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魇（二）

　　一行人就这般一路游山玩水，四处吃喝玩乐了一阵子。
　　白蕊和红玉也算是对外面的世界见识了一遭，也越来越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很吸引人。红玉见姐姐与唐旻的感情越来越好，而自己则还是孤家寡人不免也觉得热闹之余有些落寞。这一晚她离开姐姐，独自一人到客栈外四处转转，不知不觉便随街上的花灯越走越远……
　　火燚国的夜市是极其热闹非常的。火燚国人崇尚火，夜晚自然也少不了点烟花爆竹助兴，只听街上爆竹声阵阵，红玉不由吓得捂住了耳朵弯腰躲到了一旁，虽然如此眼睛仍旧是被面前的烟花给吸引，满脸雀跃的挤进人群去看那热闹的烟花。火树银花，众人都情不自禁的被烟花的美给吸引，都想更上前一些，更接近烟花的美丽一些，但又担心会被烟花灼伤，又都情不自禁的在左右闪躲，人群推挤之中红玉差点被人撞倒。突听得烟花对面有人冲她叫了一声：“小心！”
　　她急忙抬头去看，只见火树银花的对面站着一个蓝衫公子，那公子乌发儒雅，面白如玉，生得更是俊俏风流，一身湖蓝衫如水安静的站在烟花之后，也不知是她被人撞到还是自己的心在急速跳动？她竟然感到心中涟漪一动。与此同时，对面的公子也冲她微微一笑，以示礼貌，二人四目相对之时烟花越发的高涨，顿时已经迷茫开来，浪漫的烟花漫天飞舞，人群簇拥着跑过去看，红玉已经被身边的人群给撞了一下，就在她即将跌倒的时候蓝衫公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将她一把拉入了怀里，然后伸手替她挡住了擦身而过的人群。
　　“姑娘小心！”他轻声细语的低头对她说，风轻轻吹拂着他白色的发带，烟花迷茫之中极尽温柔，他安静得就宛如水中倒影一般。
　　红玉抬头去看怀抱住她的这个男人，双目宛若天上璀璨的繁星，似乎在烟花光芒之中闪闪发光，微微一笑之际已露出一口白牙。她只觉自己紧贴着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烟花迷醉之中她仰头凝视着他的眉目，心中轻叹道：“难道……难道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一见钟情？”
　　“姑娘，你可还好？”蓝衫公子询问道。
　　这时红玉才缓过神来，露出俏皮的一笑，伸手就去摸了摸他白玉一般的脸颊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几乎是惊叹的说道：“公子，你好生美丽！”
　　蓝衫公子愣了愣，突然仰天爽朗的大笑起来，然后看着她的眼眸道：“我还从未听人这么夸过我呢！”
　　红玉见他笑也是满脸雀跃的一笑，美人如玉，笑魇如花。
　　烟花之中，人花两相映，夜沉花惊开，二人各自迷乱在对方的眼眸当中。
　　流动的人群渐渐从二人身后走过，原本放在地上的烟花也已经慢慢熄灭，二人看着对方相视一笑，似乎已有千年的缘分一般。她来只是为了见他，而他来也是为了见她。各自不用猜忌，便可直抵心涯。
　　“姑娘芳名？”他问她。
　　她微微一颤，宛如一支跌落的桃花。笑道：“小女子名叫红玉！”
　　他沉吟道：“倒影红花水生玉，美人如玉，如玉美人……在下蓝环！”
　　“红玉，蓝环？呵呵！看来我们有着注定的缘分，我们前世一定是认识的对吗？”
　　蓝环笑而不语，然后一把抓住红玉纤柔的手腕道：“红玉，你随我来！”
　　说罢便拉住她的手跟随人群一起朝前面跑去，只见此刻前面的湖水中间有人在划龙舟，鼓声作响，好不热闹。红玉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只见站在河岸上的人群还在漫天洒花，她便激动的想要挤上前去看看，蓝环则一把搂住她朝人群中间挤去，人挤人，却贴近了彼此的心，二人嬉笑着便挤到了河岸边。等二人在河岸边找到了一个最佳观望的地方，只见河中的龙舟每每经过一站便有硕大的烟花从水面喷射而出，整个苍穹都宛若开出了一树多情而浪漫的桃花一般。
　　“啊！好漂亮！就像是下雨一样！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东西，听说这叫烟花！真的好美！”红玉满是激动的依偎在蓝环怀中抬头看着烟花，然后用手指了指倒影在水面上的烟花道：“蓝环，你快看！就连水中也开出了花朵！”
