,就不能在这里与你说话了。说着就攥着拳头威胁他,以后,你要敢对她不好,姐姐可饶不了你。
  常新听了姐姐的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见姐姐虽然很憔悴,但是已经没有危险了,心里便燃起了急欲见到紫灵的渴望。他恨不得一下就飞回去,见到那个闪烁着一双忧郁大眼睛的,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原来,这个女人的心,这么善良啊。原以为她只是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不想却有着蜂蜜一样的营养价值,差点让他当脏水泼出去,变成为他的对立面。他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他要赶回去向她请罪,求她原谅自己的无知。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五百块钱放在床上说,姐姐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打电话。不料,姐夫一把拉住他说,这钱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要。人要知足嘛。你姐的住院费,紫灵已经给垫上了,那钱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给你们还上,再要你的钱,我们还算个人吗?
  尽管姐夫一再推辞不要,常新还是坚持把钱留下了。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让以前对紫灵亲人与姐姐不一样的待遇,从今天开始划上句号,重新开始对两家亲人一视同仁的新生活。他要让紫灵的眼里充满阳光,要让她的心被爱包围着,要让她的叹息从此绝迹。
  紫灵听完常新的叙述,她感动了,不由泪流满面了。她轻轻倒在常新的怀里,任由他紧紧地抱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她闻着常新特有的汗香和浓浓的酒香,耳边听着常新喃喃的呓语,她的心里就升腾起了一股深深的爱恋。这些爱将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改写成了难以扼制的缠绵悱恻。
  突然,手机响了。这铃声又将紫灵从快乐的峰巅狠狠地摔到了寂静的夜里,她赶紧接起来一听,晓阳的哭声就洞穿了她的心。只听晓阳边哭边说,紫灵姐,有岗跑了,去西藏支教去了。我不想活了,一会火车上来我就卧轨自杀。
  别,别干傻事,他会回来的,我一会就过去了。紫灵说完,将已经沉沉入睡的常新,在沙发上放好,就锁上门直奔火车站去了。
  
  尾声
  
  草长莺飞,花开花落。
  当时间的车轮,驶进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桃源县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街道变宽了,楼房变高了,人们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春姑娘便悄悄地来到人间了。
  春天的空气特别美好,虽然寒气还没有褪尽,但是土地已经渐渐复苏了。山青了,树青了,小河里的流水也欢快地流淌开了,农民们也忙碌开了,他们用辛勤的汗水丈量着丰收的喜悦,一切显得是那么地富有魅力。
  二月的桃源县城,晴空万里,一朵朵白云有时像万马奔腾那么壮观,有时又像波涛滚滚那么汹涌,翻飞着吸引了放风筝的儿童与老人们。他们一边松动着手中的线绳,一边盯着这些可爱的云彩观望,期盼着风筝能与这些祥云一比高低。不料,嘎蹦一声线绳就断了,风筝便冲向了高高的空中。一会儿,就飘飘摇摇地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孩子们便跑着找风筝去了,老人们却呆呆地对着失去风筝的天空,暗暗地回味着人生的归去来兮。然后,在感伤中就匆匆回家去了。
  今天,是星期六。这个周末与以往一样,忙得紫灵差点忘记了吃饭。上午,她忙着审计财务账目,下午又参加了联社工作会议。会上,她就深入贯彻落实省联社强服务、促转型、谋跨越的指导思想,做了详细的工作安排,号召各分社积极开展抓存款、占份额、向党建八十一周年献礼的存款竞赛活动。同时,大家还听取了各分社主任的工作汇报,会议在孙大华董事长热情洋溢的讲话中,才宣告结束。
  散会后,所有员工就都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只有紫灵坐在座位上没有行动,因为前几天她下乡被一家农户的看门狗给咬伤了腿,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所以,在人多的场合下,她总是坐着不动,免得被别人同情的目光灼伤,讥笑的话语刺伤。待人们都陆续走出会议室,她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常新就打来电话说,紫灵,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不快点回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告诉常新马上就回去了。
  可是,紫灵放下手机,心里就纳闷起来了,自从被咬伤,常新总是接送她上下班,十多天来从没有间断过,他今天为什么不来接,反而要让她快点回去呢?难道他忘记她腿脚不灵便吗?紫灵想到这里,就站起来扶着桌子往门外走。不料,一开门就惊呆了。原来,田榄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噢,忘记介绍了,去年冬天田榄提前离岗后,见思灵与念榄一同考到武汉大学,就来桃源县投资服装生意了。他与常新一见倾心,一顿酒就喝成了至交好友,紫灵也常常陪他们在一起吃饭喝酒,于是,三个人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尽管如此,田榄却从没有来联社找过她,如今当他出现在这里,让她真有点手足无措了。
