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孽缘

　　张曼站在店门口与隔壁老板娘聊天，难得一次这么清闲。夏天的夜来得特别慢，已是五点半了，天空的大火炉还依然高高悬挂着，那炙热的光芒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一个很不巧的日子，整个城市唯独这一段停电。张曼想起当地一句顺口溜“三天不停电，不叫xx县。”
　　“也不知道我们这个小城市咋了，三天两头停水停电，这么炎热的天气还让不让人活？”隔壁店的老板娘李玫抱怨道。“是哦，听说前面十字路口的那一段地下水管前天才修好的，今天又爆了。”又矮又胖的程倩倩应和道。
　　张曼无聊地看着稀少的行人，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虽是傍晚了，可行走的人还是少得可怜。一位中年妇女，剪着整齐酷似学生发出现在张曼视线里，这一瞟吓得她一身冷汗，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慢慢移动身子让程倩倩肥胖的身子遮挡自己，避开来者那双有意窥探的目光。
　　街上路过的这个女人是谁呢？让张曼如此心慌失色，她就是张曼的情人冬日暖阳的妻子郑秀秀。其实说是情人有点夸大其词，说是朋友有点贬低这份真情实感。张曼在心里祈祷：郑秀秀呀，郑秀秀，请千万不要走过来呀，我与你男人的爱是纯洁的，她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张曼离她不过五十米，那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神未有半刻离开。外表镇静的张曼假装很无趣，在程倩倩的身后转悠，她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郑秀秀走过来，干脆跟她开诚布公地谈谈。哎，她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万一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直接过来扇一巴掌呢？张曼心里没底，汗珠一滴滴在手心里冒出来……唉，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菩提本物，明镜亦有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张曼偷偷用余光窥探，郑秀秀一只手拉着一个跟她一般年纪的中年妇女，有说有笑地走着，当经过张曼店门口时，脚步特别慢，似乎有意看看这位勾引她丈夫的女人是一个怎样的狐狸精？张曼借用程倩倩宽大的后背为屏风左右躲闪，但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郑秀秀。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做贼心虚，只是怕遇上一个难缠的女人。
　　大约五、六分钟后，郑秀秀又独自一人走回来，那双小眼睛似乎还在不甘心巡逻什么。张曼站在原地，只是侧身朝着街道，这次不管郑秀秀眼神有多毒，她依然无所畏惧。心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眼前的这位女人之所以让她感到恐怖，是前几天，张曼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张曼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收到一个陌生人的临时信息：美女，为什么要拒绝加我？张曼很有礼貌地回复：抱歉，不喜欢加好友。过了一会一个阴险的符号发过来，说：还挺清高的。张曼有点恼火，或许是打扰了她看书的兴趣，没好气地回复：清不清高，跟别人没有关系吧。张曼寻思对方怎会有一种浓浓的火药味是冲着自己而来，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有备而来吧，我不知道哪个地方招惹你了，有话请明说，别遮遮掩掩的。对方似乎也被张曼激怒了，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张聪你认识吧，网名冬日暖阳，我是他老婆，你这只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老公，自己没男人吗？张曼一瞬间心一下子掉进冰窖，自知理亏，却一时无法解释她与冬日暖阳的关系。于是沉住气，很有礼貌地说：是嫂子呀，如果你觉得以这样的方式侮辱我让你舒坦些，你就骂吧！此时张曼的眼睛里含满泪花。她的委屈，她的善良，她能对谁说呢？这一段迟来的爱的确是害人害己。郑秀秀还在恶语伤人，什么恶毒的语言都骂够了，最后说了一句话让张曼一辈子都刻骨铭心：像你这样没有工作的女人也只配做别人的小三，就靠一张脸蛋勾引男人，不要脸，狐狸精……
　　张曼像个僵死般，死死瞪住屏幕，暗骂自己：自食其果、罪有应得，往事像电影般一幕幕上映：
　　
　　时光倒回到三年前，一个风平浪静的傍晚，夕阳把整座城市装饰成金碧辉煌的童话皇宫。张曼独自一人沿着河边散步，心情并不像天气这般晴朗。中午她跟老公拌了几句嘴，情绪低落时，总喜欢来这河边看看江中的流水，张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丈夫傍生是一个古板的男人，一周岁时一场大病让他一生残疾，左腿几乎是废了，毫无力气，根本没法走长路。虽长有一张俊俏的脸蛋，可结婚那几年张曼一直嫌弃他，经过十多年的相处，渐渐地由嫌弃到爱恋，再由爱恋到依赖，张曼对他的感情一直都是亲情，更多的是感恩。在他身上，你会发现他身残志不残。结婚前自己摆了个理发小摊，如今也开了个理发店，生意非常红火，本是一个生活很不错的家庭，却偏偏好赌。张曼与他结婚十七年来，最接受不了就是他赌博，赌输了回来大发雷霆，免不了夫妻俩唇舌相见。张曼却是一个古典型女性，一张姣好的脸蛋，匀称的身材，只是个儿偏小，却有女人独特的魅力，丰满的山峰，穿什么衣服都觉得那么耀眼。
