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爱的向度

　　许若晨从东城回来以后，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远大的抱负之中。他想要蓄势待发，在青城一鸣惊人，他的雷厉风行倒是颇有许老爷子当年的疆场风范，只是他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想起离开东城的前一天，苏磊的父亲找他单独谈话的那天下午，许若晨就心花怒放，他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苏老爷子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眼下儿子苏鑫又完全指望不上，苏磊对生意场上的事情更是没一点儿心思，苏家在东城这么大的产业现在急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帮忙经营运转，而许若晨的再次到来，让这个老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个年轻人已经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订了婚，一家人对他父亲在青城的名气也早有耳闻，小伙子本人更是霸气十足，聪明得体，能力显著，是个做生意的天才，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许若晨为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而暗自欣喜，可是老爷子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年底前必须和苏磊完婚。他记得自己当时还是想都没想就全都答应了，他急需要尽快得到这个准岳父的授权。
　　苏磊却并未对他提起过结婚的事情，看来，苏家的情况，她父亲并没有全都告诉女儿，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吧。这让许若晨在心里不由地松了口气，他想，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还来得及慢慢想清楚结婚的事情。
　　说到结婚，他痛快不起来，但说到事业，他全身带劲儿。
　　
　　许若晨把公司里的一堆琐事理出头绪，得以抽身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暮雨了。她一直关机，许若晨想，没准儿她的手机早就被她扔了，或者是锁进了抽屉，她不喜欢被捆绑的感觉，不喜欢别人有事没事都能随意地来侵扰她内心的自在。
　　他依旧拿她没办法，只能去学校门口等她，等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不得已跑去她们宿舍打听，被告知，暮雨复学回来后就没有在宿舍里住过，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最近大家都在忙写论文的事情，也不用来上课，所以她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暮雨了。不过听同学说，好像在梨花渡餐厅看到过她在那里做兼职，不确定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你可以去试试看。
　　原来暮雨今年就毕业了，她有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他，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来。
　　
　　暮雨今天上晚班，为了修改论文查找资料，她一大早就跑到省图书馆的门口去排队。为了能够在自习室里占到座位，她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搞定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胃开始疼了，她不得不停止手里的任务。一看时间，都下午一点多了。她收拾好电脑和书本，迅速地离开了图书馆，在附近的快餐店里解决了午餐，然后赶地铁回家换衣服，再去梨花渡上班。
　　暮雨住在桃李园小区，离梨花渡餐厅有半个小时的步行路程。平时她都是走路上班，今天因为赶时间，所以她选择乘坐公交车，最多需要十分钟。
　　十字路口是红灯，这里是青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热闹自是不必说的。暮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浮躁，可能是最近压力比较大，有点累的缘故吧。
　　绿灯亮了，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暮雨从跑偏的思绪中恢复过来，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那不是李俊吗？他好像是刚刚去超市里买了什么东西，手里拎着重物还健步如飞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她在车子里与他擦身而过，他并没有发现她。过了路口她就该下车了，马路对面就是梨花渡。可是当她走进梨花渡的时候，她看见李俊已经坐在了餐厅里，对着从门口进来的自己微笑着。她怎么也想不通，他会比她先到，因为他明明是步走回来的，就好像短短的十分钟时间里，她见证了一场魔术。
