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元宵哭烟火
作品名称:桃花错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5-08-03 12:29:11 字数:3811
第四十八回
元宵哭烟火
焦恒宝(字津君)死后,遗体被悄悄运往泰安。书博(字浩聪)几次突围拦截不成,在虎啸林被杨亚东(字浩然)困住,死于乱军之中,谷顺峰(字苗近)修书告急,朱棣依从姚广孝(字斯道)之计暂时按兵不动,令谷顺峰休整兵马,随时听命。谷顺峰不敢迟疑,心惊胆战驻守旧县,以遏制南明北进要塞。
休战的消息传到凌虚宫,正上香的郝太君松了口气。李春慧(字仪亭)忙扶着她出来了,见瑾儿近前在春慧耳边说了些什么,正闻李春慧叹道:“是把蜀波艳送进宫了?昨儿那些兰陵呢?”郝太君听了叹道:“说是志哥儿给萧淑妃带去了,圣上品过了,还赏了缎青丝锦,送到清祚轩去了吧!”李春慧点头笑道:“罢,这样也好,祚兄弟还病着,倒是也不亏了他了!”瑾儿进来忙拜道:“老太太,宫里带出话来,大爷奉旨戍边的事已了,说话就回来了!”李春慧忙笑道:“真的?”郝太君点头笑道:“若如此?源哥儿呢?”瑾儿笑道:“说是回济南王府了,还回不来,我家姑娘打发我来说一声,别叫老太太等急了!”李春慧忙点头笑道:“知道了,你且去把你家姑娘请来,说有要紧事!”瑾儿应声便转身去了。
少许,肖玲(字可真)来了,秋丫头只忙笑着来迎她,方还笑道:“方才奶奶还念叨着,可巧就来了!”肖玲正笑道:“慧姐姐唤我,是有事?”郝太君冷着脸,倒吸了口气,方才叹道:“玲丫头可还记得那幅《兰亭集序》?”肖玲惊道:“记得,不是才临的吗?”李春慧叹道:“妹妹有所不知,那幅字叫历城王的大公子拿了去,比说了圣上的墨宝,当时主上脸色就不好看,说话要与咱们致气了!”肖玲一惊,忙拿汗巾子擦了把泪,秋丫头给她擦了去,这才听郝太君叹道:“罢了,也不是怪你,只是说往后不可太张扬了,你们王府本来是和主上最难的,今儿出了这等事,让主上怪罪了咱们园子是小,真要追究下来,岂不是要连累了你们王府?”肖玲一颤,李春慧叹了口气不表。
说话时都到了醉景阁,郝太君正与众人说笑着呢,忽有夏大总管进来急道:“老太太,军前急报!”众人惊时,李春慧急道:“快说什么事?”那夏大总管耷拉着脸,半日方道:“焦将军,殁了!”李春慧一惊,差点摔倒在地上,只退了一步,落下泪来,教左右扶下了。郝太君凝泪一叹,夏总管道:“咱们的人护送焦将军遗体已经到了徂徕,来请老太太示下!”太君一顿,忙追问道:“志哥儿呢?”夏总管答道:“已经去了,这才教奴才来请示丧葬的事儿!”郝老太君长舒了口气,吩咐道:“家里的事儿,由他自己做主就是了,到底是自己的人,好歹风光些!”众皆不解时,夏总管应声去了。
临晚,孟鑫(字心怡)漫步着到了清祚居,张祚(字梦瑶)还在床上趴着小憩,额头上还是发着虚汗,玉丫头不时给他擦去了,回身抹起眼泪来。孟鑫在廊下看着了,便忙进来取笑道:“嫂子有伤心事,怎不直说给他听?”玉丫头吓了一跳,起身忙来捂住他的嘴解释道:“小祖宗,你可别浑说,要传到前头的主子奶奶耳里去,还活不活了!”孟鑫孩子似的笑着,就往张祚床边儿去了,只还叹道:“我只和你浑说,才刚什么也不曾看见!”到了张祚身边坐下了,才又回头问道:“他是犯了什么事?从不见玄大哥哥那样和善的人,发那样的大怒!”玉丫头一愣神没有搭话,孟鑫才又喃喃道:“做了哥哥莫非都是这样,先下狠手打了人,再到清静的地方落泪去,那瓷瓶里的药,还是他给仲真哥哥的,仲真哥哥也数落了他!”