　　蓝环随她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只见水边倒影着两个人的身影，朵朵落花随风飘过，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笑容。或许是用了太久的时间才遇到对的人，所以红玉的心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开阔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对一个凡人动了真感情，可是这一刻，看着水面上倒映的蓝环，他也正好在看倒映在水面中的她，如此心心相印，令她已不再畏惧这千年的寂寞。
　　离开了烟花闹市，蓝环带红玉去吃了元宵，这又甜又糯的东西红玉也是第一次吃，狼吞虎咽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蓝环举着碗看她的吃相不由吓了一跳，然后举起衣袖轻轻替她擦拭着嘴边的汤汁，问她，“你怎么这么贪吃？难道就好吃到连吃相都不顾了吗？”
　　红玉举着手里的汤匙，然后把汤匙里的元宵喂进了蓝环的嘴里，仰头笑道：“你快吃吃看，真的很好吃！这东西比起花蜜雨露好吃不止百倍！”
　　蓝环细细咀嚼，似乎也对元宵的美味表示满意，脸上露出一丝赞叹的笑容。
　　红玉天真的咬牙一笑，叹道：“我说的对吧！姐姐她都没吃过这种美味。老板我还要再吃一碗！”
　　蓝环看着眼前的红玉如此贪吃，也宛如在看一个贪吃的孩童一般，怜惜的一笑，冲老板挥手道：“老板，给这位姑娘再来一碗元宵！”
　　“好嘞！热乎乎的元宵，两位趁热吃啊！吃了小店的元宵，小夫妻两的日子就团团圆圆，恩恩爱爱的啦！”
　　“夫妻？什么是夫妻？”红玉接过老板递上来的碗，不解的看着蓝环问。
　　蓝环低头一笑道：“夫妻，就是指两个有情的人终成眷属，彼此成为依靠，永度一生。”
　　红玉歪着脑袋，诧异的又道：“永度一生？你的意思是说成为夫妻之后的人就永远不会分开，一辈子在一起生活吗？”
　　蓝环点头，轻轻嘬着碗里的糖水。
　　红玉满脸绯红，不敢想象的道：“可是真有人能够相伴永生吗？万一有的人能活好久好久，而另一半则不能活那么久，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岂不很孤独寂寞？这样岂不是就很可怜？”
　　蓝环听红玉如此一说，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是啊！如果真是这样，剩下的那个人得多么痛苦啊！”
　　红玉原本欢乐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咬牙暗叹：“倘若我真与蓝环结为夫妻，可他是凡人终须在我前离去，那样我岂不很痛苦？剩下的千年我又如何度过呢？”
　　红玉缓缓起身，低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蓝环道：“蓝环，今天我很开心，或许是我活这么久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遇见了你！不过我要告辞了！”
　　蓝环愣了愣，不知道原本还很高兴的红玉为何突然告辞？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痴痴的问道：“明天……明天你还来看烟花吗？”
　　红玉倩影幽幽立在人群中，不知为何她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滴眼泪，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满月，深深吸了口气，自觉鼻翼酸楚，心如同被一把利刃划过一般刺痛，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没有回答蓝环的问题，而是径自消失在了人海当中。
　　看着红玉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蓝环独自倚靠在桥上的护栏边，心幽幽沉。清风拂过他白俊的脸上，吹拂着他的发丝，白色的发带，他眉间蹙起一抹悲伤。他皱眉看了看那轮天上的满月，人间如此热闹喧哗，而它即便圆满也还是那么的凄冷而孤单。
