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一个古城的湮灭风云>第四十二回:风雪无意聚故人 旧情有心续前因

第四十二回:风雪无意聚故人 旧情有心续前因

作品名称:一个古城的湮灭风云      作者:醉剑琴心      发布时间:2015-07-20 18:46:20      字数:5453

  转眼就到了冬天,大地渐渐寒冷起来。
  腊月的一天,北风唰唰地扫了一阵树木的枯叶后,便卷来漫天黄云。
  彭莲和黄思正在做田埂围稻田。这是什么样的田啊?这里曾经是良田,可是现在,七十多年的荒芜,长满了一人多深的茅草,茅草中露出荆棘,上面布满藤蔓。好在现在是寒冬腊月,草、荆棘和藤蔓都是干枯的。黄思灵机一动,点燃了火。那火借风势,顷刻之间在厚密的覆盖物上燃烧起来,发出哔哔啪啪的响声。只一个多时辰,那燃烧过的地方只要一拨开灰烬,就可以看到黑色的土壤。看到那发出烤饼香味的一大片灰烬下的土地,彭莲和黄思高兴极了。他们在想,这样肥沃的土地,作物一种下去就等丰收了。于是,他们就看好地形,用小树桩载了做田塍的线路,就开始挖土了。
  接近快晌午时,他们都感到饿了,彭莲要回去准备做午饭了。这时,天空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她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这雪骤然间下大了,开始还是疏疏落落地飘几片羽绒,接着便像鹅毛一样飞舞,一会儿就成棉花团一样抛下,不到一个时辰,地上白了,树上白了,整个世界都被粉饰得晶莹如玉。彭莲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大雪,宝庆那地方冬天虽然也下雪,但和这里的比起来,显得羞答、吝啬,不够味。这里的浪漫正合她的性格。
  好一场大雪!下得开朗、洒脱、痛快!她正尽情地欣赏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场大雪,只见前面蒙蒙的雪雾中走来人影。不一会儿,人影渐渐清楚了,有三个。走在前面的是黄思,那后面的两个是谁?她不认识,感到好生奇怪。
  这三人到屋门口了,上了台阶,一身是雪。黄思忙叫彭莲拿了一条毛巾,给来人拂掉身上的雪花。彭莲这才看清楚,黄思引来的两位,一位是位老者,头戴毡帽,身穿青色长袍,花白的短胡须,刚劲地布满下颚,慈祥的面容里蕴藏着坚毅,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饱览世情的涵养。
  另一位是个年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貌好体健,英俊当年,且一看那身架骨性,彭莲这个行家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只是不知道学的那家的功夫,程度怎样……
  “还愣啥啊!天这样冷的,快招待客人进屋。”黄思看到彭莲有点跑神的样子,忙催促着。
  “啊……啊……快进屋!快进屋!”彭莲口里这样说着,可是,等这一老一少进屋时,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把脚伸到那陌生的年轻人前面。年轻人冷不防被绊了一下,好在他反应极快,一个蛙跳动作,轻易地跃了过去,落地无声。
  “不得无礼!傻丫头还是顽皮!”彭莲扭头一看,是姑婆来了。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原来云婆婆是听到外面的说话出来的。她一露面,场面立即发生了变化,只见刚踏进门的老人望着云婆婆,云婆婆也把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刚进门的老人在想:这位老婆婆如此面善,莫非就是我梦寐以求要找的人?只是和这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人分别太早了、太久了,那时才五岁,分别时间却有七十多年了。面目不变也老,怎么好开口冒昧相问呢?
  这云英老太婆也在想:眼前的这位老年客人,多像一位故人!眼睛像、额角像、声音也像……不过,七十多个岁月风霜,木石也会变,难道他就没有变化?这可能是感情加巧合吧!哪有这样的事啊。
  就在老太婆凝神望而思之的时候,只见老年客人忙拉起年轻人到老太婆跟前说:“亮儿!快称奶奶!”
  于是,那个被称为亮儿的年轻人忙叫了一声“奶奶”,云老太婆高兴地应了一声。
  这时,彭莲正在做饭,黄思在堂屋里生火,他把几块松树柴放在火塘里,火燃得大大的,满屋都是松节油香。
  老太婆将客人招呼到火塘边分宾主坐下烤火后说:“不敢问老弟的寿庚……”
  “七十有六!”不等老太婆把话说完,老年客人爽快地回答。接着他也顺便问道:“前辈今年高寿快百了吧?”
  “快了!只差三年了……这大雪天你们是要到哪里去啊?”
  “奶奶!客人是要问去梦溪的路,我说有路也不好找啊!不比我们来时,穿林踏草还有个标记。这雪铺天盖地的,什么标记也看不到了,不如先进屋住下,雪晴了再说。”黄思说。
  “是呢!这几十年的荒野,哪里还有路啊!但不知客人怎么跑到这鬼不下蛋的地方来了?”
  “哎……说来还一言难尽呢……”
  云老太婆看客人似乎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
  黄思还在给火塘加柴,茅屋里的温度很快升高。这茅屋不比瓦屋,天盖是厚厚的茅草,四壁也是竹竿上均匀地包裹着茅草做成的壁把围着的,冬暖夏凉,隔温性能很好。眼下尽管屋外北风呼呼,树梢发出一阵阵尖啸,屋里却是暖春一样。这时,年轻客人,把凳子往火塘外挪了挪,接着解开了棉衣。
  