这些话自然张祚都听见了,只是假装睡着,玉丫头便忙来拉过孟鑫,低声劝道:“我的小爷儿,谁也没犯事儿,你大些了自然就能明白,快别说了!”说着将他让到一旁坐下了,给他倒了碗茶,适才问道:“老太太说话就传晚膳了,你这会子跑后头来做什么?”孟鑫这才傻傻舒了口气,低声叹道:“津君哥哥殁了,仲真哥哥带人去安排丧葬的事儿,老太太那里也乱糟糟的,今儿我不去了,就来和祚哥哥一起罢了!”玉丫头这才笑道:“也好,你且安生儿坐着,别吵着他,让他歇一歇,我去园子里看看今儿吃什么,让下头送过来!”
玉丫头才出了门去,孟鑫便从窗前花瓶里折出一支花来顽皮的在张祚鼻子尖儿上轻轻扫过,张祚再忍不住了,打了个喷嚏便要抓他,孟鑫闪身起来笑道:“你是几时醒的,看你装模作样的!”张祚舒了口气欲起,只觉一阵疼痛,便道:“下半截儿疼得厉害,你快看看打哪儿了!”孟鑫凑过来掀开被褥细瞧了瞧,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忙从一旁取过那瓷瓶儿来给他上药,张祚听得没了动静,使劲回头看了看,孟鑫仔细上着药,泪水已经落下来了,张祚轻轻一笑,才闻孟鑫嘟囔道:“你就长点儿心,别惹他不行?我虽不知是什么事,可见他也是心惊胆战的……!”
正说着玉丫头和丫头婢子们说着话回来了,孟鑫忙擦去了眼泪,张祚舒了口气便要起来,玉丫头正好进了门来,急忙近前拦下了,劝道:“两位祖宗,你们就别惹事儿了,快先这么趴着,好些了再动他!”说着便忙让人将小桌饭菜直接搬到塌前,拿了个小凳子让孟鑫坐下了,孟鑫见张祚露出了一丝笑意也只一笑,忽闻张祚问道:“瑾儿说她老家的人来了,不是说还特意做了些家乡的茯苓糕送过来,怎么没有?”玉丫头一边张罗着摆饭菜,随又叹道:“前头说老太太为《兰亭集序》的事儿生了气,你们也知道玲姑娘的脾气,回去后又抹了泪,她的心比针还细,这会子也说不出什么病来,反正就是闷在家里伤心,瑾儿忙着照看她,哪有闲工夫来送东西?”
张祚闻言一怔,没有搭话,孟鑫自也没心思吃饭了,玉丫头这才轻轻笑道:“倒是你快好起来才是,冲小爷升了皇廷内尉,说话就去上任了,下个月就在园子里摆席送他,老太太说这是咱们家冲喜的事儿,安排大爷好好操办,这会儿大爷去南边儿葬了焦将军,就回来张罗这件大事!”张祚倒吸了口凉气叹道:“好好地他也去了,埋得是不是忠骨,自己也说不清了!”