　　世界因有了爱而变得温暖，却也因有了爱而变得悲伤。
　　红玉独自走在孤独而悠长的街道上，她不敢回头，似乎脑后还飘荡着离别前蓝环的那句话。她以为世间上的情爱便是男欢女爱，原来还有长相厮守这回事，可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时间会让长相厮守这种凄美变得隆重，因为身为桃妖的她注定是要活好久好久的，而凡人的生命却显得那么短暂，或许今夜与蓝环的短暂相遇，在一千年之后不过是过眼云烟，淡得她都记不起他的模样。
　　可不可以有一种爱是不会有伤痛的？除非不爱。这就是人间的情爱所在吗？
　　红玉决定忘记今晚的邂逅，她觉得这陌生的男子不足以会让她留下多少痛楚，她以为明天天亮之后便可以恢复成原来的红玉。然而……她却低估了爱情的魔力。
　　时间上最残酷而致命的事情就是遇见，有些人一旦遇见就会成为心底里的一根刺，深深的插入心底，让你痛，让你流泪，却让你永远也无法拔出。
　　回到客栈的红玉昏昏欲睡，次日醒来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她似乎对一切都没了兴趣。看着她整日无精打采的模样白蕊还以为是妹妹生病了，结果找来华央公子问诊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华央只是笑称红玉是看尽了世间之所有，没了好奇心所以才会对万事万物失去了兴致。想来一个妖怪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厌倦这花花世界上的一切，不过按华央所言，红玉的这个症状是来得太早了些！不过红玉乃是桃妖，妖怪的敏锐度一般比常人更为敏感，所以有些人要感觉多几遭才会厌倦的东西，身为桃妖的红玉只需一眼便可看透玩腻，也不足为奇。
　　红玉心里所想当然是不能让姐姐知道了，不然又要被姐姐笑话了，她只能独自伤身。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想要忘记，可是一到了晚上就鬼使神差的又想起蓝环的那句话。
　　“明天……明天你还来看烟花吗？”
　　当晚红玉忍痛不去见蓝环，因为她知道如果蓝环知道了她是妖怪一定会很伤心，即便蓝环如唐旻那般有情有义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不能长相厮守，等蓝环终老之后她还需要继续活下去，活好久好久……久得足够忘记这段感情。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时间一天天过去，然而红玉却觉得这分分秒秒从未有过的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是等待人类所谓的忘记吗？可是她为何越是想要忘记脑海中蓝环的身影就越是清晰？
　　“他会在桥上等我么？”红玉自己问自己。然后她告诉自己，他不会等她的。可是次日晚她又觉得蓝环不是一般男子，他一定会等她的。如此反反复复，她只不过想要等他在人海消失，只至自己再也无能力找到他为止，等他带走一切。
　　熬到第六天的时候，红玉觉得人间一行对她来说简直是种折磨，因为蓝环她觉得世界无比奇妙而美好，也因为蓝环她觉得世界竟然如此灰暗而无望。这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心如鼓敲，心绪不宁，无法再呆在客栈。
　　夜已深沉，红玉一袭红裙在风中飘摇，她飞过了客栈的楼顶，越上天际。她急切的朝那日与蓝环相遇的地方飞去，她想看看他是否还在哪儿等自己？夜已深沉而寂静，四周空无一人，原本热闹的大街此刻变得无比空荡，宛如心被无端掏空一般。红玉飞身落地，越接近那座桥，她的心就越是忐忑。他怎么会在那儿呢？他不可能还在等自己，她的心里一千次的对自己说着，可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笃定的告诉她，自己爱的人会在桥头等她，生生世世，哪怕是一千年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