  就在年轻人解开棉衣时,他的胸前吊着的一个玉坠露了出来。一看到这个翠色玉坠,云老太婆眼睛一亮,马上问道:“请问,这个玉坠该是开光了吧?”
  “是啊!老爸说是道家开的光。”年轻人说时,朝坐在他旁边的老人看了一眼。
  一听是道家开光,云老太婆顿时来了精神,带着急迫的口吻问道:“可有标记?”
  “有啊!”年轻人爽快地回答,说着便把玉坠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递给云老太婆。
  云老太婆双手接过,一看到上面的篆文“道”字,禁不住激动起来,手在抖动,嘴里在自言自语地咕噜:“还是你们……还是你们……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
  两个年轻人一时被云老太婆的举动搞糊涂了,只见黄思好奇地问道:“老奶奶!您说的什么呀!”
  云老太把脸转向年轻客人问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祖传的,是老爸在我周岁生日那天送的礼物!”
  “孩子!你是韩家的后代啊!”
  “可是……我……我姓韦啊!”年轻人感觉到好像被道破天机似的,支支吾吾想掩盖什么。
  老人迅速站起来了,说道:“韦亮!这就是我说的救命恩人。快起来给恩奶奶磕头!”
  听了云老太婆的话,看了她的表情,老人终于肯定面前的长者就是王月英了,于是跪了下去,年轻人也跪了下去。
  云老太忙把父子俩扶起,激动地说道:“涛儿!到底还是你啊!想不到在这里碰着了……”
  云老太一声“涛儿”叫出口,脸上竟然老泪纵横。韩涛也激动得哭了起来。
  这简直太戏剧化了。两个年轻人吃了一惊,莲彭莲也从厨房里赶来了。他们顷刻间明白是怎么会事了,不由得被这戏剧性的变化感动着、激动着。
  这时,韩涛又对韦亮说:“孩子,你以后就叫‘韩亮’吧!”
  “不可!千万不可!这本姓还是不露的好……”云老太有点顾忌地说。
  “是呢!我们入户籍不敢用本姓呢。这乾隆皇帝也是小气鬼变的呢,他的耳目众多,说不定谁在他忌讳的词语上露了嘴,就要脑袋搬家呢!所以我们这次来,姑婆交代千万小心口紧。”彭莲说。
  “我们到这里落脚后,去了梦溪办事,在茶馆小坐了几次,听人议论说,这澧州地面,监管得最严的是土著人,最不能提的是那两个字。”黄思说。
  “喔!还有这事啊?”韦亮不解。
  “梦溪对河的江西人偷了一户土著人的鸡,那土著人家抓住以后闹到官府,你猜官府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判土著人家不支持移民、为难移民罪,打了他二十大板,罚了他四十两银。那土著人家哪里交得起这么多银啊!只好连夜搬家走人!”
  “官府如此偏袒、看重移民啊!”
  “哪里是偏袒、看重?是挑拨离间,恐怕移民和土著民交往过厚!”
  “这是为什么呀!”
  “还不是康熙造的孽!他们怕土著民与移民好了暗地里说些涔阳旧事的长长短短!有损大清的威风和面子。”
  “这也太过分了……你说的那两个字是与‘涔阳旧事’有关吗?”
  “岂止是有关,简直就是……本来就是……关系重大……据说那移民中也有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辈,靠对土著民打探隐私、禁忌、告密来敲诈、领赏。有胡家铺一户土著民,家里藏有一本明朝人手抄的诗词,不想被小孩翻出来了,恰遇一个闲荡的移民经过,看到了这本书就拿了过来,送到保里,保里官员拿起翻了翻,翻出诗中有‘涔阳’两字,吓得不敢停留,立即送往州府,州府连夜派兵突然袭击,抓住了这一家。秋后问了斩刑。”
  “这太黑暗了!”韦亮愤愤不平起来。
  “孩子!朝廷的事不是我们讨论的,以后千万不要议论。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练好自己的本领就行了。啊!”见他们越扯越深,云老太打住他们的话头。
  “是啊!你的黄思哥哥说的这些,无非在一点:出门在外,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韩涛对韦亮说完,又把脸转向云老太说:“孩子还是叫‘韦亮’吧!我也还是称‘韦涛’!”
  
