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1999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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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龙呆了，他望着大家一个个的丑态百出，一个个的怀里抱着女人，那个亲昵的样子，他看看自己，蒙了。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是一块明镜，只有自己一直蒙在鼓里。光虎同这帮子人在共同欺骗他一个人，又想到光虎曾被公安局抓过，在外一直做着骗人的买卖，他是想着点子把我牵进去，怪不得一直不跟我见面，第一天露脸就是用那样的方法，一步一步的把我套进去的。他呆了，傻了，他一气之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一个个的成个什么样子，简直是魔鬼。”有人站起来：“我说这位，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不能这样吧？”有的说：“是啊，你不是魔鬼，讲得好听，你干得比我们都好，拿的钱比我们都多。”
　　“是呢，讲得好听，心里比谁都黑。”
　　光龙大声地说：“那是你们骗了我呀。”说着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光虎站起身来，向各位兄弟道：“对不起，各位，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哥，亲大哥呢。”有人说：“是不是你常讲的光龙？”一声疤插嘴说：“是啊，就是他。”众人全站起来：“失敬，失敬！”光虎向大家招招手说：“我同大哥有事，这可是我们家的一点私事。必须私下处理。各位请便，小姐的钱、开房的钱已付了，各位尽情享用吧，可别把身子累坏了。”大家嘻嘻哈哈带着他们身边的女人离开了酒席，剩下的只有他们兄弟和一块疤了。
　　
　　光虎望着醉态的光龙，扶着他说：“大哥，你没事吧？”光龙慢慢抬起头，推开他的手，抹抹泪水说：“我是傻子，呆子，我能有什么事！”光虎说：“大哥，你静下心，听我说。”光龙回头望着他，大声地骂道：“你说，你狗嘴里还有什么了话说。我走，让我走。”说着站起来。光虎拉住他，说：“大哥，你就听我讲一句嘛。”光龙跌坐在桌边，低下了头。一块疤起身给光龙泡了一杯茶。
　　光虎一手拉着光龙的手，一手按在光龙的肩头，说：“大哥，自从我八零年走出卧龙山，到今天已经快二十年了吧。大哥啊，你知道我这近二十年是怎么闯过来的吗？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可是遇到龙门要跳，遇到狗洞也得钻啊。大哥你受了我的一次欺骗，就气成这个样子，你晓得我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过来的吗？”这句话讲得十分诚恳十分沉痛，也说得光龙抬头望着他。光虎端起桌上茶杯递给他，光龙接过喝了一口，这表示愿意倾听光虎的叙说。
　　光虎说：“记得八零年，我得了彭亚东寄给嫂子的两千块钱，同一块疤、一枝花三个人闯广州，不差桃园三结义呀。先是给老板们打工，一边干活一边摸索，做什么生意好。我们先是看准的是电子表、打火机，靠这些小东西起家。我们多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到了八八年，我们手头上有二十几万了。我回去盖楼房，还给玉兰存了一笔款。大哥，你晓得那次我是怎么被抓的吗？推销一批彩色电视机质量有问题，人家追查说我们骗了别人。这些我们认了账，捏着鼻子吃苦菜，卖了我们的家业还了款，手头上剩的就不多了。我们又开始走上打工的路，因为没多少文化，干的粗苦活，挣不了多少钱，再讲我也吃不下这个苦。在生意中我们结识了一个开矿山的朋友，他介绍我们几个上山来当工头。我们来了，哪知道又被骗了。这次受骗就太惨了。这是个铜矿，无证开采，我们被大围墙关在里面像做牢。有大黄狗，有人拿棒子、手枪，那个山洞里死了多少农民兄弟，谁晓得啊。当时我们想，这辈子完了，永远不得出头了，要死在这条山沟里了。最后还是我们的一枝花站了出来。”
　　这时的一块疤已泪流满面：“虎哥，别说了。”光虎拍拍一块疤的肩：“兄弟，我要说给大哥听，这是什么世道，我们农民进城有多少血泪啊！我要控诉，这个世道多么的黑暗。”转身向光龙：“大哥，是一枝花用自己的身子撩倒了黑心老板，我们才拿起棍棒，操起了刀枪，放了血，杀了人，夺下这座矿山。可惜我们那么漂亮的一枝花啊，多少年想彻底翻身过上好日子，再养个孩子，可是……”他再也讲不下去了。
