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三十)
作品名称:汶水倒流 作者:淡水 发布时间:2015-08-25 10:28:04 字数:3514
赔偿一万元钱,狮子张大嘴。再说,水主任有错吗?为什么要赔偿他?村民都为水主任打抱不平。有几位村民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要出面把尸体弄走,被水主任制止了。水主任高姿态,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想用粗暴的办法平息事件,免得影响党群关系,激化干群矛盾。事实相反,水主任越是菩萨心肠,侯家越是认为水主任有理亏,越是得寸进尺,甚至号召侯氏家族老老少少前来取闹。
水主任想和侯文杰当面谈谈,但是遭到拒绝。一万元钱不到手,一切免谈。
侯氏夫妇钻到钱眼里了。侯文杰是个经济头脑比较灵活的人,前几年,为搞活农村市场经济,大力发展商品流通,政策支持允许农民搞多种经营。就在大家观望、犹豫不决之时,侯文杰第一个向村委报名开办供销代销点。这可引起了小小的风波,村民纷纷议论,这两口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是当年“出豆腐、卖油条”,召开他俩的批斗会,带着高帽,上街游行;镇供销社、村门市部为了自身利益,纷纷找到村委阻挠,坚决不能让“资本主义的草”生根发芽。村委成员也看不到政策发展方向,举棋不定。关键时刻还是水书记力顶侯文杰,给予支持,侯家才成为改革开放以来汶上村第一个走上发家致富的个体户。侯氏夫妇也真是生意人,代销站越做越大,大有把村集体供销社门市部击垮之势。穷人乍富,侯氏夫妇趾高气扬,鹤立鸡群,别说一般村民就连村两委干部也不放在眼里。多亏邓公政策好,勤致富,可摆脱了村两干部的思想桎梏。影响着两个儿子也不好好学习,大儿子初中毕业就回家和老子一起做起了买卖;二儿子小小年纪也不学无术,成天打架斗殴,成了孩子王。侯氏夫妇不但不管,反而引以为荣,认为自家孩子高人一头。因此,村里德高望重的年长者、村两委成员出面调解都无功而返。侯氏夫妇最恨的就是村两委这帮人,特别是水书记,当年没少整治他,大有拿此事报复之意。
水文章坐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这可怎么办呢?水主任甚至想拿出一部分资金来了解此事。但钱又从哪里来呢?
从汶水开往汶上的长途汽车终于到达终点。
一个着装时髦,气质非凡的女子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下了车,两手拎着沉甸甸的大包小包。走在行人中间,分外靓丽,一看就是城里人。
小男孩很好奇,对乡下的街道、房屋,满街乱跑的鸡、鸭、羊、狗惊诧不已,嚷着问妈妈是不是来到了动物园了。妈妈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不知如何给孩子解释。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姑娘,惊讶地叫你一声:“哎呀!这不是乔老师吗?好几年不见了,我们都很想念你。”
“你是......”乔佳芳大脑急速旋转,搜索眼前这位姑娘的姓名:“奥,我想起来了,你是79届的学习委员候苗苗!”
“老师的记性真好,还记着我这位乡下丑丫头。”侯苗苗高兴地说。
“你可不丑,当年的小美人。现在长成大姑娘了,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乔佳芳看着自己教过的学生,很是骄傲。
两人寒暄一番,乔佳芳从交流中知晓了水文章遇到的麻烦。
乔佳芳想快速见到水文章,当面对质一下,为什么处理此问题如此软弱?侯苗苗把乔老师领到了村委办公室。
“文章,成立砂厂,你是为村民谋福利,没有理亏,为什么这般没底气?”乔佳芳越来越不明白水文章的思想,感觉他失去了当年那种刚正不阿浩然之气。
“我现在是一村之长,考虑问题要全面。如果不为村民着想,不为村民办事,我的工作能有人支持吗?武断专行,不顾后果,我的工作能做长久吗?”水文章说出了自己的处事之道。
“文章,你说的没错,我都懂。但是,这些道理和目前的情况是两码事,谁对谁非这是个原则问题,不能混淆,不能让歪风邪气盛行。”乔佳芳也说出了自己的态度。
“尽管我们没错,但是我们也要站在侯家一方考虑考虑。他们毕竟是受害者,失去了亲人,让谁摊上谁能好受?他们有过激行为,我们也要理解,如果我们动之以情去感化他,让矛盾慢慢融化,而不是极端处理,激化矛盾,效果可准更好一些。”
“失去亲人,谁摊上也难过,我们完全理解。不错,感化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果把它当作是一种‘万能公式’,放之四海而皆准去套用,那就是教条主义形而上学。试想,感化能解决天下所有问题,政府还配备公检法干嘛?国家还养部队干嘛?事实证明,感化不是万能的,社会是复杂的,一种方式不成功,必须寻找别的解决途径。”
