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风烈烈古城危

　　“一二八事变”进入尾声的时候，中日双方同意停战。国民政府为了表示和谈诚意，命令在前线与日军对峙的十九路军主动脱离接触，退往青浦以西地区的第二防线。
　　在38师奉命撤退之前，欧阳鑫发带着一支工人自卫队赶过来。
　　秦克军站在师部门口正在准备登车，看见欧阳鑫发笑着问：“欧阳老哥是来送行？还是想好了要跟我走？”
　　欧阳也大笑着指指身后一百多人的武装，说：“这样多人来送行？将军不觉得有点排场太大了？”
　　“这么说，老哥哥想清楚了，肯抛家弃子跟兄弟上前线？”
　　“想清楚了。我已经把老婆孩子送回青莲镇了。这一百四十几个弟兄也都安排好了家眷，愿意跟着将军一起去打鬼子，保家卫国！”
　　“太好啦。参谋长你看怎么安排？”秦克军笑着问旁边的朱迪孙。
　　朱迪孙朝欧阳身后的部队看了一眼，说：“欧阳兄这支队伍就编入187旅吧。这个旅是我38师的主力，在这次淞沪抗战中损失不小；尤其是营连级的长官，损失了一多半。这样吧，先委屈欧阳兄就任187旅2团1营的营长。这个营在战斗中差不多打光了，剩下一个建制齐全的连都没有了。你把带来的队伍分拆到三个连队，我们退到二线以后，再扩充新兵吧。咱们十九路军这次在淞沪之战中打出了英名，招兵扩员不是什么问题。”
　　欧阳鑫发爽朗地笑着说：“我可不是来当官的，这一百多号人的队伍，也就是一个连，你们让我当营长，恐怕干不好。”
　　秦克军摇摇头说：“老哥哥，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这支工人抗日自卫队，是在‘一二八’中打出威名的队伍了；尤其是在闸北火车站守卫战中，打退了小鬼子8次冲锋！宪兵6团的团长见到我都在夸赞，说你欧阳老哥哥带兵有方，居然把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码头工人，练成了一支铁军！几次想把你请到宪兵6团去担任教导营营长一职。我对他说，别打这个主意，欧阳老哥哥要来当兵，也是我38师的兵，要干营长，也是我38师的营长，还轮不到你宪兵6团。”
　　朱迪孙在旁边插话：“欧阳兄，师长说的一点没有错，我当时在场。你就别谦虚了，师长还专门为你向上面请了功，估计在青浦休整期间，嘉奖令也该到了。”
　　欧阳憨憨地笑着，说：“行。我服从，马上带队伍去187旅2团接管1营。”
　　“这就对了。朱参谋长，你给187旅打个电话，让旅长吴金蓓和2团长刘武河过来接人。老哥哥，那个营现在估计只剩下两个副连长，你看着配吧，上面就按照你的意思任命，到了青浦马上发装备和军服，还有各级军官的军衔都会发下来。老哥哥是少校营长。”
　　欧阳鑫发从此走进了国军十九路军38师的行列。
　　十九路军离开上海地区之后，被调往江西围剿红军。蔡廷锴借口自己身患疾病，部队一直滞留在九江一带迟迟不向井冈山方向移动，这已经是后话了。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是1933年。
　　侵占了东北的日本侵略军，并没有停止侵略中国的铁蹄，1933年1月3日日本军队攻占了山海关。
　　1月17号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和工农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联合发表宣言，向进攻革命根据地和红军的国民党军队提议，停战议和，一致抗日。这个建议遭到蒋介石的断然拒绝，他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理由，22日亲自飞往南昌筹划第五次对井冈山根据地的围剿。
　　在国民党高压下，中共中央领导机关由上海迁往瑞金革命根据地。
　　1月底，国民政府决定放弃北平，计划将大批故宫文物南迁遭到了北平老百姓的强烈反对，搬运工人甚至集体罢工拒绝将文物运出紫禁城。午门外跪了一地的老百姓，哭天抢地阻拦对文物的搬运。
　　
　　秦克俭进入北大读书已经两年了，读的是历史系。教中国历史的先生叫冯顺昌，就是李文涛的同学，也是中共地下党北大的负责人。在冯顺昌的再三引导和教育下，秦克俭再也不是两年前毛手毛脚的那个小伙子，变得老成持重了许多，已经懂得了如何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再轻易地把自己的情感宣泄出来。他加入了共产党，却又在冯顺昌的要求下，在学校表现得更加倾向于政府的观点；就是在学校的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也是灰色基调的，甚至批评红军成立根据地，是一种反政府的武装割据。