  接着,两个老人就向年轻人说起了遭受涔阳之乱的经历。
  至此,主客两边的年轻人方才知晓这位老奶奶就是当年蔡家的孩子顶王家门户的王月英,黄思就是王月英和马俊的孙子,彭莲就是王月英的哥哥蔡剑和杨英的孙子。韦亮是韩涛的小儿子。王月英当年抱着韩涛逃避哈木日追杀时韩涛才五岁,王月英二十岁多一点点,所以韩涛至今习惯于以晚辈身份尊敬月英。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一想起过去的磨难就伤感。越是伤感,就越是怀念过去的人和事,特别是共难的,援手的,一起流血流泪流汗而亲如手足的亲人、爱人、友人……
  “开饭了!开饭!咱们今天高兴才是!”一向天真活泼的彭莲立刻扭转了刚才的气氛。
  于是,年轻人都动手搬桌子摆菜端饭。黄思又搬来一坛酒。
  今天这个席,和云老太婆带领黄思、彭莲初踏此地的席一样,意义同样是重大的:这不仅仅是朋友、亲人、恩人相聚,更重要的是七十多年分别的一聚、也是苍天赐予他们大难后福的一聚,他们珍重、凝重、激动。
  由此,他们理所当然地先以酒祭祀死去的亲人,各家的祖宗。
  云老太和韦涛一个个地念着李侠风、张明昌、蔡家父母、王家父母、韩家父母、马俊之母的名讳,诚请英灵安飨。接着又念蔡莲的爷爷蔡剑、奶奶杨英;马思的爷爷马俊、韩亮的妈妈、妙音及惠妙老尼……一并诚请英灵安飨。
  只是还有两个最重要的人没有念到。这两个人就是能够使他们继续存活下来的大恩人李汉生、张金霞两位侠义夫妇。由于不知他们的任何消息,所以也就不便以亡者的名分奠祭。
  