  人嘛,都是感情动物。纵然有再高的城府和伪装技术,也掩盖不了内心的翻江倒海。就在紫灵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田榄就说话了。他说,常新正忙呢。让我来接你回去。于是,紫灵像个电钮娃娃一样,听话地一瘸一拐地朝楼下走去。可是,她每走一步路,心上就像刺了一刀,而且每一刀又都深入到骨髓里。一会儿,她就疼得汗流满面了。于是,她不在田榄面前硬撑了,低低地呻吟着爬在楼梯扶手上歇了下来。
  田榄走在紫灵的身后,感受着她揪心的疼痛,她每走一步就像削苹果似的,一层一层地剥离着他的心脏,到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就紧走几步来到紫灵面前蹲下高大的身躯,轻轻地说,我背你下去吧。紫灵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温顺地爬在了他的背上。这一举动,在以后好多天里,让紫灵想起来就脸红,可是当时她却连想都没有多想,就轻轻地爬在他的背上了。
  田榄背起紫灵脚步轻轻地向楼下走去。紫灵爬在田榄背上,像被一叶温暖的小舟载着,轻轻地划向了梦的天堂。这散发着温暖体香的身躯,在二十多年以前是多么地充满好奇与诱惑啊。可是,这个伟岸的身躯,又像一座电子储存库,以至于令紫灵每次有了靠近的欲望,就被击穿得失去了重心,逃出了他的视线。二十年多年来,每次在梦里相会,她都渴望能被他抱抱,或者被他拍拍肩膀,可即使是做梦,他都固执地坚守着他的吝啬,让她一次又一次在失望中,梦涕妆泪红阑干。每次当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就默默地设计着与他见面时的情景,深情的拥抱或者相拥而哭。可是,如今当她真正走近他的时候,她的心竟然是这么地澄明洁净,像佛座面前的善男信女,没有一丝一毫的红尘杂念,没有一点一滴的欲望掺杂,她深信自己再也不会掉进情爱的沼泽里不能自拔了。于是,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就像靠在哥哥紫森的肩上一样,那么坦然那么安心。
  她闭着眼睛,不禁感慨地说,唉,时间老人真是太神奇,太伟大了,他可以荡涤尽世人心里的尘埃,还原纯真善良的本性啊。
  田榄听后,深有感触地一语双关地调侃着说,是啊,时间的伟大在于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可以制造一个个传奇,可以让人回归本真。不过,你以后可不敢吃得太多了,要不我常新老弟可就惨了。他说着脚下紧走几步来到车前面,放下紫灵打开车门两人钻了进去,就向紫灵家急驶而去了。
  紫灵家的小二楼旁边,停放着许多车辆,孙大华的奔驰竟然也在里面。紫灵不由心里敲起鼓来,有人家正办喜事?可是,邻居之间办事没有道理不告诉她啊。那么,这么多车停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样想着,就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走去了。
  一开门,砰地一声一个万花筒爆炸了,紫灵就愣住了,五颜六色的彩纸就撒了一脑袋。抬头一看,客厅正中间挂着一条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纪念常新、紫灵结婚二十岁周年联欢会。紫灵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原来,今天是她与常新结婚纪念日。她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好朋友前来为她祝贺。这些人里,有乔兰,小韩,韩威,梅仙,还有常新的许多好朋友,只是晓阳因为过失杀人还在服刑没有来。虽然,她有点失落与伤感,但是看到孙大华以及联社的各位领导们都来了,也就欣慰了。
  这时,孙大华见紫灵站在那里,就对着话筒说,今天,是个难忘的日子。二十年前的这一天,常新先生与紫灵女士幸福地结合了,经过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两个人在事业上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生活上用不同凡响的爱,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让比翼齐飞与事业蒸蒸日上不再成为梦想。值此这个幸福而难忘的日子,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衷心地祝福这对同甘共苦的夫妻,在今后的生活上彼此照顾白头偕老。最后,让我们再次给予常新先生一次机会,让他面对所有的朋友们说出对紫灵的爱。
  紫灵听到这里就傻眼了,因为她知道常新是个语言的矮子,行动的巨人。他可以默默地为她做事情,却决不会在人前面表达一点点对她的关心。于是,紫灵的脸色越来越阴晦起来了,她在替常新担心的同时,更感到特别地尴尬。
  不料,常新一反常态地紧走几步,来到紫灵身边,微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在无名指上戴了一颗金灿灿的戒指,然后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
  顿时,紫灵醉了,小二楼里响起了哗哗哗的掌声。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紫灵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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