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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倾诉3

作品名称:无尽倾诉      作者:黄塑芹      发布时间:2015-06-14 18:53:52      字数:5540

  
  我不喜欢跟在妈妈身边,主要是跟在妈妈身边都要参加劳动,比如扯青之类,但跟在爹爹身边,倒还情愿,跟在爹爹身边通常不用劳动,或在生产队晒场陪爹爹守粮食过夜,或去罗家湾小学开党员茶话会,或去罗家湾小学开批斗会,记得在罗家湾小学开党员茶话会时,罗家湾小学校长的弟弟在会场忙上忙下忙个不停,据说他被铁溪大队支委会集体推荐上了大学,后来他的爱人做了我小学老师,我爹叫我称呼她表嫂,表哥上了大学,给我印象很深,只要在罗家湾小学开党员茶话会时给党员们递茶送糖果就可以上大学,不用考试的,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个好事的,他的哥哥们都是高级干部,后来我兄弟还都借了这些表哥的光呢。童年的我喜欢参加神秘的批斗会,同时又很害怕。一个傍晚,在我二哥所在教室外面的屋檐下,铁溪大队党员干部好多人把我一队黄家人叫俊悲牙(悲牙系方言,即伯父的意思)的围在中间,你推一把我推一把,后来,我一队黄家人叫喜叔的划火柴点火烧俊悲牙长长的胡子,俊悲牙痛得直流汗却一声不吭,我躲在爹爹身后,盘问了几个问题,我爹爹用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我吓得再也不敢问话了。在回来的路上,我爹爹说,你俊悲牙解放前做了国民党反动军队的团长,如此而已。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我的爹爹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是一个大红人,但是,他从没打骂过人,打人骂人是不正确的,铁溪大队几支造反派头子都极力邀请爹爹造反,批这个打那个,我爹爹一个都不参加,做为铁溪大队唯一健在的革命资格最高功劳最大的老党员,又兼党小组长,他只参加铁溪大队党员会,在参与会议时从不打人从不骂人,只以理服人,当然不能扩大到观音阁公社,观音阁公社健在的老革命在北京,好像是中央军委总参谋长,叫向仲华,他是忠于毛主席的人,邓小平在上世纪80年代初,向仲华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据长辈传古,我张家坳黄族人中有个叫黄洪仪的,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长沙上学,后来他跟毛主席闹革命,是专门弄军火的,娶了一个长沙女人,后来病死了,就埋在大齐龙丛林。老革命父亲在文革期间保护了一批无辜被批斗的上面派下来的干部,从这一点看,我父亲的革命理论水平与革命原则要批农民造反派先进,农民造反派几个头子,尤其是三生产队的那位叔叔,我在青年时期有过接触,他的儿子是我同学,他一字不识,做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对种田什么的都不在行,生活极艰难,一家人苦极了,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共产党,又不是党员,一辈子在三队,他知道什么是文化大革命?他就是瞎凑合。我父亲是解放前入得党,在解放战争中经历了多次战斗,多次在战斗中,几乎要送命,做了多年的干部,有丰富的革命经验,最后因病自动不当领导,在文革中,他不是当权派,他当然成为文革红人,谁也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烧俊悲牙胡子的喜叔,解放后当了几年兵,没文化,没资格,但性格刚强,脑子也还灵活,主要有些体力,他一直做我一队队长,他和俊悲牙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也许他的大义灭亲之举,可能就是因为他是共产党基层干部,而俊悲牙是国民党团长,他为证明自己进步,批斗俊悲牙最积极,不过,这只是成年后我的个人的猜想。远在北京的毛主席不会了解到这一切,但我敢肯定,毛主席如果来到铁溪大队,是决不允许这么虐待国民党前投降了的团长,在生产队接受多年改造的俊悲牙已经是一个合格社员了。俊悲牙的外甥从小和我们玩,我常在俊悲牙家里玩,挺规矩挺善良的一位老人,而喜叔,生产队大权在握的共产党基层干部,把他想玩的妇女基本上玩掉了,他让他弟弟做生产队保管员,在我小时候印象中,他就是旧社会的恶霸。他特好酒,谁给好酒好饭帮谁办事,谁反对他谁遭殃。这么样一个人凭什么去批斗别人?