环境的变化,社会的阅历,水文章和乔佳芳都在成长。可是,当年坚持正义、据理力争的水老师不见了;多情善感、顺其自然的乔老师已脱胎换骨,似乎两人交换了思想,变成了对方。社会真是个大火炉,历练成金,磨练成仁。
两人的观点似乎都有道理,但是社会就是社会,这不是课堂,实验不行可以重来;也不是学术探讨,最后允许搁浅结果。面对现实必须尽快处理,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再说,这里面还有深层次的原因。侯氏夫妇从年轻就是生意人,70年代曾经做一点小买卖,赶上割资本主义尾巴,村革委会经常当作‘典型’让学生批斗。现在政策变化了,他又发家致富了,心中憋屈着,看着村两委气不从一处来,总想找茬发泄。尽管表面对着我来,事实上是给村两委制造麻烦。”水文章深入分析。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大政策谁能改变的了,受这点委屈就想报复,真是小人一个。文革时期冤假错案多了,有多少知识分子,国家的栋梁,社会的精英受到惨无人性的折磨,甚至有的人在那场运动中失去宝贵的生命,活下来的平反后不照样为国家奉献?如果都像他这样恩恩怨怨小肚鸡肠,社会还发展吗?!人类还进步吗?!岂有此理!”乔佳芳越说越有气:“如果你左右为难,不好处理,我出面给他讲道理。”
在一旁一直不吱声的侯苗苗也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声援乔老师:“对,乔老师,我支持你,我们去和他讲道理。我一直很生气,对这种行为恨之入骨,我现在身为后氏家族一员感到耻辱,老祖宗积的德都让他两口子给毁了。”
乔老师从镇供销社买了两提礼品,由侯苗苗指引着找到了候文杰夫妇。
“大嫂,对你失去亲人,我深表同情,我特意来看你。”乔老师见到此情此景,无不伤痛落下了眼泪。
“乔老师,上天有眼,我儿子死得好冤。不是水文章河床挖砂,我儿子能淹死吗?”
“就调查,淹死孩子的砂坑不是汶上村挖的,是镇建筑公司挖砂取土,没有填平造成的。”乔老师慢慢给她解释。
“我不管谁挖的,反正有水文章负责。试想,如果不是他搞砂石厂,镇建筑公司能偷挖吗?”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水主任也是为咱村民着想。我们祖祖辈辈过穷日子过怕了,水主任带领大家致富,他是鞠躬尽瘁,为村民谋福利。再说,人又不是神仙,谁能猜到后事?”
“我的儿子不能死于无辜,赔偿一万元钱,两来无事,不然没完。他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消停。”
“大嫂,孩子的命怎能用钱来衡量?你冷静一下,我们都在帮你。水主任一直在搜集资料,寻找证人,为你作证,等我们掌握证据齐全,可以状告镇建筑公司,为你挽回公道。”
“那是水文章理亏,光有公道算个屁,顶吃还是顶喝?我要水文章给我钱。现在已经实行计划生育,我们不能再生了,失去一个儿子,等我两口子老了,就少一个孝敬的,这笔账怎么算?不像你们城里人,有退休金,国家养活到老。”
“你说的有道理,城乡差别是存在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国家会逐渐缩短这种差别。正是有水主任这样的带头人,我们农村才有希望,也许有一天我们农村人的生活和城里人没什么两样。”
“乔老师,我是尊敬你,你这是来看我热闹还是来给我上课的?你给我讲这些大道理顶屁用!如果你死了儿子,你什么滋味,能听进别人的风凉话吗?如果你没事,我也不留你了。”
“你,你......”乔老师压抑住心中的气愤:“我是来帮你依法办事,你怎能这般说话?”
“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侯文杰听说来了说客,回到家中:“你替水文章那个孽种说话,有种的拿钱来,他娘的别猪鼻子插葱——装象。”
乔佳芳没有想到侯氏夫妇二人,一个不如一个,对牛弹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乔佳芳不再生气,站起来,告辞。
“我是好心好意来看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如果你们没有诚意,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依法办事。试想一下,暑假期间,你们家长是第一监护人,孩子发生事故,你们是第一责任人,你们好自为之,还是尽快把尸体移走,让孩子入土为安。孩子的不幸,我们共同努力为他讨个公道。”
“去你妈的,孩子入土了,谁还管这事。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你来糊弄谁?”
乔佳芳的最后努力最终还是化为泡影,她含泪离开了侯家。这泪不是同情孩子,也不是替家长伤心,而是对侯氏夫妇的无知和法盲落泪。水文章想的太理想了,感化,对这样的人能起作用吗?执迷不悟,以身试法,也只有通过法律才能解决。真是可悲可怜又可恨,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