　　秦克俭的变化源于李文涛临行的安排。
　　李文涛在离开北平之前，曾经专门和冯顺昌谈到对秦克俭的引导和使用问题。李文涛明确了自己一个观点，秦克俭特殊的出身背景，非常适合打入国民党内部担任潜伏任务。他建议北平地下党注意对秦克俭的培养，同时尽可能不要让他参加激进的活动，为他打入国民党内部做好必要的准备。李文涛没有告诉秦克俭，他的二哥秦克强在日本留学期间，已经加入了共产党，而且奉命提前回国后，利用在日本留学期间的身份，顺利潜伏到了汪精卫的身边，已经成为汪精卫智囊团的重要人物。李文涛认为秦克俭的大哥秦克军又是十九路军蔡廷锴部下38师师长，如果可以设法让秦克俭打入蒋介石的嫡系，将会对我党的工作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秦克俭在北大的表现，引起了国民党设在北大特务组织的关注，派人暗中调查了他的出身背景。很快就得知了：秦克俭的父亲秦华凯是前清官员；大哥秦克军毕业于黄埔3期，现在的国军38师少将师长；二哥秦克强留学日本，数年前回国，目前在汪精卫身边担任机要室主任，是汪精卫智囊团成员。他们把这些情报汇报给了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戴笠下令军统北平站负责人岳春华，亲自负责进一步考察秦克俭，在适当的时候发展秦克俭加入军统。在戴笠看来秦克俭这样背景出身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可以为党国堪当大任。
　　岳春华，25岁，国民党广州特训班2期毕业，戴笠的得力部下，1931年被派到北平任上校站长，也算得上是军统中的佼佼者。岳春华不仅精明能干，各项技能突出，枪法精湛，善于化妆，人也长得特别漂亮，人称军统一枝花。自从接受戴笠亲自下达的指令，就对秦克俭非常注意，在一次北大和其他大学联合组织的师生联谊舞会上，岳春华以北平日报特约记者的身份出现在秦克俭的面前，那是1932年。20岁的秦克俭，似乎已经被个大了自己6岁的漂亮姐姐彻底迷恋了，他近乎疯狂地追逐着岳春华。不是秦克俭跑去报社给岳春华送花，就是岳春华来北大，两个人手挽手爱校园里散步。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顾忌四周的视线。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秦克俭几乎从岳春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一时间，已经判断出她的身份。立刻就把这个情况向冯顺昌做了汇报，并且按照冯顺昌的布置，主动接近岳春华接受她的考查；同时为了防止暴露秦克俭的身份，切断了组织和秦克俭其他任何联系。冯顺昌告诉秦克俭，从此他要沉寂，不到组织主动联络的时候，绝对不能用任何方式去联系任何人。
　　秦克俭在岳春华面前就是一个天真的纯情男孩。岳春华通过多次接触，认为秦克俭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正式吸纳他加入了国民党，并且进入了军统。出于对整个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考虑，戴笠命令岳春华，不要在其他北平站成员面前暴露秦克俭的真实身份。他要岳春华和秦克俭，就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各种社交圈子里。于是，在外人看来英俊潇洒的秦克俭和美丽动人的女记者之间，正在上演一出精彩的姐弟恋。
　　到了第二年，秦克俭和岳春华之间的各种配合已经是十分默契了，只是叫岳春华想不到的是，自己已经在心里渐渐生出了另外的一份情愫。岳春华正在爱上这个比自己小了6岁的大男孩。岳春华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陷入情感漩涡的同时，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一座悬崖旁边，未来等待自己的是数不清的变数。
　　
　　1933年初的北平，连空气里充满了一种战争来临的味道。这座沉稳的古老都城，在凛冽的北风里飘摇，城头那面青天白日的旗帜，被风吹得不住的颤抖着，似乎那根支撑旗帜的旗杆，已经再也承受不住，不知道会不会就在明天早上就被吹断了。住在城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躁动着朝城外涌出去。一连几个早晨，在没有风的时候，城墙上的旗帜都在垂着头，看着这些古城的人拉家带口地离去，就是北风呼啸的时候，也可以听见离去的人们，喃喃地说着什么，也许是在与这座古都作别吧。