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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5

作品名称:一声枪响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7-09 11:40:57      字数:5226

  倒流河镇人民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各村都有几个万元户,扁担就是其中一个。
  两年前,扁担就想搬回倒流河村自己家去住。手里有了积蓄,扁担想把家里的旧房子推倒盖成平房,以后再往上接一层,儿子都八岁了,总住在岳父岳母家里也不是办法,上门女婿不好做,上门女婿就是一条狗,有时候连一条狗也不如。这一点扁担深有体会。
  岳父岳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可妻子花瓶经常耍脾气,一耍脾气,嘴里便骂骂咧咧,祖宗奶奶地骂儿子。骂儿子其实就是在骂扁担,扁担明知花瓶是在骂他,可敢怒不敢言。有时被花瓶骂急了,扁担自然而然地反驳几句,本想平息花瓶的怒气,没想到适得其反,往往招来花瓶更多的骂声。好在岳父岳母总是袒护扁担,总是训斥花瓶,这多多少少让扁担心里平衡了一点。时间长了,扁担产生了回倒流河村住的念头。
  这种想法一出口,立即遭到花瓶的反对。花瓶说的话很干脆:“想回去你自己回去,俺爹娘年纪大了,我得照顾他们!”
  岳父岳母知道扁担想回倒流河村,便劝:“扁担啊,这里就是家,俺年纪都这么大了,说句难听话,就是让俺活,还能活几天?等俺不在了,这片房子还不得给你们,就在这住吧,一个女婿半个儿,俺可没拿你当外人哪!”
  扁担知道岳父岳母这是实话,他们平时真拿自己当儿子看待了。只是花瓶平时老骂人,扁担听着别扭,尽管父母都去世了,可你花瓶也不能骂已经故去的父母。
  
  生活就是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牙齿也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再伟大的人物夫妻间一辈子也不能不吵几次架,扁担忍了,每天依旧去镇上修车铺修理自行车。扁担的修车铺早就变成了一间石墙瓦房,门口还挂着吴慈仁用红漆写在一块木板上的招牌:扁担修车铺。
  吴慈仁的书法写得真好,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可以跟书法大家乱真。不少人都知道这块招牌是镇委书记吴慈仁写的,所以,一些人冲着这块招牌,也得来扁担修车铺修车。扁担的生意好得一塌糊涂,扁担的修车技术在倒流河镇首屈一指。别看他的左眼被簸箕用猎枪打瞎了,可修车的速度和水平一点都不差。
  前几天,扁担感冒了,咳嗽不止。扁担只好锁上修车铺的门,到村卫生所吊水。上午吊水,下午在家歇着。
  两天后,病情明显好转。扁担心里高兴,再吊一次水,估计病就彻底好透了。
  第三天上午,扁担吊完水刚刚回到家里,邻居大强推着一辆自行车来了。大强说自行车坏了,后轮子断了三根车条,想让扁担给修修。
  扁担说:“这是小故障,等明个你把自行车推到镇上我的修车铺,十分钟就能修好,我一分钱都不收你的!”
  大强央求扁担:“我急等着骑,你现在就给我修吧!”
  扁担有点不高兴:“自行车条我有,可我家里没有修车的工具,只有一个老虎钳子和一个梅花螺丝刀,没有工具我技术再高也修不了!”
  大强问:“得需要啥工具?”
  扁担说:“打气筒、活口扳手、紧条扳手、扁口螺丝刀,这四样必不可少!”
  大强一笑:“你早说,你等着,俺家里有,我这就回家拿去!”
  其实,扁担家里啥工具都有,开了这么多年的修车铺,哪能没有几套工具。他不是不想给大强修车,而是刚刚吊完水,身体还有点虚弱,所以借口没有工具,没想到大强跑回家拿来了打气筒、活口扳手、紧条扳手、螺丝刀。
  扁担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好给大强修车。
  大强蹲在旁边,问这问那,这让扁担很闹心。扁担修车时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分心,可又不好意思制止大强。
  扁担把头靠近车后轮子,使劲用扁口螺丝刀卸螺丝,大强又在旁边絮叨开了,扁担一不小心,螺丝刀滑了一下,竟然准准地刺中扁担的右眼。扁担惨叫一声,扔下螺丝刀,捂着右眼嗷嗷叫,鲜血顺着手指缝淌了下来,滴落到地上。
  大强见扁担用手捂着右眼,有血从指缝中淌出,吓得不知所措。
  足足一两分钟,大强才回过神来,他立即找来一辆出租车,把扁担送到了倒流河镇医院。医院检查了一下,直摇头,没法治,估计右眼眼球烂了,弄不好扁担的右眼也保不住。
  大强呆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随后,大强把扁担送到了龙城县医院。医生检查后,头摇得像拨浪鼓,直咂嘴:“你们还是去徐州第一人民医院吧,那儿的医疗条件好,设备也先进,也许能治好。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只眼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扁担一句话都没说,到这个时候,还说啥?再气也只能憋在心里,骂大强几句,有啥用。打大强几下,更没必要。
  大强恼得直跺脚,恨不得拿头撞墙,他不住地叹息:“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扁担被送进了徐州第一人民医院。经主任医师诊断,右眼眼球烂了,必须摘除掉。
  大强大吼:“眼球摘掉不就瞎了吗?”
  医生说:“你别激动,眼球烂了,烂得还很严重,我们不是不给治,真治不了。你就到南京、上海、广州、北京这些大医院,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把眼球摘掉!”
  扁担哭了,他为自己多舜的命运而流泪。
  
