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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十五

作品名称:刺客杀局      作者:三月楚歌      发布时间:2015-07-17 18:39:04      字数:4140

  二十八
  当天晚上,我和严若羽住在她家老宅里。她的家人,已经全部死光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我们在屋子中间生起了火,若羽突然问:“你明明知道里面全是瘟疫,为什么还要进来?”
  我看着火苗子呼呼往上窜,说:“我就想进来看看。”
  严若羽冷笑一下,说:“进来看看,你以为是好玩吗?”
  我担心她会误会我,便说:“我不放心你。”
  严若羽愣了一下,说:“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不是希望我离开你们吗?”
  我老实回答,说:“是,但是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严若羽又愣了一下,说:“但是,你会死的。”
  死,对我来说早已不是问题:“我天天被人追杀,早晚会死。”
  我们对着火苗子看了一会儿,严若羽问:“你们为什么要当刺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你们,我也没有细想,估计是她的习惯吧。
  我说:“这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从小学刺杀之术,长大了,就是一名刺客。”
  严若羽说:“你不想当,没有人逼你啊?”
  我笑了,说:“农民的儿子,虽然没有人逼他当农民,但他要吃饭,要活着。”
  随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很久,严若羽说:“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们都会死。”
  夜深后,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并不是在害怕。我在想着一路走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瘟疫之城这样的事情。瘟疫之城,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似的,夜里偶尔传来一声夜鸟的鸣叫,似乎都像一阵冷风吹进我的心底,很安静,像死一般的安静,像水一般的安静。
  我隐约听到严若羽息息的哭声,但是我没有去安慰她,也不知如何安慰。
  
  从小,我就在云烟草海,一边习武,一边学药。但是坦白地讲,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触过瘟疫,关于瘟疫的一些皮毛知识,也是师父偶尔提起的。但医理相通,瘟疫,说白了,不过就是某种具有传染性的暴发性疾病,如果感冒发烧之类的病能够传染,并致命的话,也可以称为瘟疫。在师父的概念里,所有的病,都是能够医治的,所有的答案,都在万物草本之中。看着老太太垂垂将死,我想起师父说的话,所有的病,不外乎损伤和病毒。瘟疫属于病毒,治疗的关键,在于解毒,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治疗瘟疫之病,但或者可以试一试。
  第二天,严若羽起来,对我说:“你走吧,离开黄牛镇,不要留在这里了。”
  我问:“如果我走,你会走吗?”
  严若羽说:“这里是我家,我不走。”
  我说:“我也不走。”
  严若羽说:“你傻啊,留在这里会死的!”
  我说:“到哪里都会死的,再说——”
  严若羽说:“再说什么?”
  我说:“再说,我已经进来了。”
  严若羽说:“凭你的本事,你想出去,那几个官兵拦不住你。”
  我说:“他们拦不住我,但万一我感染了,出去会害更多人。”
  严若羽愣了一下,淡淡地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懂一些草药,留下来,或者可以帮助到其他人。”
  严若羽说:“没用的,要有用的话,政府就不会封城,让我们等死了。”
  我知道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既然是等死了,我觉得可以放手一搏,输了是死,最坏的结果是死,不搏一把的结果同样是死,赢了就是赚了。这一把,便非搏不可。
  
  我跟着严若羽,走出来,到街上。今天,又有一个人死了,是一个小男孩。
  每天都面对死亡,每个人都面临死亡,已经麻木,便是男孩父母,已无悲伤。
  他们把男孩用席子包着,用一根棍子从中间穿起,提着向山坡走去。
  我问一个老者,镇上还有医生吗,老者说:“有,跋脚老马。”
  我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
  严若羽说:“我知道,老马是一个江湖郎中,外地人,来黄牛镇七八年了。他的医术一般,有的时候,连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都没治好,你就别指望他能成为全镇的救星了。”
  我对严若羽说:“你带我去找他,我需要他的帮助。”
  见到老马的时候,他已经病倒了。在他简陋的家里,充满了浓浓的药味,床前,还有一灌药,逸出热气,四处都散满了草药。交流中,老马说他一直在尝试各种药,希望能找出一种药治疗瘟疫,只是可惜,他试了几百种方法,没有一种是有效的。现在,他也病了,政府也放弃了黄牛镇,他是镇上的最后一个郎中,如果他死了,估计这个镇,就真的要完了。
  原来,大家刚开始的时候,还争着喝他的药,后来,就连感染的人,都懒得喝了。
  太难喝不说,并且没有一次见效,连赌都懒得赌。
  老马感染了,他不仅没有半点沮丧,反倒显得有一些开心,至少可以让自己亲自试一试各种药,有机会真正逼自己,找出治疗瘟疫的办法,但是,他试着试着,快要试不动了。
  我问老马:“你都试的一些什么药?”
  老马有气无力地说:“都试过了,所有的草药,都试过了,但是没有一样有效果。”
  我又问:“你是怎么用的?”
  老马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用,后来都不行,就都合在一起用,还是不行。你说,那么多药,合在一起,总有一样行吧,但是都不行,看来,瘟疫真的没救了。”
  老马说,把所有的药材都合在一起,是他最后一次实验了,但毫无效果。
  虽然老马的精神令我感动,但他的做法太无知了。记得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药本身,就会相生相克,相冲相反,把所有的药放在一起,看似万无一失,实则注定失败。可能某一味药对病情有好处,但放到一起之后,被其他药的药性给抑制了,自己的药力释放不出来。
  所以,药要讲究配方,几种很平凡的药,搭配好了,可能就会有奇效。
  相反,几种名贵的药,搭配在一起,互相抑制,最后可能就像一堆杂树柴草。
  马郎中,像很多江湖医生一样,只会记一些死方子,或单味药,不懂个中精妙。
  我当然没有拆穿他,我只是问了他,他的药在哪儿,我能不能看看,能不能用用。
  马郎中说:“这家里到处都是,你想用什么,想看什么,请便吧,我也动不了了。”
  我想了一下,开始配药。按照清热解毒,活血化淤,消炎止痛和止痢止泻等症状,配了一副药,在老马家熬了起来,严若羽问我:“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也想试试药吧!”
  “嗯,死马当活马医,死了是命,如果活了,大家就都有救了,你帮我搭把手。”
  