  大人们的事,小小的我啥都不懂,我单是好玩,我却很不自由,出去玩要带着弟弟,劳动名目又多,不管白天和晚上,几乎没有什么停手的,砍柴,割草,扯猪草,挑水做饭,捡稻穗,什么都干,但我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压力,而大哥二哥和妈妈则不同,他们要拚命干,他们要挣更多的工分养家糊口,而我只是被动地劳动。有时候,趁大人们不注意,我会溜出去参加演剧,在公屋晒场,比我们年长几岁的人,好几十人在排演节目,我通常是高举毛主席画像的人,偶尔也有人搭伙和我一起高举毛主席画像,演剧的几十人会去其它生产队出演,我则随剧组去举像,我站在全场最显眼的高处,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2013年12月26日在韶山毛主席铜像广场,又一次高举毛主席画像,被中外记者和游客抓拍了几十分钟,这严重让我回忆到了小时候的情景,我的经历如此雷同,感觉是一种人生宿命。我十分感动,十分怀念毛主席。
  昏黄的桐油灯光把木屋照得蒙蒙胧胧的,有点神秘吓人,妈妈在屋子一个空档搭上一架木制简易纺纱机,她一边纺线,一边教我加改乘除运算,我在旁观学习,在算术方面我老是出错,但在语文上,她没能力教,我也不用她教,我喜欢语文,而且语文成绩总是很好。对汉语文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在大地坪伙伴们聚集时,年长的总是喜欢考我们,有一次,有人叫小花和我同时写一个军字,小花比我年级高一些,但她在军字上加了一点,而我把军字写的很规范。小时候我蛔虫多,吃了蛔虫丸后,一次会拉一大堆白生生的蛔子,堂姐有一次看见了,吓得直哭!能不有蛔子吗?带着弟弟和黄狗的兄弟还有其他伙伴满院子找吃的,我家后边是厕所群,厕所旁有桃树、枣树和梅子树,还没成熟的果子就被我们打落在厕所盖子上,有的落在鸡屎上,有的落在狗屎上,有的落在人粪上,我们捡起就吃,哪还管什么卫生不卫生?大人们都有口头禅:“肮脏吃肮脏肥,干净吃一层皮!”,何况我们?在我被蛔虫痛得满地打滚不能去上学时,我就写请假条,在我从语文书上学过的汉字中,只有回,还有虫,请假条由妈妈口述,我自己写,碰到蛔虫病不能上课这句话,妈妈问我蛔子怎么写,我就把回子与虫字连成一个字,大哥碰到了,说蛔虫的蛔就是这个字,后来妈妈就做我识字的学生,因为我太厉害了,从自创蛔字正确后,我这一生的文学写作就从此开始了,天然的汉字超常兴趣,注定我的人生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
  养殖场所在地叫塘湾。塘湾是张家坳院子对面叫对门山的尾部,是一片老坟山。大开荒山后,坟山开垦出来做了梯土梯田。开荒是在晚上进行的,满山满坡高高挂着马灯,红旗在夜风中呼呼作响。社员们很积极,干的热火朝天。
  现在的塘湾,梯田梯土的蚕豆、麦子、油菜等农作物都快要成熟了;田垅里的水稻长势也很喜人。我和淡伢放学回来就提着竹篮在麦子、油菜地里扯猪草。淡伢比我大一岁,猪草扯到半篮时,突然刮起大风,黑云从南边天上气势汹汹地扑向我们。又一阵大风卷过,麦子、油菜及其庄稼被压趴在地,几粒手指头大小的冷雨滴从乌云中狠狠地甩到我们的脸上。我们慌忙朝养殖场跑,各地扯猪草的少男少女们也从四面八方涌到一起。我们笑呵呵地挤在门口、窗台上朝屋外打望,突然有人喊,下雪弹子了!这一声喊,激发我的好奇心,我冲到门外地坪上去捡雪弹子,快要到夏天了,下雪弹子是奇事,这还不算,雪弹子有蚕豆大,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打在我的头上疼痛难忍,我捡了几颗就回屋了。