眼见年关已近,已是侯冲(字子凌)临别之时,杨志勇(字仲真)到醉景阁亲自置办着宴席,张祚哄着孟鑫只在临近嬉耍,玄锡维(字穹高)来时,志勇正和侯冲在廊下说话,因忙迎了上来,三人会面,此时已无言以对。片刻,锡维才给侯冲整理着衣衫轻轻问道:“明儿一早就走?”志勇不言,侯冲也只点了点头,锡维沉思片刻答道:“虽说玲妹妹送回济南去了,身上的病至今不见好转,我已回了老太君先过去一趟,瑾儿打发人来说她老念叨着能搬回园子里来,不然就接回来才好!”回头见张祚和孟鑫到了水边儿,便扯开话题低声说道:“大冷的天儿,教他们离那水边远着点儿!”目送玄锡维转出游廊,杨志勇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侯冲的肩膀,侯冲凝眉叹道:“玲妹妹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当夜起宴,一派热闹,李春慧张罗着相公们给郝太君贺喜,杨志勇带院子里的主子爷们儿共饮,敬了侯冲一杯,这才叹道:“这会子你们都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于是眼里蓄满了泪水,夏丫头忙过来给他擦去了,侯冲一顿,含泪笑道:“可别这么说,想的时候不就见了?”一旁张祚心头一酸,眼里噙满了泪花,却又笑道:“巴掌大点儿山东,就是进京住个公房,相隔不过京墙的功夫罢了,想见不就见了?”正言间李春慧过来了,只半笑着怒道:“这个猴儿,四散的年成,你哪里知道这般心?”张祚急道:“可是……?”话未出口,志勇忙摆手阻道:“快都别说这个了,今夜只管吃酒……!”
转过年来园子里冷清了许些,侯冲走了,玄锡维去了济南也不见回还,孟鑫整日缠着心不在焉的张祚玩耍,眼见杨志勇来了,张祚忙带孟鑫过来问道:“可有哥哥消息?”志勇凝眉一叹,摇头答道:“这一冬玲妹妹不见好转,下不了床,天暖了再瞧瞧罢!”张祚一怔,忙又笑道:“我瞧着茗园的茶花发了新芽,许是好事儿!”志勇点了点头,倒吸了口凉气笑道:“头年就开了春,这才正月里就比往年暖和,咱们园子在山坳里也比外头避风,新茶自然也早生些!”说着又想起侯冲的话,心说道:“玲妹妹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上元佳节、元宵闹春,玄锡维在济南过了年,肖玲病未痊愈,且看历城王府张灯结彩,宴请群贤,铁铉(字鼎石)、杨亚东、许凝(字子旭)、丁力源(字誉涵)一同赴宴,席间唯独玄锡维闷闷不乐,心中思绪万千,临近亚东低声叹道:“今日同庆元宵,可宽心些!”锡维点头一笑,二人共饮一杯,起身转了出来。天中已见阵阵烟花,街市上鞭炮声声,锡维摇头一叹,亚东问道:“玲妹妹的病至今不好?”锡维叹道:“本是出了门子的人了,于家至今不来接了去,娘家人脸上也不光彩,好歹在园子里能舒心些,那里也不安宁,真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境界了!”
两个人说着到了后院,丫头婆子们前后忙活着,玄锡维近前问道:“你们姑娘吃过了么?”瑾儿出了门来,见是锡维也不多言,杨亚东含泪一怔,锡维便忙吩咐道:“今儿这天忽然就冷了些,伺候你们姑娘用了晚膳、喂了药就教她歇着吧,烟花不烟花的,年年看也没意思!”瑾儿只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肖玲躺着榻上,侧耳听到了窗外的说话,不禁落下泪来。听着玄锡维、杨亚东回去了,傻傻又躺下了,回想起在茗园的生活来,使劲了力气低声吟唱道:“秋月映芦墙,
点灯看草堂,
一番番闲言碎语写在门槛上,
未见的寒门庶子咽无奈,
金樽里饮的是多少惆怅?
米黄渲染了竹石坚,
野菊花独秀贱笔上,
说不尽,
缘里缘外真几分,
皆荒唐!
酒里愁的累,
提笔几忧伤?
想那时看花妒玉颜!
回头见,
却已是,
干枝儿落在坟头上!
伏草枯,
秋叶黄,
赤,裸,裸将就那寒霜铺床,
怎奈的,
泪眼汪汪!
无处话凄凉!”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