  八年前,狗日的簸箕一枪打瞎了我的左眼,尽管簸箕蹲了监狱,可我的左眼永远瞎了。那次被打瞎左眼,纯属于偶然,可偏偏就能打中自己,怪谁?自己要是不带着花瓶私奔,簸箕的猎枪就是能打一千里远,也打不着我扁担,咋就那么巧,簸箕扛着猎枪去追赶镰刀和青草,就能碰上我和花瓶。看来这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命中注定我扁担得遭此厄运。
  如果说那次是厄运,这次又咋解释。修了十来年的车了,却能用螺丝刀戳伤自己的眼,说出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扁担是咋得了,看来上辈子肯定没做好事。我觉乎自己平时没少做好事。别的不说,就凭我从倒流河大闸下面救过好几个跳河人的性命,老天爷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在倒流河镇修了这么多年的自行车,我经常少收甚至不收一些人的修车钱。这不是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吗?
  扁担痛哭流泪,大强眼圈也发红:簸箕因爱生恨用猎枪打瞎了扁担的左眼。我跟扁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想让他帮我修修自行车,这倒好,修自行车修掉了扁担的右眼,弄得扁担双目失明了,他以后咋生活?他咋还养活岳父岳母和妻子儿子,这个责任我咋能负得起?我这不是作恶吗?
  扁担的手术在第二天上午进行,手术很成功。可手术再成功有啥用,毕竟右眼眼球被摘除了。
  吴慈仁得知扁担右眼被摘除的消息后,好一阵难过。趁着双休日,他和美芝带着女儿前往徐州第一人民医院看望扁担。
  推开病房的门,只见扁担躺在病床上,两眼缠着白色纱布,正在吊水,花瓶和她爹娘坐在床边,一脸的愁容。
  吴慈仁和美芝劝花瓶想开点。花瓶两眼哭得通红,一家人全靠扁担修车挣钱养活,如今,扁担双目失明,等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搁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美芝掏了一千块钱递给花瓶,安慰花瓶和扁担想开点,日子比树叶还稠,还得过下去。
  吴慈仁说,等扁担伤好出院后,就到镇政府去看大门吧,一个月工资不多,一百八十块钱,虽说跟修车没法比,可毕竟能养家糊口。
  正聊着,大强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吴慈仁时,大强脸上略过一丝恐慌。他知道扁担跟吴慈仁关系不错,不知道吴书记这次会不会让镇派出所所长李跃军带着民警来逮他。原先的派出所所长江大勇已经到龙城县当公安局长了,吴慈仁的舅舅公安局长钱进两年前就退休了,跟他一起退休的还有金枝的父亲金山。
  
  李跃军是倒流河村的民兵营长,跟扁担的关系好着呢。李跃军当过兵,擒拿格斗的本事不比江大勇差,这就是吴慈仁让李跃军担任镇派出所所长的原因。在吴慈仁担任倒流河镇副镇长、镇长和镇委书记期间,李跃军作为派出所长,为护佑倒流河镇的平安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李跃军,吴慈仁也不可能安心带着倒流河镇的百姓们去脱贫致富。
  大强知道,只要吴慈仁一句话,李跃军立马会带人来逮他。
  吴慈仁知道扁担右眼摘除的原因是为了给大强修车,他很不高兴,所以,一看见大强,吴慈仁的脸绷得紧紧地。
  “吴书记,我,我......”大强浑身哆嗦,结结巴巴。
  “大强,你不知道扁担上午刚吊完水,身体虚弱,咋非逼着扁担给你修车?现在扁担双目失明,以后你养活他吧!”吴慈仁十分生气。
  “吴书记,你放心,扁担的手术费我拿。以后他们的生活费由我出,扁担以后就由我养活了!”大强嗫嚅着,气短心虚。
  美芝也恨恨地看着大强,恨不得上前给大强一耳光。
  “吴书记,这事不怨大强,我也有责任。当时要不是逞能,也不会发生这事!”病床上的扁担有气无力地说。
  
  三个月后,扁担出院了。他镇上的修车铺转给了别人。
  又过了几天,吴慈仁派人来接扁担去镇政府看大门。
  吴慈仁对扁担说:“白天进出镇政府的人多,你眼看不见。白天还由原先看大门的老李来看,你上夜班吧,晚上把大门一关,你在门岗室睡觉就行了!”
  从那以后,扁担在镇政府看起了大门。这期间,吴慈仁专门到城里给扁担找了盲人按摩师,让扁担跟那位师傅学习按摩技术。白天到城里学按摩技术,晚上回倒流河镇政府看大门。
  一年后,扁担的按摩技术跟师傅不相上下。年底,扁担在镇政府对面租了一间房子,白天给人按摩,晚上到镇政府看大门。
  又过了五年,吴慈仁调到龙城县担任司法局长。当年年底,嫁到南屏山村原银山村的民兵营长招娣担任了镇武装部长,招娣曾在河南省夏邑县学过武术,她担任武装部长,倒流河镇的百姓服气。
  两年后,吴慈仁调到了淮海县担任副县长。而简意因成绩突出,从市报社调到了省报社,依然当记者。
  