　　张曼漫步在公园的小径，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老公，快去洗澡，晚上让你爽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她是一个很烂漫的女人，尽管丈夫是一位残疾人，可十多年一直守妇道，爱着这个并不完美的家。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老女人了，不稀罕，等我有机会找个小姑娘侍候……”虽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张曼却很生气。回忆起十几年前，要不是自己破罐子破摔，怎会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张曼从小生长在偏僻的穷山沟，一心想飞出山沟变凤凰，中学毕业后便随亲友到南下打工，未出过门的山里丫头，哪知道江湖的险恶。那年她正好十八岁，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能是个儿小巧，加上一张白皙稚嫩的鹅蛋脸，不爱化妆的她，总以自己的素颜赢得周围人的赞美。刚到那里不久，公司里就有一些当地的阿姨给她说媒，还有一些年轻男孩大胆的求爱信，但张曼一一谢绝。虽是山沟里出来的女孩，从小受严父慈母的教诲，字字句句刻在心里：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自强。
　　张曼在这里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服装公司，同她一起居住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姐姐。宿舍里八个人算张曼最小，她是一个外表文静而内心活泼的女孩，胆小怕事，就这样懦弱的她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伤害，甚至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学校毕业，张曼就跟四姐学裁缝，所以一到公司适应了几天电动机的操作，很快她就得心应手上岗了。张曼是一个做事非常认真仔细的人，刚到公司不到一个月就被提升为a组组长。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来了才多久，就能提升？引来了不少议论与桃色新闻。有人竟说她一定是跟公司里某个领导有一腿；还有人说，是因为她的美貌；也有人说公司里一定有后台……面对各种各样的传言，张曼只有左耳进右耳出，她只相信自己能用实力证明自己，他们的猜测都是错的。
　　张曼的工作是一帆风顺的，可居住的宿舍却常常有被人偷钱的事。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两个湖南的姐姐开门见山就问张曼：“你有没有偷过我们的钱？宿舍里八个人，有七个人都被偷，唯独没听你说过钱被偷……”张曼委屈地只知道摇头，一个个在她面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个说：我上月的工资只剩下一百元没偷；另一个说：我每月都会被偷几百元；还有一个小眼睛黄头发的襄樊女孩说得更神奇：有一次我正好回寝室，看到张曼正好从寝室里走出去，当时也没在意，晚上一数钱一千二百元全被偷，这公司里的保安查了半年也没个音讯……张曼面对各种各样的污蔑，脑门一热，她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来到河边，朝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步步走到下去……等她睁开眼时，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四周刷着白色石灰的屋子，她以为这是地狱，可见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男士运动服。
　　
　　“对不起，帮你换了衣服，太湿了，怕你着凉，我发誓是蒙上眼睛的，什么都没……没看。”他结结巴巴地说，张曼这才看清他的脸。啊！真丑，瘦瘦的脸没有一丝水份，像个干瘪的小老头；黝黑的皮肤还有一双浓浓的眉毛，宛如地狱下的判官，凶神恶煞。“这是在哪？地狱吗？我死了吗？”张曼筋疲力尽地问道，她模糊的双眼渐渐清晰，眼前救自己的这个男人正是公司赫赫有名的质检员罗舷。张曼来公司也差不多快半年了，对于这个公司里公认的老好人的人，只是人长得猥琐了些，听说二十六岁还没有成家，老家却是遥远的西北最穷的地方陕西麟游县。