  祭祀完了,就轮到活着的人开席了。
  韦涛拿起筷子道:“李叔叔和张阿姨如果在的话,今年也该是九十多了吧?”
  “汉生刚好一百、金霞九十八!”云英说。
  “他们的消息一点也没有吗?”
  “汉生和金霞是为我们这一家分散的。当年为蔡剑到宝庆找张散人救命把索那罗引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有消息啊……”云老太正为汉生、金霞伤感时,外面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在席的人吃了一惊!投目望去,只见来了两个青年男女,他们掸去身上的雪花后,跨进门来。
  “这大雪迷路了,到你们屋檐下躲雪。不是你们刚才说到爷爷奶奶的事,不敢随便进门呢!”那女子说。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上座的高龄长辈就是我奶奶常说的月英奶奶了……这位长者应该是韩伯伯!”那男子说。
  “哎呀!孩子!真聪明……你们说得正是!今天怎么这样巧啊!真是老天开眼了吗!老天开眼了!”云英老太又高兴起来。
  “只是……”
  “爷爷奶奶逝世十多年了。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你们呢……”女子不等韦涛把话说出口,便说出了汉生和金霞的信息。说完,流下眼泪。
  韦涛马上又拿碗筷斟酒,祭祀汉生、金霞。
  云老太忙下桌抱着这青年男女的头哭了起来。在坐的都为之悲痛流泪。这真是,离也悲、合也悲,欢有几许?古人之说悲欢离合也,最动情的还是这“悲”字呢。
  “奶奶!今天大团聚,是个好日子,要高兴才是!”彭莲又说话了。
  “是呢!我们还是高兴起来吧!”云老太破泪为笑,把汉生和金霞的孙儿孙女拉到身边坐下,边饮酒边唠叨起来。
  汉生、金霞的孙儿叫李麟生、孙女叫张纪芸。他们说:爷爷奶奶先后不到一年逝世。临终前交代孩子们一定要留一脉到涔阳。并说,涔阳他日翻身时,他们仍然是望族大户。直到孩子们答应了,才舍得闭上眼睛。
  韦涛这次来也是这个想法。他说在广西武篆开武馆。这弟子门徒经过两代人的努力,也算不少。后来听到这澧州开禁移民后,自己就把事情全部交给老大、老二了,带最小的儿子来老父亲曾经治理过的祖居之地,也是想立个门户。
  云老太说,她和马俊有三个儿子。蔡剑和杨英有两儿一女。在宝庆也是利用族群关系开教馆。这次带他们两个孙辈来,也正是为了祖宗那点事儿。
  大家的心思竟然不谋而合、不约而同。看来命运摆布人是有许多共性的。这自然的周而复始映射到人类的命运上,同样是周而复始。没有兴旺就没有苦难,没有苦难也就没有兴旺。只不过人类命运的周而复始是螺旋式运转的,每重复一次兴与衰过程,都会让人长点经验和记性。
  大家一边饮酒一边闲扯、感叹、流泪,酒里有泪,醉了也涩。
  
  这大雪眼前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晴的。这样子就有点像康熙十八年月英和汉生、金霞、马俊逃出涔阳那年的冰雪一样。
  时间好像回到原点,老天似乎要有意地复制过去的环境而把云老太的情感拉回到当时的场景里。她暗想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心下感叹,当时要不是紫极宫的武僧救他们,哪有他们后来的历史呢?只是从此对这位还教授了她武功的武僧的信息一无所知。想见面都难得,更遑论报答了。他现在还在吗……
  云老太暗想了一会,又收回神来,听席上的孩子们饮酒闲谈,听了一会,她的思维又被门外无休止地飞舞的雪花牵引过去了,而且让她散发出诸多联想。当然,云老太的联想,不可能离开她的经历和情感。这位久经沙场和苦难的老人,对今天这些难友的子孙、老涔阳的余脉、清廷虎口里的余生,不期而同地相聚到此,既高兴又意外。她特别感到意外的是这天气真的是太凑合人了。
  她扳指算了算时间:今天是腊月二十二!离腊月二十六只四天了!
  腊月二十六!是他们最后离开涔阳的日子,也是李侠风、张明昌、马俊母亲遇难的日子……
  她突然感到,这是涔阳祖宗死不瞑目的灵魂在冥冥中把他们招来的……
  同时也感到:在这些情同手足的兄弟姊妹中,自己独活而来,似乎也有命理运数的安排……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