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龙城县教育局长金山这两天可谓悲喜交加。
　　喜的是女儿金枝在县广播电台公开招聘播音员中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脱颖而出，被县电台聘为播音员。这件事金局长事先根本不知道，等金枝回家后一说，金局长才知道女儿从应聘的45人杀出重围，斩将夺魁。金局长真替女儿高兴。
　　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金局长就愁得唉声叹气。
　　昨天晚上快十点了，金局长正在家里看书，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金局长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金局，我是县电台的赵帮跃！”
　　金局长一听是县电台台长赵帮跃的声音，不禁喜上眉梢：“帮跃，这么晚咋还没休息？”
　　“金局，我想问你一下，你女儿金枝已经被电台聘为播音员，她咋突然不想干了，这事你知道吗？”
　　“啥？金枝不想当播音员了？我咋不知道这事，她啥时候说不想干了？”
　　“就是今天下午。上午我们台里召开全体人员工作会议，当然包括两名新聘记者和两名新聘播音员。不知道为啥，金枝最后一个进的会议室，她一进会议室看了在座的人员后，显得很惊诧，随后情绪便低落下来。让她发言，她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心里有啥事。散会后，她就找到我，说不想干了！”赵帮跃在电话里不住地叹息。
　　“你没问她为啥不愿意当播音员吗？”金局长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用眼看了一下女儿的房间，女儿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问了，她只说自己不喜欢干这一行。”
　　“帮跃，你们先别答应金枝的辞职申请，我再问问她。这孩子真是的，她应聘的事我不知道，直到应聘上了才告诉我。这还不到一天，咋就突然改变主意了，真是莫名其妙！”金局长小声叮嘱赵帮跃。
　　挂上电话后，金局长轻轻敲了敲女儿金枝的房门。
　　几秒钟后，金枝把门打开：“爸爸，啥事？”
　　“小枝，刚才赵台长打来电话，说你不想当播音员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没啥事，反正我不想在县电台干了！”金枝眼里有一种忧伤。
　　“不想当播音员你为啥去应聘，现在应聘上了又不愿意干，你不是忽悠人吗？你要是不去应聘，也不能挤掉其他人！”金局长十分生气。
　　金枝一声不吭，眼里似有液体在流动。
　　金局长一看，知道女儿不愿意当播音员肯定事出有因，他叹了口气：“小枝啊，你也不小了，你有自己的主张，爸爸也不想干涉你的选择。只是，你有啥想不开的，一定得给爸爸妈妈说，别窝在心里哪！”
　　金局长刚刚说完，金枝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金局长正不知所措，他老伴闻讯走了过来：“小枝，你咋了？”
　　金枝一边哭一边说：“爸爸，妈妈，我心里憋得慌，难受！”
　　经金局长夫妇俩再三追问，金枝才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从在县电台报名参加播音员应聘后，金枝一直积极备战，她已下了决心，这次播音员应聘，志在必得，金枝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
　　那天，她看了一遍所有报名应聘播音员的人员名单，都是一些新手，有一半以上的人金枝都认识，他们的播音水平根本不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金枝心里有数，她知道这次应聘一定能成功。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笔试、面试，金枝的成绩都遥遥领先，最终成为两名应聘者之一。
　　回到家后，金枝把应聘成功的事告诉了爸爸妈妈，金局长夫妻俩真高兴，女儿长大了，做事有主张了，竟然瞒着他们去报名应聘，还一举夺魁。金局长并不埋怨女儿，女儿不想让他们知道应聘的事，可能是怕他去托关系，走后门。女儿想的对，她这是在用实际行动证实自己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金枝到台里参加工作会议。台里新添两名记者和两名播音员，召开会议理所当然。开会的目的就是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金枝满怀喜悦地走进会议室后，一抬头，目光跟一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金枝的心一缩，顿时觉得心疼不已，她头晕目眩，差点摔倒。金枝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后，头脑里一片空白，台长讲的啥话，她一句话都没听清。
