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五

　　李苟子的阿爸是一名猎手，李苟子五岁的时候，他阿妈上菜地去摘青菜，被蛇在大腿上咬了一口，中毒死了。李苟子他阿爸没有再娶，带着李苟子，父子俩相依为命。李苟子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喝酒，常常跟他阿爸上山打猎，在他抬起枪都还费力时，便学会开枪了。
　　李苟子他阿爸简直就是一条活脱脱的猎狗，据说年轻的时候可以空手抓兔子，赤手搏野猪，像一头猛兽一样，在荆棘丛生的丛林中来去自如，其敏捷和神勇可见一般。
　　李苟子遗传了他老子的基因，天生运动能力出奇的好。生命力过度旺盛的孩子，难免调皮捣蛋。李苟子不仅是学校里攘括了篮球、足球、长跑、短跑、铅球、游泳、登山等等若干体育比赛冠军的好手，也是班主任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的常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事都敢干。女同学被他抓来的小蛇吓哭过，懦弱的男同学被他欺负得不敢来上学。
　　李苟子在丙妹镇中学，是风云人物之一，身边的拥趸者不在少数。
　　另一个，就是王石头。王石头为人比较闷，也不喜欢拉帮结派，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镇长的儿子惹他，被他拉着大腿就是一口；校长的儿子惹他，还是被他打得鼻子流血；就连校门口卖早餐的那位大妈，有一次卖早餐给王石头，里面有根头发。王石头说不要了，退钱。大妈不愿意，说最多给你换一份。惹恼了王石头，王石头直接把他的摊点推倒。派出所的人来了，王石头说：“重新整一份虽然没有头发，但谁敢保证卫生。难道我从一个桶里打一碗水，里面有坨屎，不干净，倒了；又从那个桶里打一碗水，没有屎，就说明水是干净的？”
　　王石头的这个比喻让在场的警察和老师都呵呵地笑起来，转而去批评一脸无可奈何的大妈，不讲卫生确实是不对的，毕竟是吃到肚子里去的东西，万一有什么事后悔就晚了。
　　天不怕，地不怕，得了理绝不饶人让王石头在小镇上声名鹊起，让人无不佩服。
　　李苟子和王石头的差别在于，李苟子看谁不顺眼就揍谁，老子就是老大；王石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要犯我，死了老子也要跟你死磕到底，就算阎罗老子来了也没门。
　　王石头刚到丙妹镇来读初一的时候，被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的欺负，有事没事揪着王石头的头发，用手勒着他的脖子欺负他年幼力弱。这可惹怒了王石头，为了报复，王石头每次看到那大个不注意的时候，就从他的背后狠踢一大脚，把对方直接踢滚到地上去。当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王石头早就恶人先告状，跑到老师那里寻求保护去了。
　　王石头一共踢了那人七八次，对方生生被他制服了：“王石头，老子怕你了，咱俩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行不？”
　　王石头不卑不亢地说：“都是你说了算。”
　　相比于李苟子，王石头成绩好得一塌糊涂。王石头每天一副我行我素，吊儿郎当的模样，宽大的外套罩在他略显瘦小的身上，有种形削骨立的感觉。王石头平时也不爱学习，上课就睡觉，但考试弄不好就是满分，很多老师和同学感到不可思议，只能说“这是天生的”。
　　
　　李苟子和王石头一年前，因为打蓝球的事情冲突过一次。当时王石头打不过李苟子，在篮球场上被李苟子打得鼻子流着血，李苟子压在王石头身上，还大声喊：“你服不服？”
　　王石头大声喊：“我服了，我服了。”
　　李苟子像一个战胜者一样，喜气洋洋地放开王石头。
　　王石头刚一被放开，就扑过去和李苟子扭打在一起：“我服你妈。”
　　打架始终需要身体天赋，三下五除二又被李苟子压在身下。
　　“你他妈的，服不服？”李苟子手指着王石头的头，咬牙切齿地问。
　　王石头伸嘴直接咬住李苟子的手指，李苟子像杀猪一样叫起来。
　　王石头伸出手往上抬了抬，意思是让李苟子松开他。