大家正啧啧称奇的时候,养殖场房顶上的瓦片砸得嗵嗵嗵嗵嗵大响,胆小的女孩立即以尖叫作为回应。养殖场饲养员秀悲娘(悲娘即伯母的意思)吓得大惊失色,她戴着斗笠到猪栏里想找东西救护被冰雹打得嗷嗷叫的百十头大大小小的猪,可是,她的斗笠根本不能遮挡天上砸下来拳头大的冰雹。她起先和我们站在饲料房,饲料房也被冰雹打的稀烂。十几人各自哭叫着找藏身处,淡伢子躲在墙壁上的几捆木柴下,我和几个人站在饲料房门槛上,淡伢子招手示意叫我过去,我跑到他身边,蹲在柴捆下,被把房顶砸得稀巴烂的冰雹吓得大哭。淡伢子吓唬我,不许我再哭,说再哭,天老爷发脾气冰雹会下得更大!我便护着头哭也不敢哭,而其他人则大哭小叫。一时间冰雹砸瓦声、猪们的惨叫声、大家的哭叫声,混杂在一起,天要塌了地要翻了的极度恐怖感,笼罩在养殖场的灾难中的同伴们心头。
  不久,没有听到声音了,养殖场安静了,突然有人喊:不下了,回去吧。我们就像躲在地洞的老鼠子一样,从各个旮旯钻了出来。眼前的一切已面目全非,地上全是碎瓦片和木板、杂物,房顶没有几片好瓦了,养殖场明亮而悲惨。
  走在土路上,土路两边的梯土上的油菜麦子杆子全被砸断,枣树、桃树、梨树等一切果树枝叶打得七零八碎,满世界残破不堪,惨不忍睹。
  我刚刚回到对门山上,大哥托着一件棉衣来接我来了,我一看见大哥就想哭,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哭,大哥一脸的严肃,一声不吭地带我回家。走进村院老大门,满院子都是残瓦碎片,所有房子光秃秃的只剩下椽子,踩在厚厚的碎瓦片上,我回到自己家门口,门前还没有融化的拳头大的冰雹得意地夹杂在碎瓦片中。我家只剩下几堵木板墙壁,妈妈和二哥正在清理露天屋子。
  我爹回来看了一眼就回林场了,我妈一边骂我爹不顾家,一边恶声恶气地命令我们递茅草,大哥顶替了我爹的家庭责任,把一切大事小情扛在他那瘦小的肩上,做起了家庭顶梁柱。有大哥的尽心尽力的协助,母亲不在乎父亲的责任而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从这百年不遇的冰雹灾难中,可以想象,全生产队的人的吃饭成了多么艰难的问题,该收的庄稼颗粒无收,该下的种已全下了,就是说,生产队一点儿粮食都没有了。不但眼前没有,下半年以及明年也没有了。大哥是生产队会计,队委会研究决定,把生产队全部布票等可以换红薯米的东西带队出去外地兑换红薯米,然而,很快,可以兑换红薯米的布票也没有了,而全生产队200多人没有下锅的红薯米了。
  此前我们是吃大米饭的,大米不够,吃稀饭,稀饭不够做麦食高粱糊,现在除了兑换来的不多的薯米,就再找不到可以替代食物了。家家户户一个状况。
  终于有一天,妈妈说她带我出去讨米,我想去找班主任老师请假,旮旯屋的黄老师在村口说,不用请假,饭都没吃的了,读什么书?黄老师的妈妈就是饲养员秀悲娘,我就这样跟着妈妈和一个我叫砣姐的头上屋本族嫂子出发了。我们从双井火车站爬上火车货车去湘中涟源地区。火车货车的车厢之间有一小片空档,空档没有围栏,只要不小心翻一下身就会掉下铁轨,碾得粉碎。
  下了火车,我们一行四人,就顺去往乡下的公路走,四人中包括砣姐刚刚满月的儿子。终于我们停在一个土屋门前,门前坐着几个人,我妈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是小孩,你先去讨,我和砣姐跟在你后面。”我一听,脸一下子红了,气急败坏地说:“要我讨米,我情愿死了!”(这是当年原话一字未增改)我妈就骂我,她一骂我我就撒开腿跑。我一跑,我妈就劝我不要跑,我那里肯听,一口气跑过一个山头,我在山头上回头一望,我妈张开双臂往我这边跑,没有跑几米就一头跌倒在地。砣姐放下孩子就来追我,我往火车站方向跑,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我不知道我要跑去那里,我妈在这里,我回去又怎么有脸见人?没跑多远,砣姐就追上来了,一把抓住了我,一边拉我,一边骂我,说你想把你妈逼死?你妈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晓得。
