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缘

　　迎接苏磊到来的，是南亚的雨季，以及它特有的某种安静，落后，却也文明的时光，还有遍地新鲜的各色水果。
　　她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样缓慢的节奏中渐渐地好起来。
　　可是，在她给当地的小朋友分散糖果的时候，她会觉得身边和自己一同分散糖果的那个小伙子身上仿佛有许若晨的影子。
　　在当地的第一座古城堡之中，一个神秘而安详的老婆婆在她的手臂上缠上祝福的红绳，她跪拜后走出来，在阳光下，她觉得，这样的祝福会护佑自己，也会护佑许若晨。
　　仿佛，人虽在远行，爱却从未分离。
　　那一刻，她很想念他。
　　她打开手机，拼了命的想要拨通电话，可是南亚的风和雨似乎更猛烈了些，彻底隔断了他们之间可以通联的信号，一次又一次的无法接通，让她内心彻底地感到绝望。
　　也许，又是缘分在作祟吧，该散的时候，便不再会给你任何过期的应许。
　　看着在雨中微笑了千年的石像神佛，苏磊双手合十，那微笑奇迹般的漫过心间。她的心思明亮开来，她明了，神赠与她的最好指引，不再是对爱的额外祈求，而是此刻内心的清明。
　　
　　她不知道，这次旅行中最好的缘分，竟然是再次遇到石航。
　　那一瞬间苏磊觉得就像是突然跌进了广袤草原的夜空里，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一样，身边有深广的时间和旷野，欣喜万分。
　　爱总是可以在某些人的心里重新开始。
　　他们行程的第三日，是个女导游，叫莎恩。她今天还带来几个散客，和苏磊他们同拼一辆大巴车出游。莎恩是和石航同时看见苏磊的，她看到苏磊惊讶地站起来招呼石航过去，石航虽未言语，但他的眼睛里满是期许的光彩。
　　紫色的车厢里，流动着浪漫而温暖的气息，车窗外是南亚风光无限的娇媚。
　　两个熟识的人在异国他乡巧遇，莎恩觉得他们还是挺幸运的。她虽在鹿湖公园见过苏磊一面，但仅限于陌生人的行列，她没有再多想，嘱咐师傅开往今天的目的地，南亚棉城曾经最美的石窟庙宇。
　　
　　莎恩在途中向旅客们介绍沿途的风光和棉城的历史情形的时候，石航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在长久的忧患之中保有的一种悲伤和无助。
　　听说，他们的边疆现在还屡有战事。他们的邻国还在趁火打劫。他们通往首都的唯一一条高速公路依旧坑坑洼洼。他们的旅游业收费中很多都用去帮助那些孩子们上学。他们的导游远没有周边国家的同行有地位。他们的亲王为他们的独立做了很多的努力，深受他们的爱戴。他们的生活中依旧有很多明天仿佛不会到来的恐惧和苦难。他们的这些大巴车大都来自于韩国的淘汰品，他们的小汽车大都来自美国的二手货。
　　外面来的游客，只需花费很少的旅费，便可以来这里赏他们最值得骄傲的智慧所凝结成的自然与人文景观风，住他们的四星级饭店，一天三餐都是他们最高档次的餐点，还可以赏他们的大型历史歌剧表演。他们虽可能衣衫破旧，脸色灰黑，赤脚，辛苦劳作，但是他们却依旧乐观，热情，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真诚可爱。
　　石航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记者职业的身份，让他对这个水深火热之中的民族多了一份深厚的情感与敬重。他甚至觉得，他们的那种乐观和慵懒，来自于他们对生活的过度绝望以及对这种绝望的超越，所以他们更加淡定地安享他们贫困但仍然值得抓紧时间珍惜的生活，他们的心中有着对生命本身更为坦诚的爱和担当。
　　
　　苏磊看着车窗外缓慢飘过的田野里，一幢很豪华的别墅旁边，几只牛和一群羊在草地里悠闲地漫步。莎恩说，“那是一个政府机关。这样的景象令大家都很诧异。她还说，当地人向旅客售卖的那些围巾和披肩，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你们的春城。”
　　此时，莎恩和苏磊的眼前都出现了蓝沙镇上的那座叫作“蓝沙时光”的院落，那些美丽的布匹和花色轻轻摇曳着时光的不朽与静谧，那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她们虽然都没有见过暮雨的阿婆，但是她们在暮雨的身上，能够感受的到那种永恒的美的存在和延续。
　　大家都在回味着，午餐时，本地蔬菜和水果特有的甜香。
　　苏磊有的时候会偷看正在出神中的石航，他沉思的样子，都这样令人安心。
　　
　　石窟庙宇宏大无比，它文明的建筑之精美令人望之兴叹。庙宇的外面还有一条将近10米宽的堤路，直通庙宇的大门，堤路的两边竖立着巨大威严的神像，堤路下面是环绕着庙宇的护城河，河岸边上有一些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树下有不知名的鲜花满开。