　　李苟子手被咬得疼，不敢轻举妄动，要真惹毛了王石头，咬断手指也不是不可能，只得轻轻地起身。王石头咬着李苟子的手指站起来，全部站起来后，才放了李苟子。
　　放了之后，王石头并没有跑，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李苟子。
　　李苟子的手指鲜血直流，大骂：“王石头，你他妈的是属狗的啊！”
　　王石头说：“李苟子，你他妈的难道又是属猪的？”
　　李苟子气不过，上来对着王石头的脸就是一巴掌，两人随即又扭打在一起。
　　李苛子不愧是丙妹中学破了多项体育纪录的学生，把王石头压在地上，直接左右在他的脸上扇耳光子，打得王石头毫无还手之力。王石头自知还手无济于事，放弃了抵抗。
　　李苟子大获全服地拍拍身上的灰，扬长而去。
　　一身是泥血的王石头站起身来，大声喊：“狗仔子，你等着，老子和你没完！”
　　
　　王石头是个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人，吃了李苟子的亏后，他花了两个下午准备复仇。他并不是想打死李苟子，只是想让李苟子知道，王石头绝对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软柿子，任何得罪他王石头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第二天晚上，他提着一个黑色编织袋去了李苟子家。
　　李苟子没在家，只有他阿爸正准备爷儿俩的晚餐。王石头礼貌地给李苟子他爹打招呼，说自己是李苟子的同学，找李苟子有事情。李苟子他阿爸让王石头在家里等，估计李苟子这小子也快回来了。期间，李苟子他阿爸还问李苟子有没有在学校惹事生非，王石头说，李苟子是个好孩子，平时爱劳动，爱关心集体。把小学课文《我选我》中的段落背诵了一遍。
　　李苟子他阿爸呵呵大笑，说：“我说同学啊，李苟子那就是个混小子，只要不惹事生非我就心满意足啰，他那小子还有这等造化？不过你们同学之间，应该多多帮助啊！”
　　王石头说：“是是是，同学之间应该多多帮助。”
　　李苟子他阿爸还多备了份碗筷，意思是让王石头一起吃饭。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李苟子回来了。他刚回到家，看到王石头，十分诧异。
　　李苟子他阿爸说：“苟子啊，你同学找你有事，都等你半天了。”
　　李苟子应了他阿爸一声，说：“我知道了。”然后走近王石头，压低声音，又不无威胁地问：“王石头，你到我家来，到底想搞哪样？”
　　王石头嘴角露出浅浅的笑，说：“我来看你阿爸！”
　　李苟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他妈要有种就直接找我。找我阿爸告状算什么男人”
　　王石头说：“老子就是来找你的，等着，有你好戏看！”
　　这时候，李苟子他阿爸端着米饭过来，放到桌上，问：“你们俩说哪样呢？”
　　王石头说：“阿叔，我在问李苟子作业做好了没有？”
　　李苟子不知王石头要干什么，只有顺着他说：“是，他问我作业写好没有，借给他抄。”
　　李苟子他阿爸乐了：“哈哈，居然还有人要借你作业抄？你可真长出息了啊。”
　　李苟子说：“人各有所长嘛，这不是你经常跟我说的嘛。”
　　李苟子他爹说：“也对，来，王同学，准备吃饭。饭菜都简单，随便点。”
　　王石头悄猫猫地闪到门背后，把门给关上，然后转过身来，压在门上，拿起打火机在手里，说：“对不起，阿叔，我今天来找你家李苟子，是找他算帐的。”
　　李苟子和他阿爸都没反应过来，他爹问：“你们这是？”
　　王石头说：“李苟子昨天当众羞辱我，我今天是来报仇的！”
　　李苟子他阿爸问：“苟子，这是怎么回事？”
　　李苟子吞吐道：“这，其实是个误会。”
　　王石头嘿嘿地冷笑：“误会，你把老子压在地上抽耳瓜子，也叫误会？”
　　李苟子他阿爸怒道：“苟子，这是怎么回事？”
　　李苟子说：“王石头，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有本事不要跑到家里来告状。”
　　王石头说：“我他妈的就是没种，但你他妈的逞着自己力气大，今天欺负这个，明天揍那个，你以为你就有种了？这算哪样鸡巴本事！牛力气比你大，你要有种你跟牛斗去。”