　　一块疤早已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光龙好像心里受了震动，抬头望着他们。
　　光虎抹着泪继续说：“那天，我宣布矿山散伙，要回家的农民兄弟给足路费。可是有那么十几个人就是不愿走，推荐我领头，重起炉灶，干一番大事业。开始我也不愿意，可反复一想，狗急了要跳墙，苦急了才造反。这叫人家不仁我就不义，你挖我的心肝，我挖你的五腑。人生一世，大梦一场。害我们农民兄弟的，都是城里大厂里大小老板，好，老子就专门想办法坑害你们城里人。”他停顿了一会，一块疤递给他一杯茶，他喝了一口又说：“我们商量了，开矿挣不了大钱，我们找门路把机械卖了，本来只有六、七十万，通过走门路，给国家大企业当官的送礼，结果卖了四百万。好了，我们又有钱了，干什么呢？我们研究分析城里人的心理，这些人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愿做，还一心想发财，还要发大财，那个螃蟹籽就是这么想出来的。现在改革开放，迷信的东西难以糊弄大多数人，他们信科学，我们就对症下药，玩起高科技，那个药丸子就是这么造出来的。哈哈哈！”
　　光龙听他说了这么多，多少有点同情，但大多是憎恨，说：“所以，你就昧着良心做事？”光虎摇摇头，显得无奈的样子说：“大哥呀，当今社会，良心都让狗吃掉了。在外闯荡，是人吃人死，人踩人高，你不吃他，他就吃你，你不踩他，他就把脚踩到你头上，让你眨白眼啊。苦咸酸辣，你要挣钱就得尝，就得咽。人不学坏，连麻雀拉屎都往你头上落，不锈钢占上了这个社会都会嗞嗞地锈啊。”
　　
　　光龙也摇摇头说：“我看你，总有一天良心发现的时候。”光虎说：“对，大哥，我心是存了这个底，当年文化大革命，我放火烧掉了关帝庙，那时我不懂事，现在是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我想明年就洗手不干了，回去重修关帝庙，这就是我多年的心愿，也算是良心发现吧。”
　　光虎把要谈的话谈完，光龙该问的也问了。二人沉默了一会。光龙想到光虎讲这么多，相信是真话。想到自己进城有这样的经历，也是屁股抵了墙，墙开裂，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才打电话找光虎的，没想到离开了狼窝跳进了虎坑里。怨谁呢？只有怨自己。这下好了，浑身沾满狗屎臭，跳到长江也洗不清了。他气得没办法，见酒桌上还有酒瓶、酒杯，还有很多酒，抓起酒瓶，自酌自饮，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倒，他只想把自己醉死算了。
　　光虎抓住酒瓶子，拦住光龙的手说：“大哥……”光龙真的醉了，斜眼望着光虎说：“你刚才讲了那么多，那是你同别人结了怨仇，我们兄弟没有仇恨吧，你现在讲讲为什么要骗我呢？”光虎推开酒瓶和酒杯说：“大哥，实话跟你讲吧，开始他们告诉我，你来了，我是多么高兴啊。我老爸去世，是你一手操办，还办得那么好，我真是感激你呀，我是多么想把你拉来和我一起做啊。可我想，你是一直躲在卧龙山的山沟沟里，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回事，我要是开始讲了这些话，露了真相，你是不会上我这条贼船的。我只好装扮成那个样子同你见面，怕你听出我的声音，我讲话用的是变声器。这就是一年多来，我一直躲着你的原因。”光龙低着头说：“也怪我，怪我当初急着要那笔钱。”光虎说：“大哥，其实十年前，我的楼房落成吃喜酒那天，听村里人谈了那么多的苦，我是有心为村里人做点好事的，可是在那个节骨眼上被公安局抓了。我的脸面在村里丢下了，掉在地上狗都不吃。我就是有心支援他们，他们认为我的钱脏而不领这个情的。大哥，你就不为钱推销产品，我也想利用你的名义为村里捐助学校的。”
　　光龙听他讲到产品，又抬头说：“好了，过去谁也不怨谁了。这一年多来我犯的罪，也得让我晓得犯的是什么罪吧。我推销的那些产品是怎么回事？那药？螃蟹籽？”光虎望着他摇摇头说：“大哥，这些就别问了，反正是骗人的把戏。”光龙瞪大眼睛：“不，我要问清楚，有一天我被审问了，我怎么讲得清呢。”光虎又笑笑说：“先讲药吧，反正吃不死人的。”光龙说：“到底有多少效果，是用什么原料？”光虎紧接着说：“哎呀，不就是止痛片嘛，还有各种颜色染成的发酵的面包。大哥，你想想，现在人生病，有个头痛脑热的，大医院住不起，就想找点特效药，吃了就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