  这一年,簸箕峪村的镰刀通过换届选举,担任了簸箕峪村的村主任。镰刀刚刚担任了村主任,服刑十五年的毛蛋出狱回到了簸箕峪村。十五年的狱中生活,毛蛋明显变老了,不到四十岁的人,却像五十多岁了。岁月催人老,何况是在监狱中。
  毛蛋出狱后,见谁都不笑了,见谁都绷着脸。岁月像一把刀,把毛蛋曾经俊俏的脸刻成了老树皮,毛蛋好像倒流河镇的一个幽灵,让人们胆颤心惊。更让人担心的是,毛蛋经常出现在花瓶家附近,有时候看见花瓶在田间干活,毛蛋便走了过去,不知跟花瓶说了啥,还帮着花瓶干活。
  花瓶的好友美芝没少叮嘱花瓶,一旦毛蛋耍坏,就立即到派出所报案,让毛蛋二进监狱。
  花瓶苦笑:“他都蹲了二十年了,咋还能让人家再进监狱!再说,我两年前害了一场大病,子宫切除了,又不能生育,毛蛋还能有心思打我的主意?”
  美芝说:“你别这样想,毛蛋一直喜欢你,我咋看他都觉着他色心不死!你还是小心点!”
  镇派出所所长李跃军不止一次警告毛蛋:“你回来后,还是倒流河镇的一员,我不管你以前干了啥,我只看你以后干啥,如果你胆敢为非作歹,我李跃军的拳头可不认识人!就算上级把我这个所长撤了,我也不允许你干坏事!”
  毛蛋不吱声,只是咬着嘴唇。
  见毛蛋经常有意无意地接近花瓶,有人告诉扁担:“你别光顾着给人按摩,光顾着在镇政府看大门,也得经常回家看看花瓶,毛蛋这孩子好像没安好心,他可别打花瓶的主意啊!”
  扁担自从右眼被簸箕一枪打瞎,成了名副其实的盲人后,确实冷落了花瓶,他很自卑。因在镇上修车,经常是满手油污,一到冬天,扁担的双手便像皴裂的老树皮,有时回家也穿着一身油污的衣服。不到四十岁的人,却未老先衰。扁担怕回到家花瓶见到自己伤心、厌烦,所以基本上不回家。他最反感地是花瓶经常当着村里人的面,喊他瞎子,喊他老头。当着矬人别说短话,可花瓶一点都不顾扁担的感受。
  有时候跟吴慈仁和简意相比,扁担更自卑。按说,自己比吴慈仁和简意都小,可一旦跟他们站在一起,扁担就是鲁迅小说中的“老年闰土”,吴慈仁和扁担则是“迅哥儿”。唉!难怪花瓶喊他小老头。
  
  扁担心里清楚地记得,这些年来,他跟花瓶之间的性生活每月只有一次,甚至两个月才有一次。尤其是两年前花瓶的子宫切除后,他们的夫妻生活更不正常了。所以,扁担和花瓶的感情一落千丈,成了有其名无其实的夫妻。
  一听说毛蛋经常接近花瓶,扁担心里一惊,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花瓶都成老娘们了,又不能生育,毛蛋还能打她的主意,憨了吧?要么就是蹲劳改脑子蹲得不正常了。扁担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默许了毛蛋跟花瓶的来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年多,并没见毛蛋对花瓶咋样。可村里人有人传言,经常见毛蛋骑着自行车带着花瓶赶集。其实,扁担也“亲眼”看见毛蛋骑车带着花瓶赶集,一问,花瓶说半路上碰到的。扁担也不好说啥。
  一年后,扁担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有一天中午,扁担回到家,发现花瓶不见了,问岳父岳母,他们也说不知道。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花瓶的影子。
  一个邻居说,他上午看见毛蛋和花瓶一起上了去龙城县的公共汽车。扁担去了毛蛋家,果然不见毛蛋的踪影。扁担预感不妙。
  花瓶的爹娘和扁担的亲戚朋友赶紧去龙城县寻找,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
  扁担和儿子抱头痛哭。
  一年后,花瓶的爹娘先后抑郁而亡。扁担披麻戴孝,含着眼泪埋葬了岳父岳母。
  倒流河镇的人一提起毛蛋和花瓶,无不咬牙切齿。
  有人看见扁担经常一个人默默独坐,也有时,扁担那凹陷的双目中涌出滚滚热泪。
  扁担的儿子安慰扁担:“俺爸,你就当俺妈死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倒流河镇的人看你的笑话,我会让你生活地幸福!”
  每每此时,扁担失明的双眼里便热泪长流,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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