　　李苟子说：“那你想怎么样？”
　　王石头说：“我要你今天当着你阿爸的面，给老子当面跪下，赔理道歉！”
　　李苟子说：“你做梦，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石头解下衣服，露出牛皮纸，上面扎着五六根柱形的东西，大概七八寸长，捆成一排，但没看清里面捆的是什么，很扎眼的是，半截二三寸长的引线，耀武扬威地扎在上面。
　　王石头的举动让李苟子和他爹同时惊出一身冷汗，李苟子问：“这是哪样？”
　　王石头打起火起，陶醉地看着火苗子，说：“炸药！”
　　李苟子阿爸见状有些慌了，忙说：“王同学，有话好好说，这东西可不能乱来！”
　　王石头说：“这要看你家李苟子的表现了。”
　　李苟子说：“我就不相信你敢点！”
　　李苟子他爹吼道：“给老子闭嘴，王同学，有事好好说，不动冲动。”
　　王石头说：“谁不知道我王石头，生平不欺人，人不欺我。但谁要想欺我，便是不要这条小命，也会跟他死磕到底。阿叔，你知道人活着为了哪样，就两个字：尊严！”
　　李苟子他爹说：“苟子，道歉！”
　　李苟子说：“是他打不过我，凭哪样道歉！”
　　李苟子他爹说：“打不过你就不用道歉，你有多能打，能打跟我打！”
　　李苟子不说话，他爹又说：“道歉！”
　　李苟子说：“我不道歉！”
　　王石头说：“不道歉也行，那我们三个就一起完蛋！”
　　李苟子他爹依然说：“道歉！”
　　李苟子十分委屈，说：“阿爸，我不怕，有种他就点！”
　　李苟子他爹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欺负王同学，你有没有错？”
　　李苟子说：“是他打不过我！”
　　王石头说：“能打就有道理是不是，我是打不过你，但我不怕你！”
　　李苟子阿爸说：“谁教你这个烂道理的，能打就有道理。那你打得过我吗？你就算打得过我，那你打得过枪吗，你打得过王同学肚子上的那包炸药吗？人要讲道理，不能动不动就说自己能打，想要人死，一枪就够了。老虎再狠，还不一样被打死。能打！能打就能解决问题吗？人要用脑子，没有脑子的人，再能打，也就是一头蛮牛，你这个混小子，真不晓事！”
　　李苟子被说得一句话也说不过来。
　　李苟子阿爸说：“这件事分明是你有错，态度就不对，道歉！”
　　李苟子嗫嚅：“我——”
　　李苟子他爹说：“就是你！快道歉。”
　　李苟子无可奈何，又很不情愿地说：“对不起。”
　　王石头说：“你打我压在地上，我要你跪在地上。”
　　李苟子说：“王石头，你别得寸进尺！”
　　王石头说：“得寸进尺的人是你！”
　　李苟子阿爸吼道：“跪下！”
　　李苟子说：“我不跪。给他跪下了，我还能抬起头来吗？”
　　李苟子他阿爸说：“知错就改，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下跪算哪样，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就是吃屎，你也不能说个不字。这就是你逞能的代价！下次也知道学着乖点。”
　　李苟子迫于他爹压力，咚地跪到地上，大声喊道：“对不起！”
　　喊完这句话，李苟子已是泪流满面。
　　王石头说：“李苟子，你记住了，我从不惹人，并不是怕谁，包括你！”
　　说完，慢条斯理地解下肚子上的炸药包，扔在桌上。大获全胜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石头他爹捡起炸药包，撕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几个玉米棒子。
　　李苟子愤怒不已：“他妈的，又被这杂种骗了！”
　　这句话刚说完，就被他阿爸硬生生地扇了一把掌。
　　李苟子阿爸说：“还不省悟是不是？要是你有这王同学一半的脑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爹把炸药包放在桌上，坐下来，添好饭，好：“快吃饭，吃了饭有力气了，抱着这个炸药包好好想一想，把事情都给老子想明白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看不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