　　有那样一个瞬间，暮雨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次李俊准时准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她的后知后觉再一次让她在这样一份深情里惶恐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仔细想想，似乎李俊每次都是踩着她上下班的点以各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然后送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或者只是为了对她说一声再见。三个月以来，无一例外。那么今天，他也是跑着回来，为了赶在她前面到达，只为了能如期送出他的爱心微笑。如果今天没有意外地看见他，那么暮雨不知道自己还要因为无知而辜负这份用心多久。
　　其实，平时的工作期间，一切如常。她和他并无太多的攀谈和特殊，她尊重他的身份，他也体谅她想要的平常。
　　很多次，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会穿同样颜色的衣服，那一天里，他们偶尔目光会停留在对方背影的着装上，不由地嘴角向上。他们会同样不动声色地恶作剧，却又在对方陷入尴尬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和旁人开个玩笑，帮彼此解围，还能让大家都发现不了，而他们俩心知肚明，在心里偷着乐。
　　每次聚餐的时候，桌上尽是她平日里和同事们玩闹时说的那些喜欢的菜，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慢慢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尽量低调地想要开头看他一眼，表示一下感谢。可是讨厌的是，每次他都笑得比她还要低调，弄得她不知所措。以至于后来的每次聚餐，她都想要逃避。她忘记了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想要逃避他的。也许是在她知道，前两天生病的那段时间，每天的玫瑰花都是他送的以后。
　　只是他不知道，太美好的东西，她都不再敢碰。但是她知道，过了心的东西，自会有它的重量。只是他遇见她的时候，总是她的爱情兵荒马乱的日子。
　　下班的时候，李俊仍旧提前在暮雨出门几分钟之前走到门口，微笑地看着她从工作间出来，慢慢地走过他身边，走到门口，他对她说了那句，她似乎听过很多次，却唯独这一次听得这么清楚的“再见”。她浅浅地笑着，第一次回应他，再见。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看见她已经欢快地离开了，消失在街角。他笑了。
　　
　　暮雨没有坐车，她想在午夜的大街上走走。
　　想到李俊，她就能想到许若晨，也能想起隐隐约约伤感着的爱情。她觉得伤心唯一的好处就是，伤心过后，自己越来越敢于承认自己的软弱，自己的苍白无力。她开始愿意接受所有的成长和考验，明白自己需要变得强大，才能够在无常之中，用所剩余的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东西。
　　暮雨知道背后有人跟着她，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之间，她被人抱着塞进了停在路边的车子，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子就迅速地开走了。一路暗地里护送她的李俊看见这一幕，立马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报警，她看着许若晨黑着的脸，心里想笑，她告诉李俊是个误会，一个朋友和她开了个玩笑。
　　许若晨一字一顿地问她：“你现在住哪儿？告诉我。”
　　她说：“我不想回家，我要去看星星。”
　　他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城外，停在了一片农田的边上。他绕过来帮暮雨打开车门，却发现，她一边流泪，一边抽着烟，她不看他。
　　他痛恨极了，抢过了她手里的烟，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
　　“你竟然抽烟？你竟然开始抽烟？你怎么能抽烟呢？暮雨。”
　　他不知晓，她的每一支烟都是为他抽的。时隔多年，此时看到这样类似于少年的星空，一切因曾经只有被她一个人在心里完整收藏而变得凄凉和柔软。那个叫许夏的少年，早就消失不见了。
　　许若晨看着此时身边这个曾经心爱的姑娘，只是，她的目光流转的方向已经偏离了自己。许若晨质问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够唤回她曾经想要温柔待他的那颗少女时代的初心呢？
　　“暮雨，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意义吗？你关心我吗？”
　　“废话，我当然关心你。”
　　她冷笑着问他，：“那么，苏磊是谁？”
　　这个名字，叫停了所有的念念不忘。
　　他想用沉默逃避现实，而她不肯。
　　她说：“许若晨，我对你现在的感情毫不关心，我对你和你的女人间的故事也毫不关心，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分别了这么多年，我尊重我们彼此各自选择的新生活。但是，请你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我并不希望我们两个人曾经的倾城时光，因为被无关的人打扰而不能再完整留存，那个时候，如果因为你而把它毁了，我将会永远地离开，你休想再见到我。”
　　许若晨心里对暮雨深深的眷恋，在赤道和北极之间徘徊着，或许会被燃烧，或许会被冻结，这一场抗衡还远未结束，或者是还没有开始。好歹，它尚且在他的心田里溜达着，总叫他不那么孤寂。他不能忍受，这个世界上再也见不到暮雨的日子，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
　　
　　回车的车子一路未停，暮雨望着那夜色蒙蒙的山峦，就好像她望不穿的前世今生一样。如果，有些心情，过了期，不忍说真话，又不喜欢说假话，怎么办才好？唯有忍着疼，看着你，对着全世界笑。
　　你记得的，我都会记得，你忘记了的，我也会全部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