　　沙恩说：“这里的日出和日落，美的出奇。”
　　可是，他们在未进入庙宇之前，在那段堤路上便接受了来自圣域的洗礼。一场太阳雨，让他们的身心变得安静清凉。那个下午，他们虽然没有看到日落，却看到了更多关于美丽的秘密。
　　庙宇的所有墙壁都刻有精美的浮雕，浮雕和平台的周围都有面向四方的回廊，连接着神殿、角塔和阶梯，即使长廊的墙上也全都刻有描述古代印度神话故事的浮雕回廊的横展，构造出建筑物的宽阔，不同层面回廊的透视重叠，构造出建筑物的高峻，真是匠心独具。就连走廊上的窗子，都用小石柱作栅栏。
　　当光线透过那些小石柱的缝隙洒入阶梯和回廊，眼前的时光便闪现出在尘埃中自然轮回的痕迹。
　　如今庙宇周围的那些旧时的城堡王庭早已经荡然无存，满地被森林覆盖，只遗留下一些建筑的轮廓。树木和杂草丛生的林莽与荒原中，将那座曾经辉煌的古城深深隐藏。
　　石航和苏磊在那迷人的回廊之中，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
　　他说：“苏磊，不要让我们之间再隔上这么长的生命距离，来，相见恨晚。”
　　苏磊知道，这次旅行所带给她的内心的那些美，震撼，感动，改变，都是很大很强烈的，也许要在想清楚之后的很久，才能做出一些展示，但它终会抵达。
　　因为，心中有美，有爱意，让一切都看上去，情意浓浓。
　　
　　他们沿着堤路走回的时候，霞光铺满了护城河的河面，眼前的美景，身边的伴侣，让苏磊因为分外感动而不再贪心。她决定现在就告诉石航关于照片的事情，似乎，经过洗礼之后，她明白了，爱会因为更多的成全而完满。
　　“石航，能不能告诉我，你带我去看兰花的那天下午，你为何因为我无心地问起那张照片，而瞬间变得那样的忧伤？”
　　他不再拒绝她的真诚，从钱包里拿出那张照片，“你问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张，我记得很清楚，像三毛嘛。”
　　他说：“照片里的人其实不是我，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我的家人因为她的走失而痛苦多年，我一直在找她。”
　　“这么说，上次你来春城，去追踪那个叫暮雨的女子，就是因为你觉得她像你的姐姐吗？”
　　“嗯，不过，她那时才五岁，我才三岁，也许我们早就不记得彼此的长相了。只是那天早上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心灵感应，就跟了她一路。”
　　苏磊问他：“你相信缘分吗？”
　　他说：“相信。”
　　“那好，我告诉你，那个叫暮雨的女子，也许真的就是你在找寻的亲人。”
　　“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她有一张和你手中一模一样的照片。”
　　石航因为太过吃惊而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比此时暮色掩映中的晚霞，更美。她的出现，不光是给他带来了爱情，而且还带来了福音。
　　“苏磊，我能抱一下你吗？”
　　她轻轻地拥抱了他。
　　他说：“谢谢你。遇见你，真好。”
　　
　　回程的车厢里，莎恩无意间看到了石航手中的照片，她眼前闪过暮雨阿爸家的木柜子上好像也有这样一张照片，当时她还特意问了阿爸，阿爸说那是暮雨小时候的照片。难道这个男子和苏磊一样，都是暮雨的朋友？
　　晚上她得给暮雨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晚上，石航陪着暮雨和她的那些同事朋友们去了老市场，她在那里为国内的朋友和家人选购了礼物。
　　他们还在当地有名的piano酒吧，喝了一杯，然后约好，第二天早上一定要一起去看日出。
　　
　　她很感谢莎恩，一下子帮她找到了两个她最想找到的人。
　　暮雨昨晚接到莎恩的电话后，又是一整晚的清醒。
　　她问自己，真的要见他们了吗？为何我如此的难以快乐起来，我将会给予他们多少度的笑容，还是该痛哭一场显得更合适一点。我们还能像本来的亲人那样去爱吗？还是我该仗着他们的亏欠，爱恨交加地放肆一场？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发生。
　　第二天早上，莎恩的电话再度来临时，暮雨只剩下一个感觉，那就是爱的迫切。莎恩告诉她，石航因为收到母亲病重入院的消息，已于今天凌晨赶回中国西北老家。
　　莎恩是个已经失去了很多亲人的人，她不想暮雨留下什么遗憾，所以及时地通知了她。
　　
　　石航缺席了的这个清晨，太阳也久久未露出脸来。
　　苏磊却并不难过，虽然他们没有在一起看到日落，也没有一起看到日出，但是这个早晨依然值得拥有美好的呼吸和信仰。
　　旅行结束后，她想要先回趟东城，去看看父母和小侄子，也该帮着哥哥给舟柠选七夕礼物了。
　　她在圣庙里，为自己家人和石航的家人，祈求平安，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