  二十九
  我们一边熬药,老马一边有气无力地说:“小兄弟,你懂药吗?我行医几十年了,都没办法,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该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这里所有的草药,没有一味我不尝过的,但是没有一味药,对这瘟疫有半点作用。”老马显得无可奈何,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师父说过,同样的一套武功,不同人的使用起来,其威力大相径庭。药也是这个道理,同样的草药,不同的人,不同的用法,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甚至,同样的草药,同样的配方,在使用过程,譬如服用,煎煮等过程的不同,也会使药效产生不可思议的差异。
  其实,老马这个人挺不容易。据说,当政府的医生撤走后,老马自告奋勇,为老百姓们煮药。他想通过他的努力,干掉这场瘟疫,但结果就是这样,老马没有成功。虽然他配药,煮药十分主动,但老百姓们还是一个一个死去,大家都绝望了,不愿意再去试他的药。
  一如之前了解到的那样,反正他的药救不了命,并且很难喝,索性不喝了,听天由命,生死度外。最后,只有一位胡须苍白的老者愿意和老马试药,老者每次都喝得无比悲壮。
  老马看着都不忍了,说:“老叔公,要不我们不喝了,我的药救不了乡亲们!”
  老叔公一手端着药,一边喝,一边说:“没事,能试就是好事,怕就是怕想试都没得试的。在真正的判决到来之前,我们不能放弃。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我们就还有机会。”
  老叔公以一种近乎悲壮的牺牲精神配合老马试药,但最后,他还是因为感染瘟疫死去。
  老叔公的死,让老马连试药的人都没有了。人们宁可去互相完成愿望,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人们宁可躺在温软的床上等死,也拒绝喝他的药,那简直是活受罪。有人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老马的试药,一个人明明被判了死刑,却不让他痛快地死,反而再去折磨。
  我听说,瘟疫来的时候,老马一直很小心,嘴巴上天天都罩着用开水煮过的布罩,所以,虽然老马接触不少病人,但一直幸运没有感染。老叔公死后,又没有人继续试药,老马下了一个堪称悲壮的决定:自己感染瘟疫。他毅然摘掉了自己的面罩,走进感染病毒的人群中。
  当然,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感染上瘟疫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老马如愿以尝了。
  老马终于可以以病人的身份,亲自试药,他不需要再去求其他病人。当我问起老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老马淡淡地笑,说:“我不这么做,就没有人试药,试不出药,大家都会死。你说,如果这个镇上的人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如果找不出药方,就算我罩了面罩,处处小心,感染是早晚的事情,到那时候,可能就晚了。”
  听老马如此一说,我不禁肃然起敬。就算我可以轻看他的医术,却不能不尊重他的选择。
  一个拥有如此胸怀的老马,一个拥有如此善心的老马,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菩萨。
  起初,全镇百姓还请巫师神婆作法趋魔,后来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时候,没有人再去理会神鬼的勾当。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求求老马,拜谢老马,简便他最终没有找出好药方。
  
  在严若羽的帮助下,我们很快煎了一碗黄岑岑的药汤,端给老马喝。老马笑了,说没用的。我说,试试吧,你都喝了那么多了,就再喝一碗吧,再说,我的药没有那么难喝。
  老马腊黄的脸上,溢出一丝笑,伸出无力的手,有些颤抖地接过碗,泛着泪花喝了下去。
  喝了药汤的老马,在床上,咳了一会儿,很快睡了下去,我一直在旁边观察老马。药这种东西,对于病情来说,如果用对了,会很快好转,虽然离最终的慷复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用不对的话,就会毫无作用,甚至适得其反。睡着的老马不咳了,我心里暗自庆幸。
  我和严若羽一直在那里呆了五个时辰左右,严若羽说,她觉得有点困,头有点晕,然后她咳了两下。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很高,我被吓住了:“天呐,你感染了。”
  严若羽自己摸了一下额头,说:“怎么那么快,我们昨天才来的。”
  “这要感染,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与时间长短无关,不过,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一定想办法救好你的。”看着严若羽突然感染,我动了恻隐之心。师父说,女人,就是用来疼的。
  我让严若羽回到床上好好休息,在没有好药之前,良好的精神和充足的体力,是对病情的最好对抗。我想,要赶快找出解药才行,现在若羽都感染了,估计我很快就不能幸免了。虽然像我这样的人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但如果我能救这镇上的数千条人命,也算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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