　　“这是我和同事的宿舍，你怎么这么傻呢？死了就能证明清白吗？也许这正让那些坏人得逞自己的阴谋，她们会以为你是畏罪自杀，怎么就不想想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父母呢……”听到父母两个字，张曼呜呜地大声哭起来，这哭声是思念是委屈是死里逃生……当晚罗舷把自己的宿舍让给了张曼，和一起居住的哥们回到公司的大宿舍住，她从心底里感激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几天后，在罗航细心照顾下，张曼慢慢地好转起来。事情发生后，他写了一份材料交给了公司的保安科调查。由于差点出了人命，保安科也不像以前这么含糊，还给了张曼的清白。原来这事因为那个湖北的小眼睛女孩，她暗恋公司一个设计师很久了，偏偏设计师对张曼情有独钟，但一直没有勇气表达。在一次同事聚会的饭桌上，酒后失言，小眼睛才知道是因为张曼，于是把她恨之露骨，开始筹划与自导了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公司在查明一切真相后，在公司全体大会上让小眼睛女孩向张曼道歉，并做出了开除的处分。善良的张曼还亲自到人事部，请求不要开除小眼睛，可公司坚持了原来的开除处分，要杜绝类似的状况发生。小眼睛在临走时，知道张曼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到她满是悔恨地说：“张曼，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我真不是人，请你不要记恨我……”
　　这件事让张曼成了公司的红人，她再一次被提升为a组车间主任。这更引起更多的追求者。自古就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大家在得知她为小眼睛女孩求情之事，更是有更多的爱慕者追求，只是她向来就是一个很高冷的女孩，所以很多男孩当着张曼的面就说：天空中的那个嫦娥是可望而不可及。
　　
　　数月后，张曼几乎淡忘了这件事。这天，公司休息一天，罗舷约张曼去看电影，她本想婉言谢了，可想到这些日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特别是澄清了张曼的清白，这份恩情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于情于理都似乎很难拒绝。张曼心里这样想着，于是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向自己笼罩过来，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已经逼近……
　　
　　这是张曼第一次与男孩单独赴约。在江西老家时，遇上几个男孩迎面走来，她都会害羞地绕道而行，她一个非常腼腆、传统而保守的女孩。他不知从哪里借了辆自行车，公司离小镇并不远，大约只有六、七里的路程。张曼胆小，罗舷让她先坐上车子后坐，她心里忐忑不安，不是害怕他的骑车技术，而是很别扭与男孩约会，何况是一个自己没有感觉的男孩。
　　在电影院里，张曼根本无心思看电影，也不知道罗航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随便应和。她脑海里荡过临走时母亲那张慈祥的脸：蔓，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多加小心，人心隔肚皮，我们不要有害人之心，但要有防人之心，一定要自尊、自爱。母亲活了一辈子自认为对得起你们张家，一个女孩声誉很重要……想到这，她害怕回去晚了，宿舍的大姐们又会七嘴八舌，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
　　还没散场，张曼对他说：“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其实这只是一个好借口。罗舷满是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可能这段时间太累，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这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张曼：“曼，其实，其实今天请你看电影是想告诉你，告诉你……”罗舷口吃的厉害，张曼明白他想说什么？马上干脆回答说：“我是不会在外面找男朋友的，何况我现在还太小……”他沮丧地低下了头。张曼站起身来就走，他只是安静地跟在身后，她突然有一种很想呕吐的感觉，是一种对不喜欢的人反感。
　　张曼没有坐他的自行车，只顾自己独自走着，而罗舷像个哈巴狗似的跟在身后。刚到公司门口，就被余晖拦下来。余晖是罗舷的室友，两人感情很好，合租的那个小房间就是他。他个儿更矮小，一米六不到，又瘦，只是有一张英俊书生的模样。他笑嘻嘻地眯着近视眼，故意调侃道：“呵呵，两人关系发展的真快呀，都去约会啦!”说完快步走进身旁对着罗舷就是一拳，然后慢悠悠地说：“我们还是好哥们吗？这事也这么保密吗？”张曼来公司很久了，对余晖这人还是很了解的，别看他个儿小，是一个心机城府很深的人，外号有“小诸葛”的美称，人机灵心胸却很狭隘。听公司的老员工说，他来公司四年了，老家江苏海门，老婆原来也是在这公司打工的，由于余晖一张嘴巴能说会道，再加上一张英俊的脸蛋，赢得很多女孩的喜欢。他自己个儿不高，于是在许多对他敞开芳心的女孩中他选了一个儿高挑、家境不错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他的老婆，他们虽是同乡，但距离很远，在生米煮成熟饭后分文未花就把女孩带回家，当他妻子有了身孕后，才去拜访岳父岳母。女孩父母看到这么一个又矮又瘦，而且家境贫寒的男孩气得几天没吃饭，可一切都木已成舟，只能随了女儿心愿。
　　“别瞎说，余晖，什么约会，只是看了场电影而已。”本来就很心烦的张曼气呼呼地说道。
　　“这还不快吗？都已经看电影了，还有更快的吗？是不是那个……”余晖还在没玩没了地戏弄张曼：“今晚该叫罗哥请客吃饭啰！”张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身就想回宿舍，却被罗舷紧紧拽着衣裳：“你别走，走了更是说不清了，就当着他们的面把我们的事说清楚吧，免得误会。”他那双贼一样的眼神，几乎哀求：“待会，你也去吃饭，还有几个好哥们，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