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十八）

　　满屋的烟雾缭绕，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众人看到商经理和一陌生男人进了房间，便鸦雀无声。众目光刷像飞镖一样射向陌生男人。只见这陌生男人身穿一身深蓝色中山装，脚穿一双胶鞋，齐耳“前进”发型，标准的农村青年。水文章也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商水益安排如此豪华的场面，还有众人陪同。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瞬间的尴尬，目光的凝滞。
　　商经理主动向大家打招呼。
　　“各位，久等了，感谢大家的光临。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商经理并肩和水文章站在一起，左手指着水文章：“这是我的发小水文章，现任汶上镇汶上村村主任。我俩从小一起上学，一起教书，我不是教学的料，提前下海。今年年初，水主任也弃文从商，现在正带领汶上村村民一起经商办厂，共同走发家致富道路。”
　　“奥，欢迎你的发小……”
　　“欢迎水主任……”
　　“欢迎你的老乡，快上座……”
　　在众人的簇拥下，水文章被安坐在主宾位置。其余人员相互谦让一番，各自找准自己的“位置”就坐。漂亮的女服务生在得到商经理的允许下，开始上菜。
　　“在宴席正式开始前，我把各位介绍给水主任，请各路‘神仙’以后多多关照我的老乡。”
　　“这是地区物资局供应科郑文华科长。”商经理指着次宾位置介绍给水文章。
　　水文章起立想伸手去和郑科长握手，郑科长只是翘了翘屁股，没有做出握手的姿势。水文章也只好把想要表达“认识郑科长很是荣幸，请以后多多关照”的话语咽了回去。商经理故作没有看到，继续向下依次介绍。
　　“东关派出所的亓所长。”亓所长含笑欠身，以示礼貌。水文章怕再次尴尬，没有伸手。
　　“这是东方红大队的许书记，标准的‘地头蛇’，我们都是在他地盘上混。”在一阵嬉笑声中，许书记同样面带微笑欠了一下身体。
　　“这位是工商所的禹所长。”
　　“这位是税务所的赵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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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位和我一样都是‘先让一部分富起来’个体户，孙经理，吕经理。”
　　两位经理站起身来，双手作揖状，多亏在座各位领导关照。欢迎水主任。
　　“这位是浙江人士，常驻汶水地区业务员陈先生。”
　　“多谢在座的各位领导、各位老板的集齐了（支持了），还有水主任，以后有项目我们要相互合作，共同捡钱（赚钱）了。”
　　水文章听明白了陈先生不标准的普通话，看出了南方人对他的友好和谦虚。这让水文章心中产生了一丝温暖，起码没有北方人那般傲气和势利。
　　商经理介绍完毕。“满汉全席”，菜香充满了整个包间。服务员绕桌斟满酒，沏好茶，站在一边等待服务。
　　水文章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飘香的酒水，很是心疼，这一桌要花费多少钱？太奢侈浪费了。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们现在开席，首先欢迎我的老乡到来，也借此机会，我们兄弟们聚聚，沟通一下感情。我提议，共同四杯酒，四季发财。”商经理宣布酒宴正式开始。
　　全桌人员一饮而尽。水文章也只好喝干。
　　“别客气，大家随便吃，家常便饭，不成敬意。”商经理一边照顾着大家，一边召唤服务员：“把这盆清炖乌龟汤给分一下。”
　　随着转盘的转动，商经理不断给水文章夹菜。
　　“这是现杀的乌鸡，红烧对虾趁热吃，尝尝新鲜的鱼肉丸子……”
　　与水文章的拘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余人员随便，挑拣着自己爱吃的夹，狼吞虎咽，只顾低着头各吃各的，一定也没有乡下人那种客套礼让。商经理看出了水文章的拘束和“少见多怪”，一边劝说着他别客气，一边故意让服务员报菜名，让水文章长见识。
　　
　　四杯酒后，鱼肉穿肠过，大家基本吃饱了肚子，开始相互敬酒。
　　“南蛮子”不胜酒量，央求点到为止，敬了水文章一杯：“一心一意，祝水主任早日带领村民致富，向你致敬！”水文章也礼尚往来，回敬了陈经理一杯：“在生意场上，还得多向你们南方人学习，请你方便的时候到我们村去指教指教。”
　　“好的，好的，说不上指教，有钱我们共同赚。”
　　水文章六杯酒下肚，开始放松。他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向在座的各位领导和经商先行者们好好学习一番。和谁取经不是取，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酒壮英雄胆，他要主动出击。