  就这样,我回到了妈妈身边。我妈妈一再保证不让我先开口讨米,她讨米,我跟在她后面就行。我妈妈没有骂我,还保证不让我先开口讨米,我又无处可去,就只好依从。在一户农家门前,妈妈就找主人说话,说被冰雹打的灾情,涟源农民表示理解,给我们饭吃,饭是干饭还有菜,但是我怕羞,躲在后面一个劲儿地红脸。妈妈就向主人讨要一个破斗笠,主人说拿去就是。我戴上破斗笠,把脸藏在斗笠中才肯吃饭。妈妈带着砣姐和我,一家一户去讨,当地农民很爽快,一把一把地打发,有了第一天讨米经历,第二天妈妈就安排我也把一个口袋挂在胸前,说我是我妈妈的侄儿,我依从了,果然,在妈妈的介绍下,给了妈妈一把米又打发我一把米。
  我妈妈只读了两年夜校,但她记忆力好,脑子灵活,能说过得去的普通话,和人交往容易混熟,一面之交就相信她,她一路上认了好几个姐妹,我们住在她任的姐妹家,在住的方面就没受多大的苦,没有流落荒野是不幸中的幸事。我妈妈这一年才36岁,我10岁,我们四口人从来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可见我妈妈和砣姐警惕性之高。我在经历涟源地区讨米没有受到什么侮辱之后,我对涟源地区的人民充满感激之情,后来每每乘坐火车途经涟源,我都要注视涟源地区山水屋宇,总想为涟源地区的人民做点什么。
  我们讨到几十斤大米与红薯米以后,赶紧挑回溆浦家里,家里人等米下锅呢。我背着砣姐的儿子,走路不太稳当的姿态,惹起砣姐和我妈的笑。
  第一次讨米的经历锻炼了我,第二次去娄底地区时,我就不怕羞了。这一次砣姐没有来,另一个搭伙的人是旮旯屋的黄老师的母亲秀悲娘,秀悲娘带着两个女儿,大女儿是我同学,小女儿还在喂奶。我们在娄底火车站巧遇60多岁的外婆。外婆一个人冷冷地坐在候车室,我们碰见后就结伴一起去讨米。后来我坐火车途经娄底火车站时,总要寻找我外婆,其实我外婆已去世多年,但我一直有愧对外婆的心思。那一次,起先我们一起在娄底城里讨,城里人门基本上是关闭的,不关门也没乡里人大方,一天下来讨不到几升米。我妈就急了,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走,穿梭一样。走着走着就把外婆落下了。而秀悲娘母女仨也太疲沓,吃一顿饭都要耽搁好半天,我妈只想多讨一点米,带着我们转到农村,一到农村没两天,就和后面的秀悲娘母女们失去了联系。
  那是一个傍晚,我和妈妈找不到秀悲娘就流泪了,我有被抛弃的感觉,很是孤独,因感到孤独而对前面充满了恐惧感。我娘儿俩哭了一阵之后,很快振作了起来。在湘乡一户老太太家,我们遇到了毛主席的熟人,这位老太太很慈祥,很热情,对我母子很同情,做了好吃的,还在饭里放上白糖。留我们过夜,夜里讲了很多她和毛主席小时候相处的故事。她说这里距离韶山只有80里路,嘱咐我们有机会就去看看毛主席旧居。当年我们没有去,后来我去了很多次。
  冰雹之灾只是我们一小片地区,接下来的惊天事件改写了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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