　　台长让金枝说几句，金枝啥都没说，只是低着头想着心思。
　　金枝心说：“简意咋能来应聘县电台记者，而且还应聘上了。早知道他来应聘，我哪能来。现在倒好，简意当了县电台记者，我当了播音员，这叫啥事哪。自从一年前跟简意分手后，一想到简意的所作所为，我恨不得咬他几口，这种人太可恨了！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听说他毕业后打算去倒流河镇任教，还说去最偏僻的一个村小学，咋又杀个回马枪，返回县城应聘记者了，原来是虚晃一枪，唬人的哪，这种人太阴险了，跟谁能说实话？既然他来到县电台当记者，我这个播音员就不能干了，我可不想跟他狗扯羊皮再弄到一块了！”
　　金枝跟电台台长赵帮跃一说自己想辞职不干，赵帮跃两眼瞪得一般大：“啥？刚应聘上咋就辞职了，不行！这事我没法向台里其他人交代，更没法向其他落选的应聘者交代！”
　　见赵帮跃不同意，金枝只好悻悻返回，她打定主意，不管台长同意同意，反正自己是不干了。
　　离开县电台，金枝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简意咋突然想来县电台应聘记者，他不是说回倒流河镇教书了吗？
　　想来想去，金枝突然想起那天在县电台大门口遇到吴慈仁的事，她恍然大悟，莫非是吴慈仁从中“捣鬼”，不然，简意不可能来电台应聘记者。看来，这一切都是吴慈仁暗中一手操作的。吴慈仁让简意应聘记者到底为了啥？
　　金枝苦思冥想，最后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吴慈仁让简意来电台应聘记者，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有可能，这个吴慈仁真有心计，他竟然能想出这一出，你做梦去吧。以前我金枝还喊你哥，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别看你当了县委书记的秘书，我还真没拿你当回事。以前尊重你，喊你慈仁哥，没想到你却给我耍起了心眼，充好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金局长夫妻俩终于听明白了，原来简意当了县电台的记者，看来这真是吴慈仁一手操作的。如果女儿金枝那天不在电台大门口遇到吴慈仁，简意绝对不可能前来应聘记者。想想女儿以前跟简意的事，金局长也觉得金枝真没法在电台干了。唉，还是让女儿自己选择吧。
　　金枝说台长赵帮跃不同意她辞职。既然暂时辞不掉自己的工作，干脆请病假，反正金枝不想去县电台。赵帮跃知道金枝根本没有病，碍于金局长的面子，他又不能说啥。
　　
　　两个月过去了，金枝才去县电台上班。不过，金枝跟台里约法三章：一，不播简意采写的新闻稿件；二，不跟简意一起开会；不参与简意策划的一切活动。一句话，凡是跟简意沾边的事，金枝一律拒绝。台长赵帮跃实在挠头，好在这也不算啥大事，看在金局长的面子上，算了。
　　吴慈仁原以为简意当了县电台的记者，金枝当了播音员，两个人接触的机会多了，就能重续姻缘，可他咋也没猜到金枝脾气这么倔强，根本不理简意。而且有几次在龙城县的大街上，吴慈仁遇到了金枝，很热情地走过去跟金枝打招呼，没想到金枝一扭脸，过去了，弄得吴慈仁很没面子。
　　简意知道吴慈仁在金枝面前碰了壁，便安慰吴慈仁：“慈仁哥，我一开始真不知道金枝应聘播音员，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不来应聘记者。即便应聘，我也会故意考差，你看你，为了我，让人家冷眼相对，图啥呢？”
　　吴慈仁苦笑：“简意老弟，别担心哥哥，说真地，哥真心实意想让你跟金枝重续前缘，可金枝不买咱的账。她不理我也罢，冷眼也罢，只要你们能和好，我受再大的委屈又算啥？”
　　简意一脸地凝重：“慈仁哥，你的心意我领了，这辈子我简意都欠你的。咱弟俩没说的，可金枝不该这样对待你，她别觉乎着自己是县教育局长的闺女，其实这算啥，她长得再俊我也不稀罕。她还跟台里约法三章，不愿意播我采写的新闻稿件，不跟我一起开会，不参与我策划的一切活动。我简意以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我也至于臭这么很吧！慈仁哥，龙城县的女子多得很，我简意这辈子就是打光棍，也绝不找她金枝！大丈夫何愁无妻，应该以事业为重！”