　　“郑科长，我敬你一杯。”水文章抛弃隐藏在心底小小的自卑。
　　“谢谢！水主任一路辛苦，这杯酒也算是给你接风洗尘。”郑科长居高临下。
　　“谢谢郑科长！我们汶上村地处偏远，信息闭塞，郑科长在地区物资局，身处领导岗位，掌握着整个汶水地区的物资供应，能不能给提供一下信息，帮助我们解决一下过剩的砂石。”水文章毕恭毕敬讲话，甚至是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
　　“这个吗，可以考虑，”郑科长和其他领导干部一样，喜欢听奉承美言，三两下肚，开始眉飞色舞：“小事一桩，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去找……”
　　“哎呀，郑科长，我和我的老乡共同敬你一杯。”商经理见两人交谈正欢，也来奏热闹。今天他算是在水文章面前，显摆有余，风光无限，众位也给他长足了面子。
　　郑科长看着商经理的脸色，正说的话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你就直接找你的发小就行了，还批什么条子，你的发小就是这方面的专家，门路比我都多。来，喝，祝两个发小招财进宝。”
　　郑科长一仰脖子，一杯下肚，接连又敬了一杯。郑科长脸色红润，酒劲上来了，是包间太热，还是要去厕所，起身外出。
　　商经理紧跟后面，一边搀扶着郑科长，一边说：“慢点，郑科长，厕所在这边……”
　　
　　水文章尽管酒量不大，但是难得有这么好的学习交流机会，斟满酒继续往下找。
　　“孙经理、吕经理，两位老板，兄弟敬你们一杯，”水文章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两位经理身边，“你们可是改革开放的风流人物，在你们身上看到了中国发展的方向，你们要把好经验、好做法传授给我，本人不胜感激。”
　　水文章越喝越带劲，越喝越放“自如”。恭维的话还真会说，在平日特别是当教师时，听着就起鸡皮疙瘩，今天借着酒劲，说的自然流畅，一点也看不出是虚伪奉承。
　　“水主任，言重了，我们哪有什么好经验好做法，都是跟着你的发小学的，没他做的场面，他的生意链条延伸到县城，甚至蔓延到乡镇了，形成渔网状，不可小觑，大有宏图。”两个经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孙经理岔开话题：“看，亓所长和许书记在咬耳朵，是不是想女人了，哈哈。”
　　吕经理随声附和，哈哈大笑。两人过去给他俩敬酒。
　　“哎哎哎，谁要女人啊！今天我的老乡不辞辛苦来到这里，就是来取商经的，不是来享受的，大家要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的发小，回去报效家乡父老。大家都不要保守，畅所欲言，帮我的发小就是帮我商水益。”商经理一边搀扶着郑科长走来，一边洋洋洒洒。
　　水文章感到有点失落，扫兴回到自己的座位。听到商水益的话，倍感交集，还是我的发小，没有忘记我来此的目的。
　　商经理指着正在咬耳朵许书记：“许书记，哥们，你是先富起来的地头蛇，我的发小在当地也算是地头蛇，你两是同行，交流一下，把好的经验做法传授给水主任。”
　　许书记这才从和亓所长的谈话中回到现实。也可以理解，作为东方红这么大的村庄，地处城市边沿，人口繁多，外来人员又多，治安一直是个问题，就说近期晚上商户被盗一事，商家对许书记很是不满，许书记平日没少找了亓所长。今天，两个人一见面就没有别的话题。
　　“好的，我也敬水主任一杯，毕竟我们是同行，”许书记一边说一边举起酒杯要和水文章碰杯。
　　水文章赶紧举杯走到许书记面前，许书记也站立，离开座位。两个村领导的酒杯碰的“咣咣”响。
　　“许书记，听商经理说你是个有思想有眼光有魄力的人，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没有什么，我们主要是沾了离城市近的光，谁处这位置发展的都挺好。”许书记非常谦虚。
　　“你太谦虚了许书记，你这是不想传授经验。”水文章来了个激将法。
　　“如果非让我传授经验大话，就是小平说的摸着石头过河，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地处环境不同，发展模式不能照搬。”许书记说的是实话，他指着在一边沙发上睡觉的南蛮子，“等他酒醒后，你多和他交流一下，他走南闯北，掌握许多信息，从中能找到你处发展的好项目。”
　　水文章觉得许书记说的是真心话，由衷佩服。
　　水文章也敬了禹所长、赵所长。
　　当水文章找完整桌，喝了足足八两有余，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脑袋像个啄木鸟。水文章是第一次喝如此多的酒。“人在江湖，迫不得已”，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水文章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