　　吴慈仁叹息：“一切随缘吧！爱情这东西强求不得！”
　　简意到县电台当记者后，金枝一直没拿正眼看简意。简意心里挂倒劲：“你不看我，我还懒得理你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多着呢！没有你金枝，我简意照样娶妻生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简意把对金枝的恨全部用在新闻写作上，只要听说哪里有新闻，简意都是第一个赶到现场，有时一上午跑好几家单位，办公室里根本见不到简意的影子。
　　一个月过去了，简意的发稿量居全台第一，一天采写四五篇稿子是常事。这一个月，简意的稿子在市报和省报上也发了十多篇。
　　半年过去了，简意新闻稿子的质量和数量一路攀升。简意成了县电台的新闻写作台柱子，更是市报和省报的“座上宾”。
　　一年后，简意被龙城县党委宣传部评为“新闻写作标兵”，被市报评为“金牌通讯员”，被省报评为“全省十佳通讯员”。简意的写作劲头更大了。
　　经过一年的磨练，简意的写作水平在整个龙城县首屈一指，被业内人士称为“龙城一支笔”，连县电台有名的记者萧飞都对简意佩服地五体投地，自叹勿如。
　　吴慈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经常鼓励简意：“简意老弟，好好干，你一定要吃口馒头堵口气！”
　　简意一笑：“慈仁哥，你放心，你给我铺好了路，至于这路该咋走，我心里有数。”
　　第二年，简意把目光投向了国家级报纸，这一年，他在《人民日报》上稿四篇，在《农民日报》上稿五篇，在《法制日报》上稿六篇，在《半月谈》上稿两篇，在新华社上稿六篇，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上稿十篇，在省广播电台上稿三十八篇，在市广播电台上稿五十一篇，在龙城县广播电台上稿三百二十篇。
　　市报社长开始把目光盯住简意，这一年年底，社长找到市长和宣传部长。两天后，一纸调令把简意调到了市报社，担任报社记者。
　　简意到市报社报到的那天，报社举行了隆重地欢迎仪式，社长说得很清楚：“简意，市长可说了，你到报社后，视野开阔了，写作范围大了。你要盯住省报，盯住《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国家级报纸通讯社，只要有成绩，年底市长亲自给你设庆功宴。话又说回来，真写不好，报社恐怕还要把你送回龙城县电台去！”
　　尽管简意离开了龙城县，可他也经常回龙城县采访，经常写龙城县的新闻稿件。
　　那天在县委见到吴慈仁时，吴慈仁拉住简意的手，一脸喜色：“简意老弟，你说怪不怪，一个月前的一天，我在大街上遇到了金枝，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没理她。后来又见到她几次，她都主动跟我打招呼，我同样没理她。她可能看见你出息了，这才想起来讨好我，我一想起以前的事，心里怄气，所以不想理她。我还听说她经常在广播里播你发表在市报、省报和人民日报上写龙城县的新闻稿件，这种人见风使舵，她不是说不播你的稿子吗？咋说话不算话了，你如果见到她千万别理她！”
　　简意呵呵一笑：“慈仁哥，我跟金枝缘分已尽，只当是人生路上擦肩而过的过客，没必要跟她怄气。如果她见到我跟我打招呼，我肯定会笑脸相迎，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死皮赖脸去追求她！”
　　这一天，报社社长找到简意，满面笑容地说：“简意，恭喜你！”
　　简意一愣：“我有啥喜事？”
　　社长说：“宣传部长刚才打来电话，说打算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不能光顾着写新闻稿子，不考虑个人的婚姻大事吧？”
　　简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暂时没考虑这事，还是放一放吧！”
　　“这可不行！你知道宣传部长给是介绍的女孩子是谁？”
　　“我管她是谁，反正我现在不想谈对象！”简意拒绝了社长。
　　“你可别让我为难。你现在就去宣传部长那儿，有啥话跟他说去！”社长笑了起来。
　　简意很不情愿地赶到了宣传部长办公室。
　　“简意，我咋听说你小子对谈对象的事不感兴趣，是不是生理上有啥毛病？”宣传部长一脸的坏笑。
　　简意被宣传部长的话气了：“照你这么说，我这次还真得去相亲，你说啥时候去见女孩子吧！明天结婚都行！”
　　宣传部长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走吧，到市政府去，你的媒人是市长，他给你介绍的女孩子能差得了，你偷着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